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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近他情更怯

上天从来不会因为人世间哪两个人的悲欢恩怨便停止他的阴晴转换,在将桃林中小摧残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之后,明媚的夏日阳光又开始若无其事地朗照着桃林中小这片曾经美丽的土地,朗照着桃林中小四周依旧青葱翠绿的莽莽群山。

可是桃林中小却因为这一场狂风暴雨,一天比一天举步维艰,我每天都在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待着季节的回音。

朋友们一定会问,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或者发邮件给季节?现在的通讯如此强大,移动,联通,互联网,哪一种互动不比写信方便快捷,简单省事?写信?只有白痴或者笨蛋才会去做这样愚不可及的事情。

可是为了表示郑重,也为了让季节心理上有一个思考和缓冲的余地,我这个笨蛋还是选择了写信这种最原始也最愚蠢的通讯方式。

等待是一种煎熬,但同时也是一种希望。我深信,季节不会让我煎熬得太久,更不会让我的希望落空。

桃林中小的生活越来越简单了,简单到连续几天炊事员每餐只要熬一锅稀饭弄一盆咸菜疙瘩。早上咸菜疙瘩就稀饭,中午咸菜疙瘩就稀饭,晚上咸菜疙瘩就稀饭,天天咸菜疙瘩就稀饭,吃得人嘴里泛酸,心里发怵。

阳帅有时候实在吃不下饭,只能干脆在饭里倒上半杯白开水,闭上眼睛囫囵咽几口。

秦天前段时间一直很忙,这些日子他的休息时间却突然多了起来,休息时间多了起来的有力依据是他上山打猎的时间多了起来。

无论我怎么冷淡和绝情,每隔两天,秦天总会变着法子给我们弄些他打的野物来,兔子,山鸡,蛇,果子狸猫之类的。

所以尽管阳帅绝不答应秦天做他的爸爸,但是每次秦天的到来,阳帅都欢天喜地,秦天带来的野兔山鸡,阳帅也都吃得欢天喜地。

阳帅从小喜欢户外运动,秦天来到梅岭中小以后,便经常带着他去爬山,游泳,打猎,远足。

阳帅经常惊喜地告诉我,秦叔叔告诉他树木如何生长;秦叔叔教会他鲜花为什么怒放;小鸟怎样学会展翅翱翔;动物如何繁衍栖息;一树一木何以成林,一花一叶灿烂成春;海底世界的无穷奥秘,动物王国的弱肉强食;阳光雨露对人类的恩惠,人类应该对自然心怀敬畏……

在秦天的教导下,阳帅学会了许多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

尤其令我惊喜的是,秦天一直在用几种不同的语言,教会阳帅去学习这些东西。

就在这些看似玩乐的过程中,阳帅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好几门外语。短短的几个月,阳帅已经能够借助词典,粗略地看懂秦天借给他的外文军事原著。

当然,这些乱七八糟叽哩哇啦的语言,除了秦天,我们谁也听不懂。这让阳帅很有些自鸣得意。

每每有什么话不方便让我听到的时候,阳帅和秦天就用这些我听不懂的狐言鸟语叽里咕噜一阵呱唧。看到我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两个人便笑成一团比黄鼠狼偷了鸡还要张狂。

秦天对阳帅,就像是父亲对儿子一样疼爱;阳帅对秦天,也如同儿子对父亲一般依赖。在远离父亲的日子里,秦天给了阳帅父亲一般的温暖与呵护,呵护着他的每一步成长。

这天晚上,阳帅照样与秦天跑步回来,临睡前,我给他打来热水,要给他洗脚,阳帅却阻止了我。

“妈妈,今后我会自己打水,自己洗脚。从明天起,早上我会替妈妈去提水,晚上给妈妈洗脚,为妈妈做力所能及的事情。”阳帅态度认真,语气坚定。

“哦?帅帅,这是为什么呢?”阳帅的话让我感到意外,这小子自从来到桃林中小,心中一直憋着一股闷气,对桃林中小的贫困颇有微词。

无论我怎样因势利导,明喻暗喻,阳帅始终坚定地认为,城市就是城市,山沟就是山沟,谁愿意放弃城市来到这种穷山沟里,谁就是脑袋被驴踢坏了。

阳帅学着秦天的口气,认真地对我说:“秦叔叔说,每个人都应该从小学会感恩,就像世界感恩阳光,万物感恩雨露一样。秦叔叔还说了,无论是贫穷,困苦,还是富足,繁华,都是生活的一种经历,每一种经历都值得我们心怀感恩。荣辱得失,喜怒哀乐,离合悲欢,也都是人生独特的经历,都值得我们用心珍惜,心怀感恩。”

“帅帅,秦叔叔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学会感恩,人生的每一种经历都值得我们常怀感恩之心。”我望着儿子,心底一片光明。

阳帅眼神清亮,“秦叔叔还说,只有懂得感恩的人,才能真正心地宽阔;只有心地宽阔的人,才能真正拥有快乐的人生。”

“帅帅说得很对,只有懂得感恩的人,才会懂得怎样爱人;只有懂得爱人的人,才能得到别人真诚的爱。”我一下子就被秦天的话感动了。

他这样用心地教导阳帅,他不仅教会他知识,而且教会他做人。这让我心里对秦天充满了感激,也让我对他有了另外一种认识。

秦天这个人,从来不屑于空口许诺,正如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要把阳帅视如己出之类的鬼话,却实实在在把阳帅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

“秦叔叔说了,感恩要从身边的一点一滴做起,不能只是嘴上说说,爸爸也说过要我好好保护妈妈,所以我今后要感恩妈妈。我要给妈妈提水,给妈妈洗脚,帮妈妈刷碗扫地,自己上公用厕所,不对妈妈发脾气,不惹妈妈生气,不让妈妈难过。”阳帅很强大,八岁的他却依然充满孩子气。

“好儿子,有你这句话,妈妈就很满足了。”我满怀欣慰,又满怀苦涩。阳帅原本可以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只因为对我的一个承诺,这一年来他跟着我颠沛流离,过得如此艰辛,“帅帅,是妈妈没用,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跟着妈妈受苦了。”

“不,妈妈,是帅帅错了,是我不该老是说你没出息,不该对你发脾气。秦叔叔说了,爸爸和你分开,不是妈妈的错,是爸爸没有好好珍惜。”

“帅帅。”我紧紧地搂住儿子,再也止不住心酸的泪水。

“妈妈,你别难过,我再也不会说你没出息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把爸爸赢回来。”

阳帅一边认真地为我擦干泪水,一边对我说,“可是,妈妈,你答应我,不管爸爸犯了多大的错,你看在帅帅的面子上,原谅爸爸一次,好不好?下一次,我一定让爸爸亲自和你说对不起。”

阳帅充满稚气的话语,让我又心酸,又无奈,看来他无论怎么心怀感恩,都不愿意将他感恩的雨露洒向那个教会他感恩的秦天。不知道秦天如果听到阳帅刚才这几句话,会不会觉得心酸和遗憾。

我忍不住就问了出来:“帅帅,这些话你对秦叔叔说过吗?”

“妈妈,我不会跟秦叔叔说这些的,虽然我很喜欢秦叔叔,也很愿意跟他分享我心中的秘密,但是我已经跟秦叔叔下过战书,我不能输给秦叔叔。”阳帅突然有些难过,“输给了秦叔叔,我们就没有办法赶走秦晓阿姨,回到爸爸身边了。”

我紧紧地搂住阳帅,心中漫上难言的苦涩,尽管我一万个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留下遗憾,我却永远给不了他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不过,与阳帅的这一次对话,让我有些后悔先前想要和秦天分开的心意。秦天对我和阳帅的这份真情,以及他无怨无悔的坚持,都让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把他从我的生命里推开。

这个星期天,是秦天的生日,怀着一种矛盾复杂的心情,我还是特意做了一点秦天喜欢吃的菜,去了一趟梅岭中小。

我想去看看秦天,看他一个人在梅岭中小生活得怎么样。我经常去帮江枫整理家务,却从来没有去看过秦天,即使前段时间我们最亲密的那段日子,我也从来没有主动到梅岭中小来照顾过他的生活。

秦天孤身一人来到澐水,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一直不敢太靠近秦天。尤其是这段日子,方菲的悲愤,阳皓的阻拦,阳帅的戒备,都令我无法坦然地面对秦天的感情。

可是今天是秦天的生日,去年我的生日,他曾经给过我那样的温暖,我至少应该在他的生日,对他说一声祝福。

都说近乡情更怯,说不清是为什么,这一次去梅岭中小,我竟颇有些近他情更怯。

与秦天冷战了这么长时间,我竟突然感觉自己对秦天,很有一些想见又怕见,怕只怕见了,却原来相见不如怀念。

来到梅岭中小,我才知道我的担心和期待都是多余,因为秦天根本就不在学校。夏阳和于菲告诉我,秦天去澐水了。

翻山越岭巴巴地赶了来,酝酿了一脑门子的情绪,却没有见到真佛,我的心里无端的感觉有些失落,却又似乎如释重负。

也不知道我桐若雨几时竟痴傻到了这步田地,我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怀春少女,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分开,可是才刚刚分开十多天,我竟颇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少女情怀总是诗(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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