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浴血的呦呦，最终还是被救了。但是是谁救的，那人什么模样，道生却是不记得了。
“我能回忆起来的就是些碎片，偶尔闪现。这次能记起这许多，说起来似乎也就是小九大人食用了月光白，陷入沉睡中开始的。”道生抿了抿嘴唇，“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何成了一颗蛋，就不知道了。当时能及时赶到无妄海找到小九大人，说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像是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这样说的。说我若是醒来，要第一时间赶去那里。”
倒像是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安排了一切。像是预测，先知，不，要更深入一些，像是设定好了的。
根据这些回忆规律，那些过去，就像是被设定了开关似的。一旦某个点被揭开，那么干系人可能也就有了那时候的记忆。
谁能做到这些？
创世神？又或者……秘而不宣的天道。
可是天道又是什么？
林幺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提到或想到天道，就从骨子里开始讨厌。她清了清嗓子，道：“道生，你不必再唤我大人啦。”
道生吃了一惊：“可是我做错了……”
“孟章不在，我们就坦白了讲。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不是你的那位呦呦大人。”见到对方还要再说，林幺九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真诚道，“我很感谢你做的一切。如果可以，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呀。你比我年长许多，叫我小九，也是可以的。”
“小……”道生艰难启齿，终究是没能念出来，迟疑道，“朋……友？”
“对。就是谈天说地两肋插刀的那种。”林幺九想要摆脱前身的影响，又想赶快解决之前那丝魔气的问题，心乱如麻。她深呼吸了几次，嘱咐自己先从细节入手，一点一滴地渗透，改变周边人。好在她口才也算上佳，不费多少工夫，就说服了道生。
要说服点点的时候，倒是费了很大的工夫。一听到不再有主仆关系，小妮子就像是被抛弃了似的，瑟缩了起来。
林幺九无奈，只好作罢。
“若是你哪天想开了，直接对我说就是。”
点点可有可无地点头，像是半分也不曾听进去。
道生盯着她看了会儿，问道：“小九大……小……九可是准备离开，想去哪里？”
点点听闻，附声道：“女君要去哪里？！点点也要去！”
林幺九连忙摆手，竭力摆脱嫌疑，最终转了话题道：“几时了？”
“申时。”
唔，孟章是午时出去的，说去去就来，这一去就去了大半天。
林幺九问了护卫，却被告知一直不曾回来。到了夜间仍是见不到人，她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点点看着来回踱步的林幺九，疑惑道：“女君可是身上不爽利？”
林幺九脸上红了一红，道：“晚饭吃太多了，我消消食。”
道生望了过来，一双澄清乌黑的眼睛里，清澈见底，仿佛一眼看透她的谎言。
林幺九对视了不到两秒，见被看穿，所幸破罐子破摔，一拍桌子道：“室内空间太小了，我去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道生几不可闻地笑了声，冲她眨了眨眼。谁知林幺九将点点一把推到了面前——点点看着冲自己不停眨眼的道生，奇怪道：“你眼睛里有什么，为什么眨个不停？”
林幺九微微一笑，道：“抛媚眼么，可不是纨绔子弟惯常搭讪妹子的好伎俩？”
道生：“……”
点点：“……”
碎嘴的道生不反驳也就罢了，偏偏点点……红了脸颊？？林幺九看看她，又看看道生，八卦之心再次熊熊燃烧：“你们……”
“谁跟他……”
“没有！”
点点与道生不约而同地对答，反应激烈。
莫非我刚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林幺九待要再说，见得道生的脸却黑了下来。
点点不时地扫他一眼，见他如此，本来红了的脸颊立马变成了青色，眼中泪水盈盈，竟像是要哭出来了。
绝对有问题。林幺九寻思了一寻思，道：“点点与我一起出来走走吧。”
“不安全，我也……”道生待要跟随，却被林幺九拦住了。
“无妨，我们就在外面走走。”她冲对方挤了挤眼睛，又看了眼忙不迭低了头的点点。
道生移开了视线，并不接茬。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林幺九叹了口气，准备开解一开解，一扭头，却发现孟章屋内影影绰绰地，却是一灯如豆。她眯了眯眼：“方才那守卫可是说，孟章不曾回来过？”
“嗯，是这么说的。”点点附和道。
何人有天大的胆子，趁着他不在进了屋子，守卫还默许了？难道是……朱雀？林幺九摇头，迅速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天族和妖族现在忒不对付，朱雀即便是来，也不会如此猖狂。那么除去所有的可能后，最不可能的，也就是事实了。
——在屋子里的是孟章。他不想见到自己？还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见到自己？
林幺九心头狂跳，翻身上楼。
护卫挡在门前，满脸无奈。
最终还是护卫长走了过来，将执意不可能离开的林幺九请到了屋内：“若是神君怪罪起来，还请大人多多担待些。”
“他怎么了？！”林幺九心慌不已，却也强自镇定了下来。
“神君食用了月光白，陷入了沉睡。之前只告诉我们好好守护大人，莫要声张。”
“一旦陷入过深，你可能会忘了回去的路，再也出不去了。”孟章当初去梦里寻自己时，说过的话还响在耳边。转了个身，他就忘了干净么？
当时他去寻自己，现在月光白也没了，何人又去寻他？林幺九心中既惊且怕。她一寸寸抚摸孟章的眉眼，啪在他耳边唤：“神君？神君？！孟章！孟章！孟章……”
若是有情，便让他听得到自己，赶快走出来。
少年孟章与长高了的呦呦手挽着手，坐在天涯海角的一块山顶看朝霞。
天际海边一线，不是蓝天的浅蓝，也不是海水的靛蓝，而是白，几近纯净的白。尔后那白渐渐被彩霞缀上颜色，橘色的似橙子，火红色的似火，黄色的似金。它们变换着形状，时而如振翅欲飞骨劲气猛的鹰隼，时而像是四肢健硕奔腾的骏马。
少年孟章随意挥手，不多时就变成了一条长龙。它挥舞着两对尖锐的长爪，在天际边飞舞，盘旋。
呦呦看得乐不可支：“是你对不对！”
少年孟章宠溺地点头：“那是我。”他带着小心道，“呦呦，你是什么样的，画给我看好不好？”
从始至终，少年孟章都不曾知道呦呦的原形是什么。不知何故，无论是父神，还是呦呦，对此一直讳莫如深。
假如……假如知道，那么一旦有什么问题，就能对症下药。更主要的，是他一定能就此找出适合呦呦的道。
呦呦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后微微笑道：“你还是想让我放弃我的道。”
不是疑问，是陈述。
孟章点头，一眼不错地看着笑意散尽的呦呦，道：“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
可是如果呦呦与他道不同，那也意味着变数会有很多。
听到他这句话，呦呦咧了咧嘴，道：“就是因为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才要走我的道。你的道，不适合的。”
少年孟章许久不曾见到她如此笑了。那笑意从眸子深处透了出来，眼睛清澈，几乎一眼见底，教人跟着笑出来。
孟章望着两人，心中却莫名一沉。变数是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然而于少年孟章而言，失而复得的欢喜足以敌得过一切。呦呦笑着闹着扑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敞开心怀拥抱，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幸福过。
然而孟章知道，并非是这样的——事情的真相，远比他能想象到的更出格。他并非稚子，已几经情·事，轻易就分辨出来了呦呦对少年孟章的情意。
只是少年孟章不懂。
孟章知道，呦呦也知道，唯有当时的少年孟章不知。
呦呦却也不主动挑破，只小心翼翼地靠近。反正她有无数的理由赖在他身边，赖在他的怀里，他的背上，挂在他的胳膊上。好似病态般的，如此痴恋，好似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看得教人心疼。
少年孟章沉睡时，孟章跟着呦呦乱走。
也并非是毫无意义的乱走。她几乎将须臾山踏了一遍，关照每个花花草草。她带着小玄龟去天涯海角，给它看漫天星星的夜空。
她说：“一万年前，天还没有这么大。他驮着我满天飞，为我编彩霞的衣。”
“如果你愿意，只要你说，他还是会为你做的。不管是什么？”要失去什么的恐惧蔓延，孟章几乎失去了理智。
他恨不能撕破时空，回到那个时候，抱抱呦呦。若是如他猜测那般，呦呦对他有情有意，那么为什么不能坦白？从出生以来，她想要什么，少年孟章从来没有二话。
即便无情，少年孟章也会给她想要的。为什么不说呢？
“父神说，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呦呦望着天际说，“不管准备没准备好，暴风雨都要来啦。”
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因为什么暴风雨的缘故？那到底是什么？孟章皱着眉。
“神君？！”
“神君？！”
有人在耳边呼唤。
孟章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别烦我，我要跟着呦呦，要问呦呦一个问题……
“孟章！”
嗯？像是呦呦的声音，可是她什么时候这般没大没小了？
“孟章！”
“孟章！”
那声音越来越迫切。孟章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呦呦。不过是又大几岁的呦呦，十七八岁模样。他一把抓住呦呦的手，急切道：“你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暴风雨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