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等得段弘楼后背都湿透了，太子悠然地饮了一杯茶，才给程敏萱使了个眼色，让她请段弘楼进来。
“段大人，殿下醒了。”程敏萱道。
小丫鬟给段弘楼开了门，段弘楼拎着食盒，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亦步亦趋地进了书房。深深施了一礼，毫升抱歉：“夜深还来叨扰殿下，是微臣莽撞了。但又恐殿下明儿早起头疼，急着让殿下饮了醒酒汤，两厢权衡之下，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宽宏海量，不要怪罪。”
太子笑道：“无妨，大人既有这份心意，本宫岂有不见的道理？大人坐吧。”
依着礼数，程敏萱是应该到寝房回避，但她却没有回避。而是从段弘楼手里接了食盒，给太子盛了一碗醒酒汤，侍奉在侧。
她当然不是忘了规矩，而是压根儿不想遵守。
宁王那条路，现下可那来是很难走通了，她得把心思更放在太子这边一些，努力钻营。她要趁着出行安逸，一点一点打破太子的规矩。
“嗯……不错，夫人好手艺。”太子嘴上说着不错，但却也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没有再动的意思，还不如宁王喝的多。
“殿下不嫌弃便好。”段弘楼看着太子的脸色，不太敢贸然。
太子道：“你女婿那里，你送过了？”
段弘楼忙惶恐道：“殿下抬举了。微臣的女儿，不过是宁王府里的一个侍妾，微臣算得了什么呢？且实在说来，那女儿又不是微臣嫡出的，原本在微臣府里，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四殿下瞧上了他还有几分姿色，便拿了去，微臣不过是孝敬四殿下一个奴婢罢了，着实不敢托大。”
太子听他句句撇清干系，却也没饶了他。依旧问道：“老四说，这汤如何？”
段弘楼惶恐地起身，重重跪地。并未否认已经去过宁王那儿了——太子又不是傻子，算着时辰，他说没去过才奇怪。
“殿下恕罪，是微臣一时贪了懒，觉着宁王殿下那边近一些，便顺路去了。微臣，实不该去。如今已是懊悔得很，恳请殿下责罚……但，微臣斗胆，还盼着殿下能再尝尝微臣的汤，给微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这样一番话说完，段弘楼重重叩了个头，着实有诚意。
太子静默了片刻，瞧着他在认错上还算老实，便端起了面前的醒酒汤，又喝了一口。道：“不是本宫不给大人面子，只是这一碗，味道着实差了些。但大人的心意，本宫领了，且不知以后如何啊……”
“什么味道殿下合口，微臣便做什么；殿下说的，微臣都会去办。”段弘楼道。
“说来容易啊……做起来却难。若是只顾吃食不记恩，或是本宫这里有一碗稀饭、他却非要把干的都吃了、留下汤给本宫，本宫不是自找不痛快？”
“殿下放心”，段弘楼又保证道，“日后必定是殿下给微臣什么、微臣便吃什么，哪怕殿下只给微臣一粒米，微臣也必会感念于心。自打吃殿下赏给微臣的第一口饭时起，殿下的恩情，微臣就会记一辈子，没齿难忘。”
太子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行了，你起来吧，没多大点事儿，动不动就跪，倒弄得本宫暴虐了。”
“都是微臣的不是，太子殿下最是宽宏。”段弘楼听到太子说“没多大点事儿”，心里稍稍一松，觉得太子是原谅他去宁王那里的事了。
其实他会先去宁王那里，是太子早就知道的，太子也不是真的怪罪。方才那么问，估计就是要看看他应对的法子，看看他来投靠，是不是诚心的。只要他表的态合乎太子的心意，太子就会给他机会。
他岂能听不出太子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太子的意思是，他如果同太子合作，得不到什么太大的利益。
如果他不说出那一粒米的言论，只怕太子不会对他露出笑脸。
果然，最坏的情况正如他之前所料，同太子合作，他讨不到什么太大的利益。但此时，宁王如此拒绝他——以这样羞辱的方式，那必定是绝对不能同他合作了。既然宁王态度如此坚决，他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选择太子。
他说出那一粒米的言论，其实也是在试探。看看太子不会给他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一粒米不至于，怎样也能给大人一碗米呀？即便没有一碗，半碗总是有的”——可太子连这样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太子这人，真真如传言中的那般，是个只顾捞，不会放的。
段弘楼心里也有些不满，但因为没有退路，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同太子合作，至少他还有个三淮盐道可做，大不了在合作中耍些小聪明吧。总要先有这个再踏一步的机会，才能做接下来的打算。
太子见段弘楼在思量，笑道：“大人该不会觉得在本宫这里吃不饱吧？”
“不不不”，段弘楼忙解释道，“能为太子殿下效劳，是微臣的荣幸。太子殿下有幸来宽和，不会让微臣饿死的。”
“饿死倒是不至于”，太子笑道，“除非你太没用了。大人吃多少，还要看大人自己的劳作。本宫这里，干得多吃得多。你赚一碗米，本宫总会给你一粒米；你赚了一袋子米，一碗米本宫还不能给你吗？”
“所以啊，大人想吃多少自己干多少。大人心里可明白了？”
段弘楼毫不犹豫地忙说道：“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很想吃一碗米，所以下官会拼命地为殿下赚出一袋子米。”
“嗯……”太子满意地点点头，“你有这个觉悟，当然是好。”
太子没想到段弘楼居然会这样识相，他还以为这人会不甘心呢，以为少不了要一番旁敲侧击的点拨。如今段弘楼这样痛快，他倒是想拒绝也没法子了，毕竟谁也不会拒绝一条省心又好用的狗啊。
“行吧”，太子端起了面前的解酒汤，“虽然大人的汤一开始不太好喝，但本宫想要和大人亲近些，为了日后，这一碗汤，本宫就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