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朕？”他望着画卷上只剩下半张脸的自己，脸色阴晴不定，冷声道：“为什么要把画烧了？”
她转过身去：“不为什么，想来皇上也不需要了对不对？”
“你--”他一把拉住她，却在看到她脸庞的那刻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脸庞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你哭了？”他伸手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却被她挡住了。
“我没哭，只是被烟熏的。”她擦去眼泪，倔强地望着他：“皇上，那就是我送给你的东西。我本来想，等到你寿诞结束了拿给你的。现在看来并不需要了。皇上，你呆会要去忆兰殿吧？”
“你怎么知道朕不想要这画？杨默婉，你又怎么能安排朕的行为，怎么又知道朕怎么想的？”他将那画卷握在手中，目光激烈而复杂：“你又知道朕待会要去忆兰殿了？”
“今日不去，明日也会去的。如果我说的没错的话，皇上你一定会去看她的不是吗？臣妾明白，她那么像若兰，说不定是若兰重生的呢。你又何能来指责我？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她留下，你敢说自己没有丝毫的为之震动吗？你敢说你心中完全忘记了若兰吗？你敢说你爱我有爱若兰那么深吗？”
她一连串发出了几个提问，墨景麒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沉默。
他的沉默更加伤害了她，她摇了摇头地笑了起来：“看吧，你回答不了这些问题，既然如此，皇上，你能说，你真的爱我吗？真心爱过吗？我们之间，谁爱得比较深呢？”
“朕不想比较谁爱得深，但是随心，朕是爱你的，这点是没错的……”
“不，我爱你比你爱我要深得多了。因为你的爱不纯粹，我对你的爱却是完全的。”她微微一笑，明明眸中带着悲伤，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的灿烂，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她的喜怒哀乐。
“随心……”
她转过身：“皇上，臣妾累了，先去休息了。”她迈步从他身前走过，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到龙床去，而是到偏殿去睡了。
他呆站在原地，望着手中的画卷闭上了眼睛。
命运再次将他和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短暂的平静和甜蜜之后，再次迎来了考验和挑战。
那个叫水云的女子……
这果真是极富戏剧性的一幕。
他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了乾坤宫。
“皇上，您要去忆兰殿吗？”卫全小声问着：“奴才都安排好了，那个水云姑娘就在忆兰殿等您呢。”
“卫全，你说她和若兰像吗？”他一边走一边问着。
“奴才看她和水娘娘简直是太像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像的人呢。”卫全一边说着一边笑道：“皇上，恭喜您。”
“有什么可喜的。”他冷淡地说着。
长长的宫廷回廊九曲十八弯，红色的宫灯迤逦一片，伴着皎洁的月光，无边旖丽。
好美的夜色。
他又到了忆兰殿，这一次，仿佛隔离了生死沧桑，心都变得苍老了。
好几年了，忆兰殿的晚上都是寂静而冷清的，这里没有人，只有他偶尔会到梅林里怀念若兰。
他穿过梅林，忽然停在若兰最爱的五株梅树前，上面还留着一些痕迹，那是她曾经用鞭子打上去弄的。
想到他曾经在这里打了杨默婉三鞭子，他忽然心头一痛，尽管那时他把她当成恨之入骨的杨笙静，但是现在想来，自己何尝不是过分了？
“奴婢参见皇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那声音那么熟悉，好像若兰的声音。
他回眸一看，见一身粉色宫装的水云跪在身前，他低头将她扶起：“起来吧。”
那双清澈的眸子望向了他，含羞微笑着，月光下她的脸庞如此近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若兰在梅林之中对他盈盈一笑。唤着他的名字：释天。
“柔儿……”他低喃着，忽然又看到面前的容颜和杨默婉的容颜重合了，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
“随心？”
“皇上，您怎么了？”她的声音将他从迷蒙中唤醒了。
他心头一怔怅惘，面前的这张脸多像若兰啊，可是……
她不是若兰，她甚至也不是杨默婉。
为什么他的心，此刻更多的想起杨默婉？想起她质问他的话语，想起她和他之间的过往？
明明眼前是一张几乎可乱真的容颜，他却为何失去了本该以为的激动？他不是该高兴的吗？
“皇上，奴婢刚刚听人说，说奴婢像是您以前的妃子，奴婢真的像吗？”
“是啊，很像，若不是朕知道她没有姐妹，还真要以为你是她的亲人了。”
水云微微一笑：“奴婢也没有姐妹的。想来是巧合了呢。这是奴婢的荣幸。”
墨景麒沉默着，思绪却已经飘远了。
回到更远之前的过去。自从那天开始，杨默婉几乎没再见过墨景麒的面。
听说忆兰殿夜夜笙歌，听说他与水云两情缱绻，听说，他为之沉醉。
听说。
她听说了太多关于他和水云之间的事情，这会儿，雪晴又在义愤填膺的说着他们的事情：“我听伺候她的宫女说，这位水云姑娘，开始的时候看着倒是很不错，待人也和善。可是随着皇帝的恩庞她就恃宠而骄起来，脾气也越来越坏，动不动就打人，上次一个宫女只是不小心把茶泼湿了她的衣角，她就拿热水烫伤那个宫女。手段真狠，看着那么云淡风轻的一个人，表面对皇上千依百顺的，背后可又是凶狠得很。她呀，哪里像若兰，若兰才不是这种性子呢！娘娘，你看着吧，我看皇上早晚会发现她的真面目的！”
杨默婉没有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雪荷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哎呀，娘娘，你知道吗，皇上封了那个女人做水贤妃！”
杨默婉抬起头：“皇上封了她名号了？好快呢。”她放下书，收拾起东西来了：“雪晴、雪荷，收拾下东西，我要搬回凤藻宫。这里是皇帝的宫殿，不是皇后的宫殿。”
“娘娘你要搬走？不要跟皇上说说吗？”
“还说什么呢？他现在一心都在水云身上呢。你们难道不明白么，从来帝王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我也不留在这里徒惹人厌了。”
雪晴雪荷面面相觑，这时候小玉走了进来，见他们在收拾东西，奇怪道：“娘娘，您这是要--”
“小玉，收拾东西，跟我回凤藻宫去。”
“是皇上让您搬的吗？”小玉问着，她也知道最近水云得宠了，皇帝自然冷落了皇后。虽然她高兴皇帝冷落皇后，但也不希望他把心思又放到了水云身上。
雪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怎么，你希望皇上把皇后赶走？哼。”
“雪晴姐姐，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呢。我只是说，皇上没让搬，娘娘大可不搬嘛！”
“搬不搬又能如何？我不如自己搬，省的被人赶走。”她淡淡说着，随即收拾好东西，挑了几个宫女回凤藻宫了。
在她走后不久，卫全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墨景麒。
“她搬回凤藻宫了？”他喃喃着，忽然苦笑起来，“她搬走也好。”
“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呢？”卫全叹了口气。
墨景麒叹口气：“卫全，你不懂。”
没人懂，他心里的苦和无奈，他既不能说，更不能讲。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杨默婉搬回了凤藻宫，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几天之后，当她正在宫中处理后这事务时，宫女告诉她，说中水贤妃娘娘求见。
“她来做什么？”雪晴翻个白眼。
杨默婉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娘娘，她是不是来拜会您的？说起来可笑，她封妃的时候就该来了，隔了几天才过来，不是给您脸色看吗？”
说话间水云就在宫人簇拥下走了进来，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舞姬，而是一个身穿粉色鸾云宫装，乌发高耸的高贵宫妃。
她微微笑着，一见到杨默婉连忙行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起来吧，水贤妃不必多礼。”
杨默婉赐了座，水云叹道：“唉，妾身一直没有空闲前来拜会皇后，真是太过失礼了。本来封妃的时候我就该来的，只是皇上一直缠着……咳，我也就耽搁了这事。还请皇后见谅。”
杨默婉不冷不淡地说：“你伺候皇上，是应该的。拜会不拜会，倒也无足轻重。”
“多谢皇后体谅。”
雪晴却是暗自哼了一声，心想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刚刚封妃了就给皇后一个下马威，还跑过来跟皇后示威，说些皇上宠溺她的话来，不是想让人嫉妒她么？
说话间宫女端了上好的茶来，不料她一个没注意脚下不稳摔了一跤，那茶水刚好泼到水云身上，溅湿了她的名贵衣衫。
“呀！”水云似乎被烫了一下，连忙跳了起来，气得随手就甩了那宫女一巴掌：“你想烫死我呀？”
这一巴掌甩下去，整个凤藻宫顿时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娘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只怕是某些人指使的！”水云若有所指的说着，气愤难消，指桑骂槐地说：“这么不懂事的宫女，谁居然派给皇后，也真是没规矩！”
雪晴脾气不好，见水云指桑骂槐，气得叫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凤藻宫大呼小叫的？不就是皇上新封的妃子吗，你的品级还不高，居然敢在皇后面前大呼小叫，哼，果然是低级的伶人出身，规矩也不懂！”
水云嘴角抽搐，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宫女也敢对本妃不敬，我看不教训你，你是不知道规矩的。莺儿，给我打她的耳光！”
“是，娘娘。”那莺儿倒也胆大，伸手过来就要打人了。
“谁敢？”杨默婉站了起来，“好大的胆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撒野！”
她先前一直沉默不语，是不想和这等人一般见识，谁料水云居然敢动手打人，还要打她身边的人。
她虽然平日为人平和淡漠，但不代表她好欺负，她不争不代表她怯懦，不代表她没有自己的主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