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幽兰喝了盏茶,便不再作声。
柳贵妃见状,言道:“善良是好,可你这,我倒是觉得抚纱说得没错,这宫里头,似流萤这样的宫女不可胜数,那后山的乱葬岗埋了多少冤魂,你数的清吗?”
幽兰抬眸,看着柳贵妃道:“姐姐,可似她这样双亲尽逝,弟弟没了音信的,确实不多,而且那李贵妃这般残酷无情,我若是不帮她只怕那后山的冤魂又要多添一缕了。”
柳贵妃道:“你怎么帮,你帮不过来的。李贵妃跋扈是打儿时自相府带出来的,皇帝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如何管得了呢?如今流萤不见了,听你方才所言,若是李贵妃当真在流萤心中这般模样,只怕细究起来,说流萤妄图谋害李贵妃腹中龙胎倒也是有理有据。如今我倒是担心李贵妃咬着你不放,把所谓‘幕后指使’的帽子往你头上扣。毕竟以流萤一个低贱出身的奴婢哪里能有这样的胆子,谋害贵妃腹中胎儿。这次咱们可要小心对付了。”柳贵妃言罢,眼中露出忧色。
“姐姐,咱们且梳洗梳洗,上床歇着吧,我都好久没和你秉烛夜谈了。”幽兰见柳贵妃这般担忧,出言宽慰。
她不知道柳姐姐是否听仔细了她方才口述的来龙去脉,让她更感兴趣的仍然是那轴字画,从前盗过来的时候尚且不明白,如今听闻流萤讲述,更觉那画里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信息,否则也不致让李妃记得这般深刻,行事这般狠绝。
夜深人静,清淓主殿仍亮着微弱的烛火。
李贵妃半卧在榻上,对着喜儿说道:“本宫要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喜儿躬身回道:“娘娘放心,奴婢已经找到流萤了。”
李贵妃眸色微变,道:“人呢?带过来给本宫瞧瞧,本宫有话要问她。”
喜儿犹豫片刻,道:“只怕奴婢做不到。”
“为什么?”李贵妃有些疑惑。
“流萤已经死了。”
“死了?本宫不是让你把人弄出宫去吗?怎么就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喜儿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只是她俯着身子,李贵妃没能看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摔死的。死在了揽翠殿前的枯井里。”
李贵妃听见‘揽翠殿’三个字,心头微微一颤,嘀咕着:“怎么会死在了那里?”
喜儿不知她何以这样问,回道:“奴婢不知。”
李贵妃闻言,心下稍稍宽心,她知道揽翠殿里有通往宫外的玄关,随即又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本指望着这丫头一口咬死云幽兰,让她彻底翻不了身的,如今看来是没办法了。”
喜儿嘴角微微一扬,道:“娘娘,奴婢这么晚还来叨扰,就是要告诉娘娘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的。”
李贵妃见状,压低声音道:“哦?什么好消息?”
喜儿恭敬地凑到李贵妃耳畔,低声耳语了一番。
李贵妃闻言大喜:“这回,本宫倒是要看看究竟谁你救得了你了?云幽兰。”
喜儿闻言道:“娘娘,夜色很晚了,您怀有身孕当早点歇着才是。奴婢先行告退。”喜儿言毕作势要退下。
“等等。”柳贵妃叫住了喜儿,“既然那丫头死的那般孤寂蹊跷,你可得找人给她好好收尸啊。”
“娘娘放心,共事一场,奴婢自然会好好给她操办后事的。”喜儿回道。
李贵妃听她此言,满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歇着。李贵妃安然入梦,一夜长眠。
隔天一大早,侍卫统领搜了一夜,愣是没找到流萤的踪影,哪知刚刚睡意来袭,他房中的窗户微微一动,嗖地窜进一叶飞刀,刘懿闪身一躲,那飞刀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这力道,刘懿大惊,怒喝“什么人?”等他蹿至窗户边,早已没了人的踪影。
刘懿转身看取下那飞刀,飞刀刀尾有个布条,刘懿展开布条,上书‘白木林’三字。
白木林?多年经验让刘懿敏锐地觉得这个飞刀之人定与流萤失踪有关,白木林附近有几处荒废的宫殿,他们的确没有仔细地搜索,一来,那几处宫殿,久未居人,实在想象不到一个胆小的宫女会藏到那儿去;二来,那几处宫殿没有宫灯,夜里搜查起来倒是费力不讨好。
想了一会儿,刘懿马上让手下的副统领苏志忠带着两队侍卫到白木林附近查察。
两个时辰后,苏志忠果然在揽翠殿前的枯井里找到了宫女流萤的尸体。当然同时还在她衣兜里发现一封血书,腰间发现一枚宫令。
苏志忠将此事及时禀报给了刘懿,刘懿随即马上禀告给了云轩。云轩听后脸色一沉,问道:“流萤的尸体,你们怎么处理的?”
刘懿拱手回道:“因为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流萤,鉴于她从前是清淓殿的宫女,所以暂且抬往清淓宫,请李贵妃娘娘鉴别。”
“糊涂!李贵妃怀了身孕,怎么能见这种污秽的东西。”云轩怒道。
刘懿行跪礼道:“皇上息怒,虽有画像,但为了避免出错,所以微臣才出此下策。”
“行了,行了。起来吧。”云轩生气,倒不是完全因为刘懿将流萤的尸体抬去了清淓宫,而是……随即唤了小六子来,道:“摆驾清淓宫。刘懿随行吧。”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小六子得令马上备撵去了。
“是。微臣领旨。”刘懿道。
等云轩这一行人到了清淓宫的时候,幽兰,柳贵妃一行也已经到了,刚刚去了皇后宫中请安,没想到半路上得了这么个消息,以致清淓宫这会儿已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臣妾给皇上请安。”一众后妃行礼道。
“奴婢给皇上请安。”
“奴才给皇上请安。”
“微臣给各位娘娘请安。”
“免礼平身吧。”
“谢皇上。”
一阵礼仪之后,云轩坐上了清淓殿主殿的主座,开始审理这次的谋害皇嗣的事件。满座焦点自然也放在了李贵妃和兰昭媛的身上。一个是受害者,一个是潜在主使。两个都是皇帝的宠妃,这出戏单是这两个角儿便已足够精彩。
云轩刚刚坐定,喜儿上了茶之后,李贵妃便带着哭腔开口道:“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云幽兰她果真想谋害臣妾腹中孩儿。”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毕竟在场的才刚刚得到消息称流萤的尸体找到了,但是没有明白当中的细节。
幽兰一听亦知大事不妙,抚纱见状只能紧握着她的手以示宽慰。柳贵妃跟着也很紧张,她看了云轩两眼便知定然是侍卫那边搜罗到了什么对幽兰不利的东西,否则皇上也不至于神情这样凝重。
云轩定了定神,指着喜儿骂道:“你这丫头怎么伺候主子的,主子这般伏在地上痛哭,伤着身子怎么好。”
喜儿闻言,道了一声“奴婢该死,请皇上责罚。”随即扶着李贵妃作势要扶她起来。哪知李贵妃哭着竟不愿意起身。
云轩皱了皱眉,鉴于她怀了身孕,不忍苛责,柔声道:“蕙儿,先起来吧,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腹中孩儿着想,地上水气颇重,受寒了可怎么是好?”
李贵妃闻言,稍稍收敛了哭声,由喜儿搀着,慢慢起身,落座,喜儿随即又拿了软垫来垫在了她的腰间。再看看她,形容憔悴,真是我见犹怜。
“臣妾谢皇上关心,可怜那流萤被人协迫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如今竟还惨死在枯井里,真是可怜。皇上一定要为流萤做主。”李贵妃言道。
幽兰闻言更觉不好,李贵妃这话说得相当高明。明面上李贵妃是为了下手的流萤,暗里还不是为了所谓的幕后黑手,字字针对幽兰。一方面显得她御下仁厚,一方面博得众人同情。真是无耻。
云轩道:“爱妃且稍安勿躁,宫女惨死,本就是大事,何况她还与谋害龙裔有着莫大的关联,朕自然会细究,若是当中另有隐情,无论犯案何人,朕都会重重责罚。刘懿,把从流萤身上找到的东西呈上来。”
刘懿拱手回了一个“是”便命人把东西呈了上来。一封血书还有一块宫令都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血书尚且没有勾起众人的兴趣,但是那个宫令上书‘陶兰宫’三字,众人却看的清清楚楚,一时更是惊诧。明明是清淓宫的宫女怎么身上会有陶兰宫的宫令?难道说……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幽兰。李贵妃见状,拿着绢帕做掩面拭泪状,然而绢帕下她的脸上却漾起了一抹异样的微笑,着实耐人寻味。
“小六子。”
“奴才在。”
“宣读那封血书的内容。”
“奴才领旨。”
小六子当众念了信中的内容。字里行间,尽是收到幽兰胁迫,被逼在李贵妃每日晨起必喝的燕窝粥中加入了大量麝香的事实,小六子念完之后,满座议论纷纷,后妃们交头接耳,低声说着什么。幽兰却淡然笑了。
“肃静,吵什么?一个个地还有身为嫔妃的样子吗?”端坐一旁的皇后言道。
满座道了一声“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息怒。”而后尽皆安静了下来。
云轩见幽兰微微笑了,神色稍缓,问道:“兰昭媛,关于流萤这份血书,你可认罪。”
幽兰缓缓起身,行礼道:“臣妾什么都没做,不知该认什么罪?”
不待皇上开口,李贵妃便怒道:“云幽兰你真是无耻,如今血书加上你陶兰宫令,岂容得你狡辩。”
云轩脸上颇为不悦,斥道:“李贵妃,你这个抢话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如此不成体统。”
李贵妃神色一变,随即语气软了下来:“皇上恕罪,臣妾一时情急,恳请皇上为臣妾的孩儿作主,为流萤作主。”
云轩道:“朕自当为皇嗣作主,至于流萤,事情做也做了,胁迫与否,她虽有冤屈,倒也没什么可以辩驳的。兰昭媛你可有证据证明这流萤所指句句为虚。”
幽兰淡淡道:“没有证据,只是臣妾听说流萤不识字啊,怎么这封血书写的这样好。”
幽兰言毕,李贵妃神色微变,柳贵妃眉宇舒展了不少,是啊,流萤这丫头不识字的。
“流萤不识字吗?怎么本宫记得她识得字的。”
“李贵妃娘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了。嫔妾前些时日来看您的时候,您正因为一个丫头拿错了书而大发雷霆,那个丫头不正是流萤吗?”
李贵妃一颤,一时没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