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柔嘉完全没感觉到娘对自己不好。因为父亲对自己太呵护了，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缺过什么短过什么。而且常年同父亲在边疆，娘在府中，娘俩着实没有太多陪伴。
如果不是母亲今天说起，她竟然不知道，母亲对自己不好。
然而即便这是真的，她却也不会抱怨什么。
因为她来到这个世上，原本就不是个被欢迎的人。
在母亲看来，她是耻辱；她自己的亲外公，也要将她杀掉。
如今她已经嫁人，很多事情也都明白了、看得开了。她不会抱怨什么，她只是心疼母亲。
“娘，我没觉得你对我不好，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知道，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在很多时候，娘对她都很躲闪，甚至是故意避讳着。那时她只以为，娘亲性格便是恶如此，即便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是那种热络亲热之人。但现在她明白了，娘其实是不想看到她，因为看到她，就会想起那个人吧？
“娘，你是我娘、我爹是我爹，我们一直都是风雨同舟的一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周云瑶走近了李柔嘉，抓住她的手，深深看着她：“柔儿，娘亲亏欠你太多了。越是见你这般懂事，娘的心里就越是愧疚。这些年来，娘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没有给你足够的呵护，以至于你比别的女儿家，都更早的懂事……”
“娘，不要说这些”，李柔嘉忍着苦涩，强撑着笑道，“娘以为我懂事，这才正是因为娘教导得好啊。若无娘亲和父亲的教导，只怕我也没有今日的境地。宫中的、王府中的女人们，稍微说错一句话就满盘皆输的事，咱们看见的听见的还少吗？我能在王府中活得这样好、又深受殿下喜爱，还不是因为娘亲的教导？娘，这些，都是女儿的福气。”
“可是娘知道，你要的不是这些。如果不是为了救你父亲，你也不会委身给宁王……”
“娘，我是真心待宁王的，宁王也是真心待我”，李柔嘉道，“女儿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能嫁进宁王府。真的。娘，你和爹都身体康健，对女儿而言，就是最大的福气。你若非说对不起女儿不可，那就好好珍重自己的身体，就算对女儿的补偿了。”
见自己女儿这般懂事，周云瑶觉得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女儿是绝不会怪她的。她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她很庆幸，女儿一点也没有沾染那暴君的模样。
“好，你回去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娘让仁嘉去找你。”周云瑶不舍地看着女儿。
自打女儿嫁人之后，她愈发地后悔，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在女儿还在身边时，多呵护女儿一些。如今，岁俺只隔着两条街，但到底王府的院墙太深、门槛儿太高，不好过去。
离开将军府，李柔嘉的心沉重万分。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竟然成了真的。她真的不是父亲的女儿。她的亲生父亲，是南夏人人憎恨的暴君、是母亲最恨的人，她的亲生父亲，被她的外公杀死了。
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身世。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李家的女儿，自己一家祖上清白，每一个人拎出来，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好女子，她以自己是李家的血脉为傲，她以李家为自豪。
可今天，母亲亲口告诉她，你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你的身上，没有流淌着李家的忠良之血。
这件事，只要她不说、爹不说、娘不说，就永远是个秘密。可她不能不说。
她毕竟是宁王妃，毕竟是大熹国皇家的儿媳。关于她的身世，如果让别人扒出来，那就不只是难以启齿那么简单了。
至少她要让宁王知道，然后他们两人，再商量个应对之法。
“王妃娘娘……”李柔嘉怔怔地在街上走着，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回身，是程家那还没出阁的宝贝嫡出大小姐，程敏玉。
“远远地瞧着就像了，试着喊了一声，不成想真是呢！臣女和王妃娘娘可真有缘分呢”，程敏仪给李柔嘉规规矩矩地施了礼，言谈之间甚是亲热，“臣女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李柔嘉含笑扶起了她：“久仰小姐。大热的天儿，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母亲想吃福宝斋的点心，我去买了些。”程敏仪说着，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点心。
李柔嘉笑道：“夫人好胃口，这付宝斋的做的确实不错。”
她其实没有和程敏仪多结交的心思，但瞧着程敏仪的样子，竟不像是想要就此了结似的，还要再说些什么。
最终程敏仪也没有找到更好的借口，只得直接说道：“臣女久仰王妃娘娘，只是一直未有机会得见，今儿赶巧撞见了，不知可否和娘娘说会话？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很雅致的茶楼，娘娘赏脸，我们去喝茶，好吗？”
李柔嘉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也就不推辞，笑道：“小姐由此心自然是好，能和小姐这样标致的人物一起喝茶，便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臣女是有些事情要向娘娘讨教呢，可不是咱们俩面对面儿干喝茶。若是这样枯燥，臣女也不敢请娘娘啊！”
李柔嘉笑道：“听闻小姐琴棋书画样样去得，哪里有什么需要讨教我的地方？多说是切磋罢了。”
“娘娘惯会抬举人。”
两人说笑着进了茶楼，程敏仪要了二楼临街的一间雅致包房，吩咐了小二上最上好的茉莉花茶，并着他们店里招牌的点心。
打发了自己的丫头去门外凉快，包间里就只剩她和李柔嘉两个人。
李柔嘉笑道：“小姐选的这个地方真不错，雅致极了。”
“再怎么有眼光，若不是今日恰巧碰见了娘娘，也没这个来此地品一品的机遇。所以啊，眼光有时候不是重要的，机遇才最有分量。娘娘觉得，臣女说得对吗？”程敏仪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