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这些东西郭碧玉都是学过的,而且花过苦功夫,后来很能拿得出手——她自然是希望这些技艺能让人忽略她的出身。
可今天她这样说,却完全不是因为她学过、不想再费两遍功夫,而是她原本就并不很喜爱自己摆弄这些。
或许是因为穷的吧,这些高雅的玩意儿,都是要钱的。
想当初,她也想大冬天的对着残雪冷月操琴来着,可一想到在闺中的时候,弹一次琴,焚的是沉水香,摆的是紫檀桌,燃的是银丝炭,再看乱糟糟的小院里,洗个手都嫌冷,旁边不是东边骂架就是西边打孩子,简直想把琴摔了。
后来倒是没有摔,被郭碧玉送进了质库,当了些钱。
至于那些钱被她挥霍到了什么地方,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有上辈子的寒酸深深的烙印在她头脑里,学这些,还不如学些赚钱的法子实在呢!
费氏哪知道这些事儿?她打小也没学过这些对她来说可望而不可及的高雅事,对于会琴棋书画的娘子们,费氏一直是仰视的。
就如同郭皋虽然是兄长,对郭仪却始终是仰视的。
并不是因为郭仪做了官,而是因为二弟是读书人,还是读书有成、薄有文名的文人。
因此费氏听到郭碧玉这样说,舌头都有些打了结了:“这怎么能一样?你看那些娘子们谁不会?”
“她们会,我就得会吗?不管有用没用,我都得会吗?”
费氏待要发怒,又舍不得,柔声道:“学这些又不是为了吃饭。”
“怎么不能吃饭,那些夫子们不就靠这个从咱们家拿钱?”郭碧玉道。
那些夫子们,传道授业解惑,从这一点上,她愿意尊重他们。
可在她心里,夫子们可是真靠这个吃饭、赚钱的,这又和爹爹娘亲有什么不同——卖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就连先前开国的一位老臣还说过“学得屠龙术,货与帝王家”呢!他们又为何是那样瞧不起人的模样?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爱教商户之女,她还不爱学呢!
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凑上去给人轻视了。
再说了,她也是才知道,为她和二妹妹聘请夫子的两份钱是长房和二房一起结算的,因为二房搭了所谓的人情,所以这笔很是不菲的钱,是长房出的。
“我出钱,我还主动送上去给人瞧不起,那是有病吧?”郭碧玉想归想,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费氏说,最后只得还是使出了耍赖大法。
“我不想学嘛,娘亲,难道你也想让女儿变得和二妹妹一模一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二妹妹啊?”
费氏又好气又好笑:“你歪缠什么?娘亲这是为了你好,你想啊,以后你嫁了人,绣活儿怎么办?”
郭碧玉道:“不是可以买吗?家里养的绣女是干嘛的?为啥让女儿手指头扎得都是洞、眼睛都花了的去绣东西?如果有这样的夫君和婆家,明明用钱就能解决的事儿,却非要搓磨女儿,娘亲舍得我嫁过去?”
她心中则道,开什么玩笑,就算是上辈子下嫁给了扬羽,他都没舍得让她动过一次针线!
费氏争取道:“总得学样乐器,平日里没事了自己乐一乐不好吗?”
“咱们家有钱啊!想要乐一乐,养个乐伎班子在家里都不是难事,想要听叫个班子不就好了吗?”
郭碧玉看费氏还要开口,急忙道:“什么调香啊、操琴弄笛、吟诗作画啊,不会又能怎么样?”她撇了撇嘴道:“娘亲,您不知道,我就上次去薛家的宴席,一群小娘子在那喝风,明明脸都冻僵了,还说什么‘不惧风雪意’,真是酸死了。”
费氏被她逗得前仰后合的,道:“你自己个儿憋不出来,倒去酸别人。”
“娘亲你干嘛戳破我!女儿在这上面一点儿天分都没有,前个儿看二妹妹的画,夸了一句比聚时珍的师父画的都好,二妹妹不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说我不懂,又是天然又是匠气的,好娘亲,您就别让我受折磨了吧!有这功夫,您多带我看看账,也比那个强多了!”
费氏没有办法,只得道:“你真是被我和你爹惯的不像样,你要知道,有这样的机会你不去,以后你再想学了,爹娘却不能再跟二房开这个口了,只能自己请,爹娘可请不到那样有名的夫子。”
郭碧玉点头如捣蒜的道:“知道知道。”
她的小盘算达成了,心里边儿得意,这才兴致勃勃将费氏布置的一笔小账算好又校验了一遍,工工整整的誊写在账本上,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