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你的族人们上炷香吗？”回头瞥见有些呆住的少影，召帝出声问道。
“即灭我族，何必作秀，您这是演给我看的吗？”
“小子，你有情绪我们出去谈，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尊重每一位死者，这里不仅沉睡着你的族人，更沉睡着我昔年的同僚，临朝殉国的诸位将军！”
盯着召帝离去的背影，少影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想当然。要杀自己无须召帝亲自动手，就是那指挥使的实力，也绝对要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个等级。何况自己重伤未愈，想必连那位指挥使的千金都可以轻易要了自己的小命。
一朝君王，又岂有什么理由为自己演这一出戏。
认真的燃香拜了三拜，少影发现，那些牌位早已陈旧破败不堪，定不是近日才准备的新立之物。
呵，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吗？苦涩的瞥过亲族的牌位，少影心下颇为复杂。这些名字是无比的陌生，甚至有些连面孔已全然忘却。
“对不起，除了父母与族长爷爷。你们，我真的记不得了。”
离家时只有六岁，我，究竟算得上你们的什么？三日前的夜里，我为你们报仇本该已经死了。永乐公主救了我。而你们，又被召帝当做英魂供奉在这里，我，真的应该去向那个人报仇吗？我，还有什么理由为你们报仇？
拜过牌位走出偏殿，少影见到偏殿外的树下，召帝正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小子，我与的大伯是旧识，他是临朝最后一个影卫，是位了不起的战士。若想报仇就去养好伤，堂堂正正的向我挑战，别做偷袭暗杀这种事丢你魔家的脸。”
说罢召帝拂袖而去，徒留少影一人呆立在那里久驻不去。事实上，他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折回英魂殿左偏殿跪在魔家诸位的牌位前，少影越发感到茫然。他惦念多年的报仇，临近一步却发现，其实自己也没那么想报仇。或许这么多年的仇恨，也仅仅是自己努力修行的动力罢了。人有惰性，不因某种原因逼着自己就难以在师父手下生活。
少影如是想着。
因为此刻，他真的完全没有报仇的激情。
“爷爷，父亲，母亲，大伯。你们觉得，我该如何？正大光明的向召帝挑战，最后光荣的为魔家战死，与你们一起团聚在这英魂殿中吗？”
“我听说人死后会去往地府，轮回井前有一座名唤奈何的桥，而那桥上有一位贤惠的女子，会为轮回前的人们送上一碗践行的茶。忘却前尘，复归轮回。我想你的亲族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执迷不悟的，只有你自己罢了。”
听到有人搭话，少影站起身来看向门口，只见早些时候在永乐宫里见过的红发女子走了进来。
看着来人，少影没有继续接话，女子也没有直奔少影，而是走到牌位前点上三炷香拜了一拜，方示意少影出去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直至走出英魂殿院外完全再不见英魂殿的轮廓，女子这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打量起少影来。
“少影，你还记得我吗？”
“我们，认识吗？”听到女子的询问，少影显然一头雾水。自己常年深居逸仙山中，步入江湖也就是一年的时间。若真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位红发美女，自己是断不会忘记的。
“果然不记得了。”一闪而过的失落，女子复又扬起笑脸道：“不记得也正常，十年了，我们不曾相见，若非你身份特殊，我也不敢确定是你。”
十年前吗？那时自己才十一岁，寸步不离的跟着师父习剑，甚至连山中的同门都不曾接触，哪见过什么女孩子呢。
“十年前我正跟着师父习剑，不曾见过外人。”轻摇着头，少影并不承认认识女子。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问就予以否认吗？好，既然你十年前就在习剑了，想必功夫不差，来我们比划比划？”
“我有伤在身，怎么和你比试？”不知女子因何无端发火，少影反复的打量起女子依旧毫无头绪倍感茫然。
闻言女子解下佩刀丢在地上并于一旁的树上折下两条树枝，递予少影道：“不比气劲，只比招式，点到为止。并且，我让你一只擅用的右手。”
说着话，女子当真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执树枝指向少影。
真不知只是表明不相识，为何女子会这么大怨怼。无奈的捋了捋树枝，少影简单的做了做拉伸亦摆好了架势。
二人未动气流先静，女子展开的气场顷刻凝结了一方的空间。止风噤声，以确保比试尽量的公平。
待女子微笑示意，二人面站间隔的间隙里骤然迸出数道风刃划破长空。只是二人步伐未移，单单见招拆招，任那两根已然负荷的树枝噼噼啪啪击打成声。
数招过后风旋突止，只见二人手握树枝分别指向了彼此的喉咙。
“多次机会，何以避让？”虽然看似打个平手，但交手时少影深觉，女子有数次机会均未动手。
“你是觉得我让你了？可我毕竟是学习杀人技巧的。和你点到为止的比试，我不擅长。”松手的刹那树枝碎成粉末，女子拍打着双手摇头道。
这句话令少影颇为耳熟，抑或是说，眼熟。
学习杀人技巧的……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头脑中突然闪过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少影仿佛记起了什么急忙追问起女子的名字。
“现在想起来问了？”活动罢筋骨也算消了气，女子并不打算继续再为难少影了，毕竟这一场重逢，她已经期待许久了。
“虞汐，潮汐的汐。”
虞汐……汐儿？捏着睛明穴认真回忆着十年前所剩不多的残存记忆，少影猛的想起，十年前曾在山中捡到过一只信鸽，是一个叫汐儿的小女孩儿漫无目的放飞的，信上尽述了自己身陷囹圄的孤独与无助。由是少影与之处境雷同有些感同身受，因此不仅给她回了信，并还与之成为了神交的朋友。
只是二人各自处境特殊，因而并未提及自己身居何处，甚至名字也隐去了姓氏。仅将彼此作为一种心灵的寄托偶尔述一述年少的苦恼。这种笔友的关系维持了近乎一整年，直至少影再未收到对方的回信。
“你说你在高墙之中没有自由，我还当你是大户人家卖身为奴的小丫鬟，存了许久零花钱打算给你赎身，不想原是被指挥使关在家里习武啊。”感慨于儿时的无知与想法的单纯并也为能在这深宫之中重逢故友，少影不禁放声大笑。
明白过来少影已然记起自己，虞汐难掩心中喜悦亦不禁跟着笑道：“都说了是学习杀人技巧了，还能以为我是大户人家的小丫鬟。后来与你传信的鸽子被父亲发现给烤着吃了，为此我难过了很久呢。还好又遇见了你。”
“呃，这个，那时我还小，并没意识到这两点之间存有矛盾。烤鸽子啊，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说来我很好奇，那只鸽子怎么会认得逸仙山的路。”捏着下巴，少影作思考状看着虞汐，召都离逸仙山路途遥远，那只信鸽落在仙山绝非一个偶然。
“天知道，那只鸽子是某日父亲带我朝圣，我磨圣上要来的。不过后来听说那些鸽子是千寒叔养的。”察觉到身边有几名凤隐卫同僚盯着自己，虞汐示意少影边走边聊。
又是千寒大哥吗？
“汐儿，你觉得，啊，对不起，虞姑娘。”重逢的忘我略渐退去，少影忽然意识到自己与眼前人身份的隔阂。
“没事儿，你就按原来的习惯叫吧。只是若公主听了吃醋，我可不负责。实话说，我还是挺喜欢你这么叫我的，叫虞姑娘显得多生分。你说是吧，少影。”察觉到了少影一瞬的不自在，虞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总之，你开心就好。”
抬头对上了虞汐柔和的双眸，顷刻温暖了少影深陷窘境的茫然与孤独。
若欲寻死只需横心直赴，可要想活下去，却需要更大的勇气去承受悔过的煎熬。
一瞬的心动令少影慌忙别开相视的眼神，为缓和尴尬，少影出声问道：“是召帝让你来找我的？还是永乐公主？”
意味深长的抿嘴轻笑，虞汐答：“难道非要受命于圣上或公主我才能接近你吗？就不能是。”
话语骤止举目环视，只听虞汐呵斥道：“都给我出来。”
霎时间，五名凤隐卫跪在虞汐身前。
“怎么？连我你们也敢监视？”扫过五人，虞汐提高了音量怒斥道。
“没，您误会了御察使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四人低头不语，只有领头人微微抬头偷瞄虞汐一眼后忙又低下头代表众人解释道。
“三个数消失。”
“一！”
“是。”
二字音末，虞汐身前再无一人。
“老爹派来监视你的。”瞥过身后惊住的少影，虞汐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少影的眉心方令少影回过神来。
从前在山中乃至在百兵盟里，少影总觉得自己的身法无人能及，现如今见到凤隐卫，着实令少影颇感受伤。他们不仅快于自己，甚至自己连察觉都不曾发现他们存在的痕迹。自己第一晚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那位神秘人的地图真的连凤隐卫都避开了吗？
“他们，好强。”感慨于眼前所见，少影不觉说出了心声。
“那当然，他们可都是直属老爹的隐卫。”
“隐卫？”突然听到新名词，少影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这要从头给你普及真的好麻烦啊。”伸了个懒腰，虞汐坏笑着看了眼少影走到了前面。
少影则快步跟上一脸求知的样子紧盯着虞汐。
“汐儿，虽不知你要带我去哪，但看样子路还很长，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们凤隐卫的事可好。”师父说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此番冒然入召，现在才想起来收集情报，亦只能是亡羊补牢了。
“是啊，长路漫漫，少影哥给我讲讲你这十年的经历可好。”一眼看穿少影的想法，虞汐倒也没有戳破，仅是将计就计的与之调侃。
只是少影无意与她讲述自己的光辉历史，因此选择了闭口缄言。
见少影不应，虞汐近一步调侃道：“我的少影哥哥，您现在可还是刺杀圣上的要犯，我给你赶走监视者已经犯了很大的错了，现在你又问我这些国家机密。你是真不怕害死我啊。”
“对不起……”闻言自觉太过自私，少影愧意的低下了头。
本来只是想与少影开开玩笑，见少影当真并还道了歉，虞汐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不过没关系，眼下这也没有外人。”
“汐儿，你。”心中二次受到触动，少影感激的看向虞汐。
“你什么你，你觉得我好看吗？”与此同时，虞汐止住脚步，亦同一时间的看向少影问道。
“啊？”话锋转的有些突然，少影一时没反应过来，四目相顾，又恐迟疑的回答会惹恼虞汐，忙接道：“好看，好看，哪位女子若有你一半好看，便可配得上倾国倾城之美名了。”
“这么高评价？那你说我与公主谁更好看呢。”听到少影的回答，虞汐嘴角轻扬，当即追加了第二个问题。
不过这却是一道送命题。
少影汗颜，女人，尤其是一起长大的女人，果然还是在暗地里较劲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