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展翔的手碰到了凌展轩的手上，指尖相碰，凌展轩用手指在他的手上按了一下，两个人都低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声带被锯子锯坏了一样，这是他们除了小时候打架之外，第一次肢体的接触。
很多事情，到了最后的时刻才会想明白、看清楚，原来往日那嫉妒有多么可笑，兄弟之间，前世的缘，在外人眼中，他们就是个笑话吧？亲兄弟斗得两败俱伤，然后又死在一块儿！
“我、我的、钱，密码，洁的生日，给她。”
凌展翔一面割着绳子，一面喘着气，这一身的血就要流光了吧！罢了，就当是还给老头子了，这一辈子，也算值，吃得好用得好玩得好，女人也多，还和兄弟姐妹之间斗得“难舍难分”……还有，老婆离婚离得好，不让她看到自己这熊样。
儿子，我的小昱，凌展翔突然就想儿子了，有多久没听到他叫自己爸爸了？
他虚弱地喘着气，眼前有些发白，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是那个雪天，他站在窗口，看到穿得厚厚实实的刘素洁背着一只大包，站在别墅的铁门外面，向自己招手，笑着喊着：大少爷，我是素洁，我来找我爸爸。
那一年她多大来着？好像是18岁，高考完了，考上了国内最好的大学，所以来向她的父亲，家里刘管家报喜。
她就站在门外，像一株梅花，瘦瘦的脸红扑扑的，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面，小手挥舞着，就那样在一瞬间打动了他的心。
那一幕，离现在有多少年了？
这女人，跟着自己这么多年也算是命苦了，娶了她，又觉得守着一个女人无趣，所以外面花天酒地的，不知道找了多少个小的，一夜风流的，花钱包养下来的，她却从不问，只默默地呆在家里，带孩子，照顾一家人的生活。
只是她笑得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觉得无趣，她都不会生气吗？不会吃醋吗？外面的女人都在为他打架呢！她倒像是看不到自己一样，自顾自地，在雪地里开得芬芳，就算离了婚，一样带着孩子好好地活着。
没力气想了，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要死了！这钱给她，补偿她。
绳子渐渐断开了，凌展轩一用力，那绳子就从手腕上松开，他心中一喜，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窗户，清新而可爱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生命的味道！
甜的、香的、生命的味道！
凌展翔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妈的，空气，真好闻！
老头子，我要是能活下去，我一定去你坟前好好磕几个头。
凌展轩顺着墙慢慢地滑坐了下来，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也有血，会不会一棒把自己打蠢了？他喘了一会儿气，拿出了手机看了一眼，自己进屋的时候，是七点二十五分，现在是八点一刻，幸亏时间不是很久，否则他们真的死定了！
就这么不到半个小时的时光，居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连腿脚都老得不听使唤了。
“大哥，坚持一会儿，我背你出去。”
他爬起来，过去拉下两条毛巾，打湿了捂住了二人的口鼻，费力地背起了凌展翔，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你日子过得太好了，长了一身肥肉，老子背不动你了。”
凌展轩喘着粗气，无比小心地打开了门。
屋子里的煤汽浓度还很浓，他害怕一点小火花都会引发最恐怖的恶果。但是凌展翔的血流得太多了，他现在必须出去！
瞧，上天还是眷顾他们的！谁的手机都没有响过，也没有人来按门铃，否则他们谁也逃不掉，可以直接变焦木。
当然，他不知道，凌展翔为了逃避柳菁的追踪，在这里度过一个销魂的日子，早就把手机给关掉了。
而他，才真叫幸运，夏添醒来后看了纸条就想给他打电话，这才发现她的手机欠费停了机，而作为一个江楚城有名的小守财婆，她觉得加上香朵，三个人都有手机，座机就是浪费钱，所以早就把家里的座机给拆掉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才不情不愿地一个人喝了汤，窝到了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又带着儿子一起睡觉去了。
幸亏，她是个小守财婆呵，否则，明天的头条就是凌家二位太子爷一起惨变焦炭！
那样，会很痛吧！
背上的人呼吸很弱，几乎快感觉不到了，他按了电梯键，然后对着电梯里的摄像头，用力地拍打起了电梯壁。
眼前很花，身体很沉，血的味道，不好闻！
他把凌展翔丢到了地上，自己也滑坐了下去。
……
医院里面，两兄弟只隔了一堵墙，一人躺了一间房。
凌展轩先醒过来，他的伤要轻一点，凌展翔失血过多，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输血，主要是失血过多，看明天能不能醒吧。”夏添一边给他削苹果一面说道，现在她的心里还怕得不得了，这手还在不停地抖动着。
她九点半接到了电话，当时就吓得腿发软，路都走不动半步，是香朵一路把她拖过来的，这心啊，砰砰砰地，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兰芝的心怎么会这么狠毒？居然想让他们两兄弟都死掉？便是不爱了，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去爱别人，为什么一定要纠缠着不放？
“好啦，别苦着脸了，我不是没事吗？”凌展轩轻拍了一下她的腿，小声说道。
“你还说，我……我都快吓死了。”夏添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把苹果往旁边一扔，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哭了起来：“你啊你，从头到脚，这么多疤……”
“哪个男人身上没几块疤的？你去问王亚，没打过架的男人，那叫男人吗？”凌展轩轻揽着她，捏着她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别哭了，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呢！”
“你就知道肚子里面这个，我不管，我只担心你，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夏添哽咽着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怎么会出事？我属猫，有九条命。”凌展轩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嘴唇上面，轻咬了一下，说：“我还要看着儿子出生，长大，娶媳妇，然后抱孙子……”
“呸……就会想！”
夏添破啼为笑，干脆趴在了他的身上，
“砰砰砰……”
门轻敲响，王亚带着两位警察走了进来，夏添连忙站起来，扶着凌展轩坐好。
“凌先生，您好，我是江楚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张大明，这是小胡警官，我们过来调查一下兰芝的案子，希望您能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们。”
凌展轩点了点头，夏添连忙把墙边的椅子搬了过来，请二位警官坐下。
“这些照片请您看一下。”
张警官把几张照片递到了他的手里，夏添把脑袋凑过去一看，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照片上是一片树林，一辆车撞在了路边的大树上面，车头已经严重变了形，而车里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兰芝！
“兰芝死了？”夏添惊讶地问道。
“是的！今天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我们在西京高速旁边发现了她的车，她的车冲出了车道，当场死亡，在她的体内我们发现了大量的安眠药，车子的刹车又被人为破坏了。”
张警官说着，把照片收了回去。
难道是谋杀？或者说，这事不是她一个人干的？还有人在帮她？
凌展轩的脸色沉了下来，会是谁？难道是叶然？他已经心狠手辣到了这种地步吗？狠毒到要取他们的性命？
“因为您的大哥现在还在昏迷，医生说情况比较麻烦，所以就先请您把情况讲一讲。”方大明说着，摊开了手里的记事本，准备开始记录。
凌展轩尽量仔细地回忆着他、凌展翔、兰芝之间的恩怨，以及那天发生的一切。
“谢谢您的配合，不过，我们还想知道兰芝和叶氏的总裁叶然之间的情况，您能提供一些吗？”张大明认真地写完，又问道。
凌展轩皱了一下眉，低声说道：“叶然和兰芝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太清楚，难道这件事和他有关吗？”
“这个不确定，但是兰芝死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好了，我们先回局里，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如果您想起什么情况请打电话给我们。”
两位警官站了起来，礼貌地说完，转身往外走去，刚走两步，凌展轩就叫住了他们：“不好意思，请问一下，兰芝的事，你们告诉她母亲了吗？”
“我们去过敬老院，不过她母亲的神智已经非常迷糊了，只要是进去的女孩子，她都认为是她的女儿，拉着手不放，所以我们只告诉了敬老院的院长，没忍心告诉她。”
警察叹惜着，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兰芝的母亲，三十多岁才生下这个女儿，农村里的女人，为了供这个村里唯一考上研究生的女儿念书，千里迢迢地跟了过来，捡破烂，洗盘子，去工地搬砖扛沙包，做饭，干粗活，什么苦没受过？可是她苦了一辈子，女儿养到现在，不仅不能在身边侍奉她，亲亲热热叫她一声妈妈，现在居然又丢下她，先一步去了，兰芝，你在天上睁开眼睛瞧瞧，你就一点都不悔吗？
夏添轻舒了一口气，把刚刚丢到一边的苹果捡起来，放到桌子上面。
王亚送了警官，返回了病房，低声说：“你养伤吧，学校那边签约的事，我和小景去处理，我就先回去了。”
“好，辛苦你们。”
凌展轩和他击了一下掌，看他走出去，才对夏添说：“谁在那边照看着的？”
“大嫂。”夏添小声说道。凌展轩楞了一下，刘素洁居然会来？夏添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柳菁一听说他是在兰芝那里出的事，立刻就翻了脸，把他的东西全给扔出来了，现在扔了一张离婚书在这里，条件苛刻得很，公司、股票、还有房子，什么都得归她，还说，如果大哥不答应，就要去举报他偷税漏税的事情，让他去坐牢，大哥醒了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大嫂昨晚和我一起来这里，看到他的样子觉得可怜，就留下来照顾一下他。”
男人啊，总觉得外面的鲜花漂亮诱人，抱在怀里温柔可人，却看不到自己身边人的体贴和关怀，这一回，他总应该醒了吧？
凌展轩重新躺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痛一场，恨一场，总算是兄弟两个并肩度过了一场劫难，也算是因祸得福，凌家，可以重新缝合起来了，他们可以搬回那座空荡荡的大宅子里，用温馨把那屋子填满，用小孩子们的笑声把那宅子装点成最幸福的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