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南宫阡陌的死，沐雪后悔莫及，可事已至此也是无力回天。
那之后沐雪大病一场，养了许久终于见到一丝生气在脸上，可是也只是强打精神。
每日她都会到南宫的寢殿外徘徊良久，却始终是不敢迈进一步。
“我时常后悔，不该把南宫给你带过来，原本以为他会祝你一臂之力的，哪里成想……”
“不是你的错，我也希望南宫能够回来，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沐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目光遥遥望向隔着一道门的南宫，似乎那清幽的目光可以穿透紧阖的房门，看到里面日夜抱着弟弟骨灰的南宫在暗自垂泪。
自那日以后，南宫在没有说过一句话，神色黯然，丝毫不见昔日的魔尊之主的奕奕风骨。
舒黎十分自责，他一想想要守护的青灵，如今已不是他一个人的青灵，就连想要帮上一把忙，都变得那么的遥不可及。
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上神的身份，六界之内为她独尊。
她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地，可以不用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这让他十分的没有存在感，对他无异于最大的否定。
“舒黎哥哥！”
许久没有听到的亲切称谓，让舒黎猛的抬起头来，深思难测的看着沐雪。
他等这一声哥哥等了多久？
那时候青灵被桑若伤害，自己为了护住她，不得已而为之，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如果那时候他放在她身上的心思能在多一些，如果那时候日夜护在她身边的不是小白而是自己，情况会不会有不一样。
惨白的脸色被阳光晒的有些不一样的红，沐雪轻的蚊蚋一样的声音淡淡继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天命，从前我不信，可是现在我不得不信，我们都相信人定胜天，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试问天下间，有谁执拗过老天的意思。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况且这事本也不怪你，所有的事都不怪你，你不要把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沐雪的心里，从来都认你这个舒黎哥哥！”
没有血色的嘴角勉力一笑，沐雪试图让舒黎安心：“我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最后这一句不知道是在说给舒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任凭一个字一个字见见飘散在风里，遗落在裙角。
南宫把自己从房间里放出来，已经不知道是几日后了。
那一日天朗气清，就连微风都徐徐的在身上挠痒痒一样。
吱呀呀的房门从里打开，惊落一室烟霭，修长消瘦的身影照在地上被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就那样负手迎着阳光站立着，像是天下间最完美的一尊塑像。
符符托着托盘正走过来，忽然出现在跟前长衫玉立的一道人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南……南宫？你好了！”
然后扔了盘子就向外跑：“苏莫离，苏莫离，快去告诉主人，南宫出门了！”
说的好像大户人家的小姐出阁，惊得人欢喜非常，南宫却只是神色淡漠的看着飞奔出去的符符。
许久不曾出来，忽然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触。
他被安放在灵鹫山的冰岩下几百年，就连自己都放弃自己了。忽然有那么一天一群人打开自己的冰棺，借着如水月色，为自己吸魂引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活了。
可是没有料想到的是自己最在乎的人，拼了性命只为她一时安宁的人，竟然为自己准备了这么大一份厚礼。
走过风口的时候，翩然的衣角被风掀起，翩跹若蝶。
在那里逆着光的地方，他薄唇轻启，对迎面跑过来的沐雪说道；“灵鹫山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办完后会陪你一起去大荒芜山。”
天上的阳光忽然恁地刺眼让她忍不住伸手去遮挡。
在指缝间流泄下来的光点，打在脸上一片的斑驳。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这就是南宫，这就是她的南宫，哪怕是经历最沉痛的伤害，哪怕这伤害是她亲手所赐，他一样心里眼里只有她。
“南宫，对不起！”对着那身形忽然落寞的南宫，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沐雪固执的道歉。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她不知道将这几个字轻捻过多少回，可现在说出来，仍无法减轻心中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身形中的落寞她比任何人都懂，比任何人都痛。
似乎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他们取了鬼川的水，没有等到在推选出来一届新的鬼王，便匆匆赶了回去。
天帝他们的手还没来得及伸向这里，暂时这里还算安全。大概是因为曾经青灵掌控了冥界和魔界的原因吧，天帝一伙似乎还有所忌惮。
其实他们真的想多了，青灵虽然打通了冥界的通道，可以呼唤冥界鬼兵，但实际上，他们只曾经达成过协议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灵山上天一真人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飞在下颌，难得的一本正经看得出是在生气。
见到赶回来仍显虚弱的沐雪，面露歉意。
“沐雪上神一路辛苦了，赶紧回去歇歇吧。”说完了还一个劲的对苏莫离使眼色。
苏莫离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也就没和师父闲磕牙，也跟着附和：“你身体不好，是该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让符符陪着你。”
“好吧，我回房休息，不过也不用符符作陪，都是一路劳顿，各自回去歇着吧。”
眼睛在符符和苏莫离身上流连片刻，会心一笑，带着瑰宝移步离去。
不没有问在鬼川他们经历了什么，显然那是一段谁都不想提及的回忆。
看着他们出双入对的模样，就好像自己也沉醉在幸福中，就好像墨渊在身边的日子，离她并不遥远。
放在身侧的手渐渐移到腰带上坠的那只玉佩上，这是他留给自己的东西，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但却有入骨的相思附着在上面。
墨渊，何时我们才可再相见？
天一真热人引着苏莫离来到后院的一间房门前，正了正语气，似是还在平息某种怒气：“这房间里关着的是烈雀阁的阁主，桃夭，”
苏莫离的心跟着就是一颤，桃夭，为什么要关她呢？
我知道在鬼川你们一定遇到了诸多困难，否则也不至于行程耽搁至此，上神她，也不至于憔悴至此。
可是你可想过，为什么鬼王会连连得手，为什么就连上神都被掌握在手掌心？
苏莫离的狐疑更甚，可是隐隐也有了答案，只是期望自己猜的不要成真才好，他宁愿这一次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天一真人捋着胡须继续：“是桃夭，她背叛了四方阁，投诚到鬼王手下，所有的消息都是她出卖给鬼王的。”
意料中的答案让苏莫离眉头紧蹙，四位阁主都是他的朋友，那些一同除魔卫道的日子，他们曾经生死与共。
可是为何今日竟然出现背叛？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人，再好的感情，在笃厚的友谊也敌不过利益。
“邓楼呢？”
邓楼一直喜欢桃夭，这个已经不是秘密，苏莫离要确认，出卖他们到底是桃夭一个人的事，还是邓楼也有参与。
可是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呢。
鬼川一行已经结束，他们取回了鬼川之水，只是牺牲掉的是南宫阡陌的性命，还有沐雪和南宫子墨的情意…罢了。
天一真人打了个哎声，却是松了一口气一样：“邓楼公子并不知此事，幸好不知！”
苏莫离进到房间里，桃夭正背着光而坐，听到门声想动，满脸欣喜的回过头来，却在瞥见那抹鹅黄色的衣角时，忽然黯然失色。
她是把自己当成了谁？
“你应该知道我来，是想问你什么。”
坐在桃夭的对面，苏莫离只觉得惋惜，这个桃花般灿烂的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背弃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叫沐雪来，我只和她说。”
无声的退了出去，苏莫离没有再言语。女人的心思他从来不懂。
在房间的西侧是一面梳妆镜，桃夭就坐在镜子前面，高挑额云鬓斜斜的挽了一个髻，像是远山的云黛，隐在朝霞和暮霭中。
此时的桃夭也是那样的让她看不清楚。
南宫阡陌离开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是有人出卖自己，否则从来没经历过那一切的鬼王怎么会将自己和南宫的过往知道的那么详细，除非自己身边的人、信任的人，把自己的私事和盘托出给了旁人。
但是她没想过这个人会是桃夭，真的没有想过。
“莫离说你找我。”
开门见山，既然她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势必也不愿意卖关子。
放下手里的梳子，又对镜子顾影自怜了一番，桃夭的眼睛才看向沐雪：“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很深很深的那种爱，爱到执念。”
沐雪淡淡的笑了笑，她对墨渊的感情，整个六界都知道。而且自己费尽心力的做这一切不就是为了救出墨渊吗。
桃夭如今却问自己这个问题，是不是他们这些上神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太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