我没打算再瞒他，老老实实地回答：“结过。”
“离了？”
“离了。”
凌子风沉吟良久，又问：“有孩子了？”
我从霖霖肩头抬起迷蒙的泪眼，哽咽道：“有个儿子，今年六岁，和霖霖差不多大。”
“六岁的儿子？”凌子风显然有些吃惊，“你几岁？”
我如实地回答：“二十五，我十八岁就嫁给了他，到离婚正好七年。”
“你为什么不一生下来就嫁给他？！”凌子风突然怒道，“十八岁，十八岁你就知道他是你要嫁的人？”
我没有回答凌子风，把视线掉向车窗外，惆怅地望着窗外忽远忽近，忽明忽暗，一闪而逝的霓虹。
凌子风也没有再追问我，他伸手打开车上的音响，陈瑞略带忧伤的歌声就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地流淌开来：
“……心的累又多了一些，轻盈的脚穿上了人间的鞋，没有人注意我轻声的哽咽，没有一个人能走进我的世界……”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陈瑞《误入城市的蝴蝶》，没想到凌子风这样冷酷傲慢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喜欢这首歌。
在陈瑞低沉伤感的歌声中，凌子风似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别说你十八岁，我二十八岁娶了她，我也没有看明白她是不是我该娶的女人。”
我这才想到，这两次我都只看到凌子风独自带着霖霖，一直没有见到霖霖的妈妈，那个传闻中的崔氏地产的大小姐崔金凤。
这样想着，嘴里不由自主就问了出来，“霖霖的妈妈不常和你们在一起吗？”
凌子风冷冷一笑：“你难道不是和她一样，觉得有这样的一个孩子，是她的一个耻辱吗？”
我震惊地望着凌子风，不相信这是一个母亲对亲生孩子的评价，“她怎么能这么想？霖霖是她的亲生女儿，孩子这样，作为母亲她应该给她更多的关爱与呵护，怎么能觉得这是耻辱？”
难怪霖霖小小年纪会这样敏感羞怯，难怪她亲我的时候会是那样小心翼翼。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那样排斥她轻贱她，她怎么可能不敏感不脆弱不谨小慎微？
凌子风阴沉着脸没有再说什么，他把车开上一条狭长偏僻的小道。沿着这条小道七弯八拐开了大约十多分钟，前面渐渐有了稀稀落落的灯光，马路两边的建筑在这昏黄的光影里显得斑驳和沧桑，却依然能看出当初恢弘的气势。这里应该是一片曾经盛极繁华过，却因为年深月久被时光遗忘的老城区。
因为街道狭窄，凌子风把车开得很慢，缓缓驶入了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子。
车一停稳，凌子风就从车里走出来，从我手上接过霖霖，简短地对我说：“下来吧。”
“凌总，你带霖霖进去休息吧，天不早了，我也该打车回家了。”
我从车上走下来，有些戒备地扫视着院子里一栋和林冬家格局差不多的两层小楼。我原以为凌子风的家最少应该是什么花园洋房豪华别墅，没想到他会住在这样一个冷清简陋的小院落里。
凌子风冷冷地：“叫你进来就先进来，我吃不了你，等我把霖霖交给阿姨就送你回去。”
我想了想，这个时候在这个偏僻的鬼地方，只怕是很难打到车了，再说凌子风刚才说的阿姨，肯定是指他家的保姆，说明这房子还有外人住在这里，所以我没有再反对，跟在凌子风身后走进他家里。
“小风，今天怎么这时候过来了？霖霖睡着了吗？”我走进屋里，正四处环顾，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一瘸一拐地从楼下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走到凌子风身边正准备接过凌子风怀里的霖霖，凌子风望了望她的腿，说了声“云姨，还是我先把霖霖抱到楼上去睡，你帮我给她倒杯水”，说完也不多做介绍，抱着霖霖径自上楼去了。
“姑娘，来，跟云姨到这边来，这边暖和。”云姨笑盈盈地朝我招招手，把我带到餐厅里，“小风这孩子也是，这么晚了还带着你和霖霖往外面跑，你们吃过晚饭了吗？饿了吧？”
云姨亲切随和，见到我和凌子风一起进来，眼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大惊小怪，一看就是个很通透，很温暖的老人。我只是有些奇怪凌子风为什么会给霖霖雇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保姆。
跟着她走进餐厅，看到云姨径直朝厨房里走去，我忙叫住她，“云姨，您别客气，我和霖霖吃过肯德基了。”
“肯德基？那些东西怎么能填饱肚子？”云姨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里，在一个紫砂锅里鼓捣了一会，给我端来一小碗银耳莲子羹，“那可都是些洋垃圾，我们中国人还是得吃我们中国人的东西，营养，暖心，养胃。”
“谢谢云姨。”看到云姨的温暖贴心，我接过她手中的莲子羹，感动地说，“我也不喜欢吃肯德基，不过霖霖喜欢，所以我和凌总就陪着霖霖去吃了肯德基。”
“难得你这么喜欢霖霖。”云姨这才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噢，对了，姑娘，说了半天也没问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小风的朋友吧？”
看到云姨意味深长的眼光，尽管她可能出于无意，我心里还是无端地感觉羞愧。
我一进到这个房子我就看出来了，这里一定不是凌子风和崔金凤的家，这里虽然被云姨收拾得清爽洁净，房间的布置也很温馨，可是装修非常简单，家具电器都很普通，一点没有大户人家的奢华霸气。
我知道崔金凤是个醋坛子，可是凌子风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在这个破旧的老城区弄这么一套房子，也许就是为了方便他和那些女人鬼混。
崔金凤这么多年一直抓不到凌子风的把柄，只是因为她的眼睛只盯着那些豪华酒店总统套房，她肯定做梦也想不到，凌子风会瞒着她住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来。而以她的骄矜尊贵，她是绝对不会涉足这样寒碜的寻常百姓家的。
我现在虽然只是一个混迹在男人中的酒吧女郎，我也从来不在乎那些不相关的人对我的眼光，我总觉得别人的看法影响不了我的人生。
可是我看得出来云姨是个正直的好人，被她这样的好人误会，我还是很难过的。
为了不让云姨误以为我也是凌子风身边逢场作戏的女人，不管她相不相信，我还是笑着对她解释，“云姨，我叫桐若雨，您就叫我若雨吧。我很喜欢霖霖，所以我只是霖霖的朋友，和凌总并不熟悉。”
“姑娘，云姨没有别的意思，你可能不了解小风，小风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如果不是非常特别的朋友，他是不可能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云姨显然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坦然地朝我笑了笑，“你可别以为云姨是在袒护小风，这个房子，除了霖霖，小风从来没有带任何人来过，连霖霖的妈妈，他都没有让她来过这里。”
云姨这话，倒是让我微微有些诧异，作为一个保姆，云姨口口声声称呼凌子风为小风，也有些不合常理。
“我知道很多人都对小风有误解，他这孩子又从来不喜欢解释，其实小风是个特别善良特别重感情的孩子。”云姨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解释。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和小风的关系，其实我只是在小风很小的时候带过他几年，可是小风一直跟我很亲。两年前我不小心摔断了腿，小风见我行动不方便，儿女又不成器，所以才把我接到他这里，让我住在他家里，把我当亲娘一样养着。”
“云姨，你这是在说我什么呢？”
正说着，凌子风从楼上走了下来，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乳白色的毛衣，浅灰色的休闲裤，不再是一成不变的一身黑，灯光下的他少了一点高高在上的倨傲，多了几分寻常家居的随意，却依然是卓尔不凡的俊逸挺拔。
“小风，你快下来，云姨还给你留了一小碗莲子羹，我去给你盛过来。”云姨一见到凌子风，马上笑着又朝厨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宠溺地唠叨，“你说你这孩子也是，带若雨过来也不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早知道你们要过来，我就给你们包点小混沌了。”
“莲子羹也挺不错的。”凌子风走到我身边，望了一眼我面前的银耳莲子羹，问我，“云姨做的莲子羹，软糯香甜，是不是比外面那些所谓名家粥店的要好很多？”
凌子风说得没错，云姨做的莲子羹清爽软糯，有一种特别香甜的味道，就像高考前妈妈每晚给我准备的宵夜。
我笑着舀了一大勺莲子羹放进嘴里，由衷地回答：“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莲子羹，今天托凌总的福，尝到妈妈的味道了。”
“若雨喜欢吃以后就常来，云姨下次包小混沌给你吃。”云姨笑着又从厨房里端出一小碗莲子羹来，“小风和霖霖就最喜欢吃我包的小混沌。”
“好啊云姨，我还想跟你学学手艺……”因为吃得忘形，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抬头却见凌子风正黑眸幽深，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急忙噤声，低眉顺眼又舀了一大勺莲子羹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埋头苦干不再出声。
凌子风看到我这个样子，接过云姨手中的莲子羹，三下五除二全倒进我碗里，面无表情地说了声：“有那么好吃吗？像个吃货。”
云姨望着我，和凌子风对视一眼，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吃完莲子羹，我来到楼上看了一眼熟睡的霖霖，凌子风没有再要我废话，主动拿起车钥匙送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