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着!”郭老太太道,“都是府里的事,你遮遮掩掩的干什么?”
说话间一个人连滚带爬的进来了,都顾不得给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请安,嘶声哭道:“郎君,完了!都沉了,都沉了!”
郭皋一下子就瘫坐在了椅子上。
费氏脸色苍白,一时间拿着筷子的手抖得不行,一下子就把筷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啪嗒”两声脆响。
就连郭仪也呆住了。
距离郭皋回家没过去多少天,他的信写出去时日不长,还没有收到什么回来的消息,但是心中总还是抱着一线期望,怕是误传,而今郭大文亲自跑回来传信,那就是说,真是完了。
聚时珍出事,要说郭仪不心疼,那是假的。
可眼下不是心疼的时候,想到这里,他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悲痛。
郭碧玉脸色也不好看,起身站到郭老太太身后,轻轻抚摸着郭老太太宽厚的后背,道:“奶奶莫要慌。”又道,“爹爹,船沉了是早就料到的事,咱们不是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么?且让他好好禀告。”
郭皋双手紧握,道:“除了船沉了呢?”
“郎君怕是忘了。”大概郭碧玉态度沉稳,郭大文的表情也不再那么惊惶了,咽了口唾沫,道,“聚时珍一向是先给藩商们付三成定金,而今船沉了,他们损失已经很大,跟郎君相熟的那个藩商马罗说,看在平日感情交厚上,不教郎君陪商船的钱,可是货物的钱总要给他们,他们毕竟还要从天朝采购些东西回去,才不至于赔光,能有些赚头。”
郭皋一拍额头!
郭仪道:“赔什么赔?货物又没送到港口!原本就应该是他们自己担着,要我说,跟他们将定金也追讨回来才对!”
郭大文没敢反驳,只看着郭皋。
郭皋苦笑道:“话不是这么说,聚时珍是顶有信誉的大商号,况且沉了船责任不在藩商身上,他们千里迢迢来赚些钱,也是将身家都压在上面。这就不光是咱们聚时珍自家周转的问题了……聚时珍这回……欠了巨债了……”
郭老太太愁苦着脸,道:“既然这样,你还拿什么赔人家啊?”
郭皋道:“原本各家店铺年底用来周转的钱就已经很紧张,儿子也不知道从哪里能凭空调出来这么多银钱……儿子自己的五艘船也到罢了,可那五艘藩商的货,七成的钱……”他咬了咬牙,道,“二弟,当哥哥的求你这一回,你帮帮哥哥……”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可郭仪却丝毫不见动容。
他道:“大哥莫急,你听我一句劝……眼下这境况,不是我拿出两成多年的红利就能解决的。”
郭皋急忙辩解道:“能解决,已经好了很多了!各家分号其实都周转好了!”
郭仪心里只觉得郭皋都这会儿了,还在骗弟弟把银钱往水里扔,脸色到底没忍住,露出不悦的神色来:“打个到底是商人,眼界太浅,做事要谋定而后动,走一步前要想三步,大哥您想想看,就算我将这些银钱借给你,你出了能拿来抵债,哪还有余力东山再起?”
郭皋嘴唇嗫嚅了良久,才道:“总有办法,当初还不是白手起家吗?”
“大哥!”郭仪道,“现在和原来一样吗?你看看现在类似的商家有多少?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怎么会让你轻易起来?不合起伙来弄得你关门大吉就不错了!你怎么还在做梦呢?”
郭皋也气了,直着眼睛道:“说到底,不过是二弟怕我将你的钱赔个血本无归。”
郭仪道:“大哥,您既然是生意人,也该知道,我担心这个也是人之常情!我幼子就要出生,衡玉、佩玉要读书,美玉也不能寒酸的出门!大哥总要给我留些体面!”
郭皋心里是哇凉哇凉的。
郭碧玉同情地看了一眼他,虽然此刻她爹爹心肯定十分难过,但是她不后悔。
她一定要让他爹爹看清二叔是什么人。
人之常情,不假,可是二叔和爹爹是寻常的、有生意往来的人吗?他们可是亲兄弟啊!更何况,二叔口中这些所谓的体面日子,难道不是他的这个做商人的兄长一点点将他供出来的?
做人凉薄至此,虽然和郭碧玉预想的一样,她的心也不由得觉得直发冷。
郭皋干脆不求了,冷笑道:“二弟既然也知道聚时珍欠了债,那也行,你既然占着聚时珍的二成股,总归也要担着两成的债务,难不成只有赚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个儿也是东家之一么?”
“你……”郭仪脸色陡变!
这话他的确没法辩驳,这不还是跟他要钱吗?
他大声喊道:“大哥,你就非要把你亲弟弟拖下水吗?”
这声音太大,别说郭老太太了,就连郭碧玉都没防备的吓了个哆嗦!
“都给我住口!”郭老太太将拐杖重重地往地上敲着,“吵什么!”
“娘!”郭仪道,“您就别掺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