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烽睡在榻间,天边似有火光,他烦躁着起身,从木屉中拿出一方木盒,做工粗糙却表面细滑,想必经常被手抚摸才有如此触感。
盒中的物件夺占了他的眼,他将盒中蝴蝶捧在手中,这是五年前他亲自捉的明皇金蝶标本,蝴蝶双翅皆是金黄,在黑暗的屋子里还借着月光反射出缕缕明黄,尾部垂着一线金丝,在蝶类中便是佼佼者故称皇蝶。
每次他想念母妃的时候,都会拿出来看看,拿着捕网嬉戏在花中捉蝶,母妃在一旁望着他为捉蝴蝶跑来跑去,梨涡浅笑,让时间陷入一片温柔,他累了,母妃替他擦汗,枕在母妃膝上就度过了一整个燥热夏季。
“殿下,七殿刚从圣牢中出来了……”
风磊站在门外禀告,独孤烽一听收起蝴蝶标本别在腰间,穿上外衫就出了门。
“快随本王去看看,七哥现在到哪儿了?”
“玲珑坊。”
独孤烽一愣:“七哥为何去那?”
“听说是夙姑娘亲自去接的七殿下。”
独孤烽整了整领口,许是自己想多了,有那么一瞬的失望转瞬即逝,神仙姐姐和七哥,只愿能如他所想。
夙若潇将布巾覆在男子湿润的发上,饶是刚刚沐浴完,男子发上还盈着一股薄荷清香,夙若潇揉擦着他的发,平时的他都是将束起,一副俊朗模样,如此披着湿发散开她还是头次看见,湿发上的水汽将布巾浸透,她指尖缠上他打结的发,细细分开。
铜镜前将她细致的表情照上,独孤钰盯着铜镜中的人像,她眉眼柔顺低握着自己的发,细致入微。
将发擦干,夙若潇手握梨木梳子替他梳着,发丝在她手中笔直而下,抬头一暼,便对上独孤钰含笑的眼,独孤钰顺势握住她搭在身后发上的手,拉过在唇边一吻。
“不是说好伺候本王沐浴,你没做到,要本王怎么罚你?”
“我这不是替七殿下擦头和梳头了吗……”夙若潇脸上一红,想要挣脱,独孤钰抓的紧。
“下一次,本王可要向你讨回来。”
夙若潇避开他的直视,看着他的发,抽回手将发绾成一髻,用黑色发带缠绕其间,身前男子又恢复以前的精神俊朗。
两人对坐在案几旁,清溪水在壶中被烧的沸腾,夙若潇拿起茶羹将茶倒入沸水中,不一会,茶香溢起,绿味飘飘,夙若潇将煮好的茶盛了一杯递给独孤钰,井溪绿茶无疑。
“你这坊中的绿茶似乎怎么都喝不完。”
夙若潇一笑:“坊中绿茶大多被殿下喝尽了。”
独孤钰放下手中茶杯:“是吗?这怎么行,本王可是打算喝一生的,如此怎够。”
夙若潇放下茶羹,表情突然严肃,独孤钰看她:“怎么了?”
“殿下因庆妃蒙冤,庆妃现下已死,难道殿下便可如此掉以轻心?”
夙若潇接着说:“五年前汐嫔之死,恐有人借此想对殿下和婉妃娘娘不利。”
独孤钰听她说着,口中绿茶似乎格外苦涩:“那你此次助本王脱险,为了本王,就不怕被那有心人盯上?”
夙若潇咬着嘴唇:“殿下安好便是若潇所向。”
独孤钰勾唇:“你竟然如此爱慕于本王,本王就算不为母妃,就是为了你,也会步步小心的。”
“殿下,不是这样的……”
“哦?怎么不是,难道是本王会错了你的意?”
“殿下,汐嫔之死于皇后和俪贵妃息息相关……”
“所以,那夜皇后才会到勤政殿中将本王一军,俪贵妃也在暗中使诈,为的就是让本王和母妃陷入绝境?”
夙若潇点头肯定,独孤钰问她:“汐嫔一事,你又从何人处得知?”
“婉妃娘娘处。”
夙若潇将从婉妃处听到的汐嫔之死真相告知于他,五年之前,婉妃所到之时,汐嫔已经暴毙,而皇后也出现在汐嫔宫中,两人认定对方就是凶手,后来此事不了了之,皇后也一心向佛,君婉也和独孤玺持续冷战。
“俪贵妃如何又于此事有关?”
“据说俪贵妃是一直相信皇后没有害过汐嫔的人。”
独孤钰手置案几:“十弟一直不知汐嫔是暴毙,若真如此,汐嫔之死大有蹊跷。”
门外一阵闷响,夙若潇起身推门,门外空荡荡一片,朝地下一看,明黄色金蝶被断为两半,夙若潇拾起蝴蝶标本,明明是有人来过,会是谁呢?
“若潇,可是有人?”
夙若潇收起蝴蝶,朝独孤钰回应:“一只夜猫罢了,不必在意。”
夙若潇合起门回到屋中。
独孤烽艰难咽下口水,抬头看着月光,当真如此吗,母妃,您不是正常死亡,而是有人陷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作为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眼里的泪涌上来,他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臂,发泄着,像头受挫的小兽,看着房门又被关上,才起身跑下画舫,风磊看到他的身影,独孤烽却一跑而过。
“十殿下!十殿下!”
这十殿下是怎么了,不是去看七殿下吗,怎么跑着出来了?风磊追着他而去。
独孤烽奋力跑着,任凭风将他眼中的泪吹干,跑的越急,眼里一阵清凉,那是眼泪被风干的感觉,不停的泪留下,又被风干,又留下……跑了很久,直到双腿无力,惯性使然自然跪在地上,他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母妃……母妃……”
看着天中的星星,母妃,您在天上正看着烽儿吗?烽儿不配做母妃的儿子,五年来竟然一直相信别人之言,若不是今日偷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独孤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母妃,烽儿这里好痛……好痛……”
涕泪齐流,燕京一角,少年痛苦哭泣,腰间带出的蝴蝶标本不知何时遗失,独孤烽红着眼直看着地面,他,一定要将五年前的事调查清楚,凶手帮凶,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星星皎洁照耀着,母妃,你会保佑烽儿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