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闹钟比平时提早半个小时将我从美梦中拉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今后的日子，将是六道轮回人间地狱一般的生活。
且不说田亦帆变成我的上司，光是要接触我毫不擅长的销售环节，就已经让我抓破头皮快要一命呜呼了。昨晚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后，想着今后要跟田亦帆一起度过工作中的时光，我就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甚至想直接打个辞职申请书一了百了。可一想着，每个月要还的4000元房贷，我就顿时蔫了。
清醒之后，我告诉自己，不管是为了房贷，还是为了这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我都得咬着牙硬着头皮，在田亦帆的折磨中勇敢坚强地存活下去。
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洗漱完毕的我，给了镜子中的自己一个加油的表情。从洗漱间走到客厅，就看到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嘀嘀地响了起来，打开手机备忘录，这才记起今天是我的超级死党——艾小可的生日。那妮子在一个星期前就不停给我打电话叮嘱，一定要记得她的生日，更强烈要求我必须要盛装出席她的生日聚会。
为了她的这个要求，我花了十分钟，在衣柜的最底下，找到了我唯一一件算是盛装的衣服，更是翻出了N年前为参加顾家明公司年会而准备的高跟鞋。
当然，这双高跟鞋之所以被压在床底，还积上厚厚一层灰，是因为那一年的年会，顾家明就带着他的新欢飞去了北京。
穿着俏丽的黑色裙子，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我艰难地挤上了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地铁。在不停地推搡和挤压中，我有预感，这身精心打扮后的造型，在下地铁后，会像被暴风雨席卷之后的灾难现场。
半个小时之后，如所料的一般，我穿着被挤得皱巴巴的裙子，来到这个曾经打过几次照面的分店。看着分店的大门，我深呼吸一口气，为自己鼓了个劲，要知道这里就是接下来一个月我所奋斗的地方了。
踩着高跟鞋，刚走进店门，就看到一群穿着职业装的女生们，面带桃花纷纷地议论着什么。
我走近她们想要问去哪里可以换工装，却半天插不进一句话。
在我东瞅瞅西瞅瞅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出现也让所有的议论全部戛然而止。
“你是来上班，还是来约会啊？”冷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迎上田亦帆有些探究又有些冷漠的眼神，委屈地说道：“昨天露西说，分店会准备工作装，所以就没穿得很正式了，我待会儿就去换工作装。”
“换衣服在左拐的第二个房间，你的储物柜是702，这是钥匙，给你十分钟换好衣服，吃早餐。”
说完，他把一把小小的钥匙放在了我的手中，随后就在一群女生的轻声尖叫中，走到各个护肤品的专柜前巡查。
我站在原地，看着手心里的钥匙，心里想哪有早餐啊！早上急急忙忙地出门，根本来不及吃早餐。
走到储物柜前，打开柜门，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套职业装，职业装的旁边还有一个银色的保温瓶，以及一盒鲑鱼寿司。
看着那保温瓶，还有那盒鲑鱼寿司，我的脑海里出现了田亦帆的身影。正在思索着他该不会在寿司里下毒的时候，两个售货员嬉笑议论着走过我的身旁。她们议论的对象是田亦帆，议论的内容是，早上田亦帆给大家带的寿司来自于国贸大厦里鼎鼎有名的高级寿司店。
听着这样的谈资，知道他是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之后，我这才放下了心。要知道，面对上司是死对头还是个魔头的情况下，我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迅速换好衣服，我打开保温瓶拿起寿司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却灾难般地发现，保温瓶里装着的是红糖水！可庆幸的是，这一次的红糖水里面有浓重的姜味，不然我真怕自己喝着喝着就喝吐了。
吃完早餐，整理好仪容，我信心满满地投入工作，可现实与我预想中的却是大相径庭，一整天，我都由于对于产品不够熟悉，没有丝毫销售技巧，而在手忙脚乱中度过了。经过一天的销售，我发现从前我只知道如何选择自己用的护肤品，却从来没有想过，帮别人选择适合的护肤品竟是这么一件苦差事。比如，当顾客问我，她是属于哪一类型肌肤，需要用什么样的护肤品才能保湿加美白，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推荐。好像那些曾经写过的文案，都离我好远好远。当实实在在的皮肤问题摆在眼前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将它定义为混合型还是干性又或者是油性和敏感皮肤。
就这样在手忙脚乱和提心吊胆中，终于迎来了交接下班的时刻，我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去哪儿？”我正准备换衣服，去国贸给艾小可挑选生日礼物的时候，田亦帆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一脸的疑惑：“下班啊，不是可以下班了吗？”说完，我抬起手，指了指手表上的时间。
“一整天你没有下过一单，每次来了客人，你都是慌乱地找别人求助吧？”田亦帆看着我，眼睛里有一些严肃的意味。
他的问题让我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嗯。”
“把这沓资料看熟再下班。”他的话音落下，一沓粉红色的资料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有些为难地接过资料，用恳求的声音说道：“我可以拿回去看吗？我今天真的有事。”
“你有什么事？要去约会吗？看完才能走，我待会儿来检查。”说着，田亦帆就迈着大步离开了。
看着那家伙欠踹的背影，我有说不出的气愤。工作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被迫加班。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谁让我的上司是我的死对头呢？
想到这里，我不情愿地朝着休息室走去，认真地啃起资料来。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在我看得腰酸背痛的时候，这才把这一沓资料看完了。虽然看得很辛苦，但不得不说，田亦帆给我的这些资料，对于我的工作还是有很大的帮助的。比如，上面介绍了，我们连锁店里各大品牌的产品特性，以及它们分别在哪些区域有很好的表现。还有如何迅速又准确地分辨各类皮肤的肤质，以及在夏季和冬季选择保湿和美白产品有什么不同。
满意地合上资料，看了看手表，这才发现离艾小可的生日聚会只有半个小时了。见田亦帆连人影都没有，我站起身，准备偷偷溜走。
“都记熟了吗？”刚站起身，那个来自地狱的声音就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带着惊恐的表情，慢慢地回过身：“记熟了。”
“那我找几个问题问问你吧。”说着，田亦帆就拿起了桌子上的资料，随手翻开了几页。
看着他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架势，我拧着眉头，朝他做出一个求饶的表情：“你今天就放过我吧，今天艾小可生日，我必须得去。你要是想要折磨我，就把今天的份保留到明天吧。大学那会儿，你跟艾小可也算是朋友吧，看在她的面子上，你暂时饶了我吧。”
听着我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田亦帆本来严肃的表情慢慢地舒展开，他问道：“艾小可的生日？”
“对啊。”我抬起头，用无辜的表情看着他，希望能够争得一些同情分。
“那先吃点东西垫底吧。”说着他把一份打包好的牛排丢到了桌子上。
“谢谢你啊，我还是不吃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迟到了，我还得……”
“吃完才准下班，不然算你早退。”说着田亦帆给了我一个不容拒绝的表情，又一次大步走掉了。
听着早退两个字，我顿时蔫了。要知道在我们公司早退可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会扣一整天工资呢！想到这里，我只能乖乖地坐在椅子上，迅速把那份牛排尽快解决掉。
一边吃，我一边疑惑着，田亦帆到底想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对我打击报复，难道他是想每天给我各种美食，让我变成一个大胖子吗？
这样的想法，让我想着他的脸时，不禁浮现出恶毒两个字。
十五分钟后，我终于解决掉了那一大块牛排。不得不说，虽然硬逼着别人吃东西这件事情是缺德了点，但这牛排的味道未免也太好了吧！
肉质细嫩不说，就连黑椒汁也是难得的好吃，配着的荷包蛋也是我最爱的七分熟，没有过生，也没有过熟。
把打包盒丢进垃圾桶，我扬起了胜利的微笑，因为终于可以摆脱田亦帆这个恶魔了。
可事实证明，随身带红糖，比随身带安全套的男生，更加恐怖……
这样的想法还没有过去两秒，一个带着奇怪微笑的女生就拿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袋子，走到我的面前，告诉了我一个噩耗。
田亦帆让我把袋子里的衣服穿上，他在国贸的地下车库等我。末了，那女生还不忘叮嘱我一句，如果我不去，田亦帆就会让我明天从早晨工作到半夜。
带着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的心情，我把那件皱巴巴的裙子放在储物柜里，换上了田亦帆给我的白色小洋装。
成熟包括：把眼泪当成糖，以及就算非常讨厌一个人，表面也要做到不讨厌。比如，我非常讨厌田亦帆，可鉴于他是我的上司，我只能答应他的每一个要求，并装作很顺从的样子。
02
穿好衣服走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不断地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那就是，田亦帆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如果他没有看上我，怎么会给我带没有毒的早餐，还大发好心地给我买裙子？
这样的想法让我心惊胆战，忐忑无比。在我魂不守舍地围着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圈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
“喂。”看着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有些疑惑。
“你在哪儿？”电话那头是非常熟悉的声音。
“田亦帆？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
“嗯，你在哪儿？”他似乎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F区的拐角处，哎，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啊？你……”我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那家伙就霸道地挂掉了电话。
没过两分钟，一辆黑色帕萨特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我隔着玻璃想要看清里面的人是不是田亦帆的时候，那家伙摇下了窗户：“上来吧。”
“哦。”我点点头，朝着后座走去。可刚走到后座，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门。
“后面的门开一下啊。”我冲着田亦帆喊道。
“坐前面来。”似乎是带着命令的口气。我放弃了拉扯后门，乖乖地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哇，你这个帕萨特是花了高价装修内饰吧，比姚姐的看着精致很多啊。”我刚坐上位置，就忍不住连连感叹。姚姐是我们公司的会计，她是一辆灰色的帕萨特，我有时候出门办事会跟她蹭车。
听见我的问题，田亦帆没有吱声，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问了我具体的目的地，再给我指了指后座上放着的口袋后，便带我上了路。
我拿起那个印着符的口袋，打开一看，那里面竟然是香奈儿山茶花系列的全套护肤品。
“大学那会儿，艾小可就喜欢弄各种稀奇古怪的聚会。这个算是给她的生日礼物，你帮我转交给她，以谁的名义都可以。”田亦帆一边开着车，一边语气淡淡地说道。
我看着那套价值不菲的护肤品，刚刚怀疑田亦帆想要追我的猜想被打破，其实这个家伙的最终目的是艾小可也说不定吧……
“你不会是想追艾小可吧？我可告诉你，她可是一直都有追逐目标的，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放下口袋，我瘪了瘪嘴。
我可不想人生中最好的两个朋友，都栽在他手里。再说，艾小可一直都有追求的目标，那目标人物是她的同事，英德混血的超级大帅哥——Frank，这个Frank有着标准的英式帅气，以及让女生尖叫连连的八块腹肌。不管是从长相还是身材，Frank都是无法超越的。
“放心吧，大学那会，我对她就没兴趣，现在更不可能对她有兴趣了。”对于我的猜想，田亦帆回应的是一贯的冷淡。
听着他的回答，松了一口气的我，将视线慢慢转向窗外，大学那会的记忆一点点的浮现。
记得有一次，艾小可飞奔到我学校，邀我一起去世界之窗过圣诞节。那一次，我叫上了顾家明、林甜，还有林甜当时的男朋友，也就是现在坐在我身边的田亦帆。我们一起坐了云霄飞车、旋转木马，跟游行的童话魔术团合影。在烟花升上夜幕的时候，顾家明握着我冰冷的双手心疼地呵着热气，我的两颊被冻得通红，心里却暖暖的。
“在想什么？”
思绪被田亦帆的问题打断，我苦笑了一下，收起回忆牵扯起的点点伤痛，“没什么，就想起了大学那会我们去世界之窗过圣诞节的事。”
“哦。”田亦帆停顿了一会儿，随后又补充道，“你知道吗？那次坐云霄飞车，你的指甲差点把我的手背抠穿。”
“哪有，拜托，女生害怕很正常的吧？谁让你坐在我旁边啊。”我没好气地白了田亦帆一眼。那时也没见他有这么大的意见啊，还不管是去鬼城，还是海盗船都坐在我的旁边，这会倒变成控诉我的证据了。
田亦帆没有再说话，脸颊浮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随着这个话题的结束，气氛陷入安静，十几分钟后，终于到了艾小可办party的地点——乐巢酒吧。
“送你进去吧，顺便跟艾小可打声招呼。”田亦帆将车停好后，竟然异常绅士地帮我拉开了车门。
他的举动让我受宠若惊得有点晕眩，每走一步都跟踩在云上似的。
“别玩太开心，明天还要上班，如果明天还像今天这样的表现，那你就等着无日无夜加班吧。”
所有美好的幻想，在田亦帆在我耳边丢下这么一句话的时候，烟消云散。
“苏笑笑，竟然穿这么好看！”刚走进大厅的门，就听到艾小可咋咋呼呼的声音。
几秒之后，那妮子穿着桃红色的巨大蓬蓬裙，带着黑色蕾丝的夸张小礼帽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是你让我盛装出席吗？还说如果不穿好看点，就将我从年底旅行计划里除名。我只能响应你的号召啊！”说完我正想给那妮子一个拥抱顺便说声生日快乐的时候，那妮子直接绕过我，走到田亦帆的身边。
“咦，苏笑笑，这人我是不是见过啊？怎么感觉那么面熟呢？”说着艾小可便开始上下打量起田亦帆来。
田亦帆笑笑将手中的白色袋子晃了晃：“艾小可大美女，好久不见，生日快乐。”
“田亦帆！你是田亦帆吗？哎呀，好久不见，我差点认不出你了！”艾小可惊呼出声。
“嗯。这是苏笑笑给你的礼物。”说着田亦帆将白色的袋子递给艾小可。
“哇！苏笑笑你发达了吗？”看着袋子里的礼物，艾小可冲我大声嚷嚷道。
我看了看田亦帆，见他没有想要解释，便只能无奈地笑笑。我也想发达啊，那一套抵我半个月工资的护肤品，也是我一直想要下手的对象啊……
“好了，我这个司机可以离开了，祝你们玩得愉快。”说着田亦帆挥了挥手准备告辞。
艾小可见状便死命挽留，田亦帆却用恰到好处让人愉悦的方式拒绝了她的要求。站在一旁的我，在田亦帆拒绝的时候，心里竟然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我可不想跟这个家伙，有工作以外的交集……
03
“喂，我说，你到底要看多久啊？”田亦帆开着车离开了十分钟之后，艾小可的视线仍旧停留在他离开的方向，我终于忍不住询问道。
“苏笑笑，这么一颗好苗子，你说当初林甜怎么没有好好把握住啊！还有，这个田亦帆什么时候荣升高富帅行列的啊！我记得大学那会，好像没有发现他有这样的潜质啊！除了长得很帅气，学习又好以外，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啊！你说这人啊，怎么一有钱，整个气质都不同呢？大学那会那么书生，现在，霸气得让人着迷啊！”
艾小可抓着我的手，眼睛里放着金光，那神情、那模样跟公司里的那些女生简直一模一样，仿佛从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
“还好吧，他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算是有点钱吧，但怎么也不至于是高富帅吧。”
“怎么不是高富帅了！他的车可是大众辉腾呢！”
“什么辉腾？不是帕萨特吗？”我还不知道一二十万的帕萨特有这么个洋气的英文名。
“辉腾是大众的顶级豪华轿车，以极其精致的全手工内饰以及超舒适体验而出名。他这个4.2缸的得100多万呢！难怪你没看出来呢，这车乍一眼看去，倒真的挺像帕萨特的。都说开辉腾的男人才是最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拥有一个开着辉腾的男人，也算是我的梦想了吧……”艾小可滔滔不绝地跟我介绍起那辆车来。
我斜睨了陷入幻想中的艾小可，语气有些不屑：“要不你去把田亦帆给拿下了？然后再等着林甜收拾你？”
“哈哈，我才不呢，也不是因为怕林甜，只是因为，我梦想的男人，除了拥有辉腾以外，还得是外国人，因为我想生一个混血宝宝。”
看着艾小可灿若桃花的模样，我的脑子里出现了Frank的身影。
“走吧，找乐子去！”还没等我八卦八卦她跟Frank的进展，艾小可就一把搂着我的肩膀往酒吧的大厅里带。
04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艾小可强迫着我介绍了关于田亦帆的所有情况后，她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告诫我道：“苏笑笑，能有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上司，你夫复何求啊！”
当然在这里，我想艾小可所指的才应该是财富的财。
Party在一众热闹的寒暄中开始了，艾小可在台上发表了关于28岁会越来越好的演讲，这番激昂演讲词的最后一句是，“虽然28岁还是可以风光无限好，但是，我想说，如果给我一台时光机，我还是想要18岁！”
这样听起来似乎有些凄惨的一句话，却因为艾小可的夸张举动成为了全场的笑料。笑过之后，艾小可得到了她最好的生日礼物，那就是迟到的Frank的一个亲吻。
仪式结束之后，接下来便是觥筹交错，莺歌燕舞。巨大的音乐声，让我感觉耳朵都快要耳鸣了。艾小可穿梭在花花绿绿的人群中，每一次举杯，每一次耳鬓厮磨，都带着夸张的大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吧里的昏暗光线，即便坐在不算中间的位置，仍有陌生的男人过来搭讪，可他们不是长相猥琐，就是毛手毛脚，我避之不及地躲到了角落。
在独自喝了一会儿酒，整个人沉浸在微醺的状态时，一抹耀眼的桃红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我的身边。
“苏笑笑，你就是这么无趣！你看这酒池肉林里，有多少年轻健壮的肉体，你不去想办法勾引一个回家，坐在这里算个什么事啊！”艾小可趴在我的肩膀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浓厚的酒气。
我抿了一口红酒，用手搂住她的肩膀：“我想，到了这个年纪，我应该不需要一夜之后一拍两散的感情了吧？”
“你什么时候有过一夜后一拍两散的感情啦？你以前是有顾家明，没有了顾家明后，你的爱情选项就在你的生命里彻底消失了。”艾小可白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斥着烂泥扶不上墙的劲。
我猛灌了一口酒，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这五年里，所有的物是人非都让我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多么宝贝，不管多么珍惜，只要摊上了时间，那都是扯淡。
“别喝了，反正你们俩估计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就让他像是过眼云烟，让往事随风去了吧。”艾小可像是看到了我眼底的忧伤，在我耳边安慰道。
我倒是想要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可命运却在几天前玩弄了我一把。
想到了这里，我叹了一口气，将前些天在游乐场偶遇顾家明的事全部告诉了艾小可。本以为听到这个悲惨的故事，那妮子会声泪俱下地帮我讨伐贱男，安慰我这颗受伤的小心灵，可没想到的是，她听完整个故事，笑得就差直接趴在地上了。
看着自己的伤心事变成了他人的笑料，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哎呀，我说苏笑笑，你说你久别重逢个前男友，就不能在个正常点的情境下？你知道吗？像你这么二的人，地球上可真的不多了！”艾小可捂着肚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我也想啊，在我心里，重逢这件事情就应该在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最好空气里还能飘着淡淡的咖啡香气，然后，我穿着得体挽着新欢带着幸福和喜悦，跟他一笑泯恩仇。可谁知道，老天会这么作弄我呢？”一想到那天的事情，我就懊悔得恨不得自我了断。
艾小可完全不顾这个故事背后的心酸，继续放肆地嘲笑着我。看着这妮子大笑的模样，我有些后悔把这么一件能丰富她生活的笑料告诉她了。
在没有力气继续取笑我之后，艾小可挽着我的肩膀，在我的耳边留下一句：“苏笑笑，你应该知道，过了25岁，所有的好运气就会一点点地走光的。”
听着她的话，我叹了一口气，靠在微微震动的墙上，看着舞池中的人群，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悲凉。
是啊，所有美好都是以25岁为界点的，25岁就像是一个女人的最佳保质期。过了这个保质期，哪怕超过一天，都会被贴上，过期，生人勿进的可悲标签。
“好了，不感伤，我们喝！”艾小可举起酒杯。
“好，喝！”我也举起酒杯。
即便明天又是水深火热的一天，也让我在今天痛快淋漓地醉上一场吧……
05
宿醉的直接后果就是头剧烈的疼痛。当我揉着快要爆炸的头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飘窗上摆放着素色麻布坐垫，褐色小桌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馨美好。舒适柔软的丝绸棉被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地裹着我。我翻转了个身，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这些美好有些不真实的味道。
首先，我家什么时候有飘窗的？虽然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其次，家里的棉被是我从天猫的多喜爱特价时买来的，怎么也睡不出这种几千块的柔软感的。
“啊——”这样两条信息让我惊声尖叫起来。在看到身上衣服没有什么动静后，我这才放了心。
“醒了就出来吃饭吧。”这时从卧室外飘进的人影，让我惊恐地瞪着眼睛，丝毫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田亦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哪儿？
我慌张地站起身，捂住胸口，露出怀疑又有些恐惧的表情。
田亦帆看着我，给了我一个轻蔑的微笑：“昨天你喝大了，艾小可就打电话让我送你回家。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所以只能把你扛到我这了。”
听着田亦帆的话，我在心里将艾小可那妮子骂了个体无全肤，末了，仍不忘问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我家在哪儿啊？”
我的问题让田亦帆给了我一个非常无语的眼神：“我问了啊。”
“然后呢？”看着他的表情，我非常想知道，喝得醉醺醺的自己给了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听着我的问题，田亦帆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他看着我淡淡地说道：“我问了啊，你的回答是……”说着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
听着田亦帆的话，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石化了，如果时间还继续流逝，那我极有可能变成一块千年化石……
“你觉得，我当时应该把你送到松花江吗？”田亦帆看了我一眼，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刚讲述的一切，我知道自掘坟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了。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
呵呵，呵呵……
06
我拒绝了田亦帆一起吃早餐的要求，急匆匆地打车回了家。幸好今天是下午班，我还有时间回家为自己闹出的笑料撞一会儿墙。
回到家，看到熟悉的床，我重重地倒下，真希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这不可能成为一个梦，我必须接受，在喝得醉醺醺的情况下，竟然跟田亦帆唱起了二人转这个事实。
总结整个事件，罪魁祸首还是艾小可那妮子，越想越懊恼，我打电话给了那个见利忘义的最佳损友，可电话却一直提醒我，我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在埋怨无果之后，我躺在床上睡着了。
睡醒已是快到上班的时候，我匆匆赶到了门店。经过田亦帆昨天下午的粗略培训，我进步了很多，意外地接到了第一位客人，还成功提了单。这样的进步让我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直到下班都是亢奋的状态。
夜幕慢慢降临，我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刚走出店门，就跟躲避了一天的田亦帆打了个照面。
“一起吃点东西吧。”田亦帆率先开口。
我看着他，想着昨天他为我做的一切，突然有些过意不去起来：“好呀，昨天你帮我，这顿就我请吧。”
“好呀。”田亦帆对我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车。”说完便按了电梯，朝着地下一楼去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街上的霓虹思索着待会儿要带他去哪里吃。毕竟还是我上司，太次肯定是不好的，但是太好呢，我的钱包估计会有脾气。
绞尽脑汁也没想好到底要去哪儿吃，田亦帆已经开着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我径直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对于我这样的举动，他似乎很是满意。
“你想吃什么呢？”思索再三，我决定把这个难题丢给他。
“去一个老地方吧。”
老地方？听着他的话，我有些疑惑，“什么地方。”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田亦帆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有些神秘的味道。
一路上不管我怎么求他套他的话，他都没有告诉我，到底要去哪里吃东西。景物迅速地倒退，行驶在行人越来越少的街道上，渐渐的窗外的风景似乎变得越来越熟悉了。
十分钟之后，我站在熟悉的火锅店门口惊声尖叫。这家火锅店是大学时代，我跟林甜最爱来打牙祭的地方。艾小可那会也会不时不远千里，从城市的最东边赶过来，与我们一起在热腾腾的雾气中，八卦着各自生活的琐事。可自从毕业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其实工作的地方到学校也不是特别的远，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毕业了，似乎大学就离我越来越远了。每一次想要回来看看，也总是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没有再来。也曾在微博和空间里伤春悲秋着，那些回不去的大学时光。可仔细想想，这些物是人非，这些时过境迁，有多少是自己给造成的呢？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位置。等菜都上齐了，我一边对着各种食物大快朵颐，一边因为回忆里那些关于火锅店的事而心生愉悦。
“苏笑笑，你知道你对着吃了一半的猪脑傻笑，是一件很惊悚的事情吗？”说完，田亦帆还不忘给了我一个鄙夷的眼神。
我瘪了瘪嘴，鉴于刚才他不嫌弃我往火锅里下猪脑的事情，我决定放弃跟他一番唇枪舌剑。
“哎，你还记得大学那时有一次，我们几个一起来吃火锅，几个外班男生过来跟我和林甜要QQ号，我们不肯给，他们就破口大骂，那会你还跟他们打了起来。哎呀，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你，可真够勇猛啊！”我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还抽空回忆了个往事。
“我现在难道不勇猛了吗？”田亦帆的语气冷冷的。
我把视线从食物的身上抽了出来，放在了田亦帆的身上：“也不是说你现在不勇猛，只不过在化妆品公司工作，显得有点……”我想到了一个可以形容的字，但那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个弯之后，就又给吞了回去。
“有点什么？有点娘娘腔是吗？”
没想到他自己给说了出来，我低着头，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看我似乎一副默认的样子，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怒火。
看着他的样子，我连连解释道：“我们可没有说你娘娘腔，真没有！”因为着急解释，我忘记控制自己的音量，话音落下，就有很多纯情的小学妹小学弟们，纷纷对我们这桌投来了狐疑的目光。
看到这样的场景，田亦帆给了我一个凶狠的眼神。
我自知再也没有解释下去的必要，便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继续狂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想着刚刚的对话，我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又怕田亦帆再次变脸，只能默默忍住。
“对了，林甜现在怎么样了？”沉默了一阵之后，田亦帆缓缓开口。
这个问题我知道他肯定会问，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问。
“她在国外呢，前些日子上网跟她聊天，还抱怨国外的食物已经让她彻底受够了。”大学毕业以后，林甜就毅然跑到了加拿大，说是想要重新开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她在加拿大到底干些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庆幸的是，每次她只要回国就一定会来找我，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因为长时间的不联系而变得疏远。
“嗯，下次回来大家可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我可不敢保证她肯跟你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吃个饭哦。”林甜失恋那会抱着我大哭的场景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想她应该没有那么恨我了吧。”田亦帆说着还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
回想起他跟林甜两个人，一开始是林甜的苦苦追求，到后来相处默契，最后的怅然收场，这其中关于他们的事情，我似乎知道很多，又似乎有很多不知道。
“那个时候，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分手啊？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林甜每天都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吗？”说着，我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田亦帆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我斜睨了他一眼，“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你们分手了以后，林甜整个人痛不欲生。”
听着我说话的语气，田亦帆用冷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无奈，还有一丝愤怒。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我的脑子里敲响了警钟。
因为刚刚的相谈甚欢，我都忘记了，他是我上司这个事实。我竟然跟上司如此语气说话，还愤愤地埋怨他……
想到这里，我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接下来的时间里，田亦帆没有再说话，只是闷头吃着火锅，就这样在尴尬和严肃的氛围下，我们结束了这一次火锅之行，结账的时候，我正准备拿出钱包，却被田亦帆一个白眼给瞪了回去。
“这下你欠了我两个人情，集齐三次就补个大的吧。”田亦帆是这样说的。
我摸了摸钱包，冲他呵呵笑了两声。
07
从火锅店里出来后，田亦帆就送我回了家。到了巷子口，因为路被其他车辆占了，我让他止步，他却坚持送我到小区门口。
走在昏黄路灯照耀的小巷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正准备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的时候，我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我看看屏幕上的名字，冲田亦帆尴尬一下，便压低声音接通了电话。
“苏笑笑，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是吧！挂我电话，还不主动认错！你老娘我，可是等了两天等你认错！”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咆哮声，我正想着什么时候挂过她电话的时候，妈妈又开始新一轮地炮轰。
“我就知道，你现在长大了，妈妈就是用来出气的对象了，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不嫁人，不相亲，你就是想要气死我……”
我感觉一口淤血哽咽在喉咙。之前我妈要求我相亲之前，还会虚假地嘘寒问暖一会儿，如今改苦战了……
“你说说你这样孝不孝顺……我和你爸爸为了你相亲的事情，每天吃不好睡不着，你这个孩子……”
举着电话的手慢慢变得无力起来，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好好好，相，相，您现在只管安排，安排好了，我就去相亲，好不好？”
听见我这样说，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变得轻快起来：“真的？笑笑你说的是真的吗？既然你答应了，那爸爸妈妈就帮你在相亲网站上多多留意啊！一定比上次那个要好，你要相信妈妈。”
“嗯，嗯，你找吧，我都听您的，行了吧？”我有时候觉得我妈情绪转换之快都可以当演员了。
“有你这句话，妈妈就放心了，那你早点休息啊，以后不准随便挂妈妈电话啊。”
“嗯，好的，晚安，以后不挂您电话。”
听着我的结束语，那边心情愉悦地挂了电话，而电话这头的我，此刻只想找个树洞躲起来。
“怎么？被逼婚了吗？”一旁的田亦帆冷冷发声。
我看了他一眼，一脸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妈什么时候打电话过来不好，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
“苏笑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田亦帆盯着我，带着探究的表情问道。
被他的问题问倒的我，陷入了沉默。喜欢什么样的？似乎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前几年迷韩剧的时候，希望找一个韩剧里面男主角那样的，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以及妈妈的焦虑，觉得找个经济适用男也不错。
到了今年，似乎只要是个男人就好了，只要是一个相处起来轻松自然的男人就好了。
“像顾家明那样的？”
听到顾家明的名字，我忍不住一个激灵，刚刚的怅然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因为听到熟悉的三个字，不痛快起来。
看着我表情的变化，田亦帆收起了探究的表情，换上的是眉头紧皱，一副不爽的表情：“那小子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好。那个时候，听林甜说起，还跟低年级的学妹搞暧昧吧……”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回家吧，我自己走。”田亦帆的话像是一根刺直接正中我的痛处，为了不竖起浑身的刺，让我们两个都遍体鳞神，我转身跑掉了。
气喘吁吁跑到家，坐在沙发上，我愣了神。田亦帆的话不断地在脑海里播放，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发现脸颊有些凉凉的。
没错，在我跟顾家明这么多年的追逐中，我始终是抱着全部的真心，傻傻原谅，傻傻付出的那一个。大学那会，有一次不小心看到了他的手机，这才发现了他跟学妹的暧昧短信。那时咬着牙告诉自己，分手吧，长痛不如短痛。可是当顾家明在暴雨天站在寝室楼下等了我一个小时，求我原谅后，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和遗忘。
这件事情我只跟林甜说起，没想到竟然传到了田亦帆的耳朵里。果然闺蜜之间的秘密，是怎么也瞒不过男朋友的。
在心中的伤口被扯得血肉模糊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了田亦帆的短信。短信里就三个字，“对不起……”
看着短信，我不知道该回点什么。他不用跟我道歉，是我自己不够强大，才会让这个伤口历经了五年，还是无法触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