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第一天认识云乐瑶。
面前的这个华服美妇，他第一次见到。
记忆中的阿瑶，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那单纯柔弱的姑娘，也会变成这般狠毒的模样。
“臣妾说了，陛下可愿意？”云乐瑶的声音是平静的。
那是因为，答案她已经了然于胸。
“这个法子太过了，没必要这样做。鹤顶红、白绫，你二选其一吧。”皇上道。
云乐瑶一笑，缓缓抬起头：“臣妾也知道这法子是不可行的，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想要解一解自己心中的恨意罢了。如果陛下真的准了臣妾所言，臣妾反而还要劝说陛下。”
皇上点点头：“朕知道你不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毕竟俊儿现在好好儿的，你母子二人能常在宫中团聚，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坦。未出血海深仇，着实不必如此。”
“是。”云乐瑶道。
她就只应了这一句，没再说什么。
她在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她仍旧敢赌，她只知道，为了那些年少的过往，她愿意赌一把。赢了，这一生于宫中的孤苦挣扎，都不算白过；输了，最后一次罢了。随后她再用千倍百倍地努力挽回便是。
“这样吧，朕给她毒酒、白绫，让她自己选择，你负责传朕的旨意，代朕看着她、送她上路。”皇上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云乐瑶。虽说没有同意云乐瑶的提议，但也主动给了她一个补救的法子算作安抚。
“是，臣妾领命。”云乐瑶的眼中泛起泪光，一颗原本已经坚硬的心，到底还是柔软了几分。
皇上的心中，多少还是有她的。
她赌的，不过是自己在他心中是否还有地位。万幸之至，他还知道自己亏欠了她。
只要有了他这一份亏欠，她这辈子都不算白活。
一个时辰后，皇上“醒了”。
圣上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废后。且以一个非常明白的理由——皇后善妒，阴毒后宫不止，竟至毒害于朕，为天地所不能容。
“废后蒋氏即日起迁出坤华，移宫永泰，非谕，永世不得出。望蒋氏能静思己过，以拾妇德，钦此……”
王录海将皇上的圣旨宣读完，身后便有小太监端出了毒酒和白绫。
“蒋氏，皇上仁德，赐你全尸，还不谢恩？”
蒋氏冷笑道：“皇上不是说让我迁居永泰宫思过，这位小太监拿出毒酒白绫，又是什么意思？
“蒋氏，皇上全了你的体面，这是莫大的恩德。毒酒，白绫，你自己选吧。”王录海知道，蒋氏一倒以后后宫里就是皇贵妃的天下，朝堂上，便是宁王的。今日皇上让皇贵妃来传旨，明摆着就是给皇贵妃一个羞辱蒋氏的机会，他岂能不明白？这一会儿自然要顺着皇上的意、顺着皇贵妃的意。且蒋氏平日里颇为严苛，向来不把他们这些阉人当人看。这会儿，该着她由此下场。
“圣旨上都没说，本宫为何要选？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如今即便被废，那也是做过凤凰的人。本宫的生死，何用一只鸡和几条阉狗来决定？”
“蒋氏，休得无礼！”王录海大喝一声。
皇贵妃却是不恼，含笑看着蒋氏，声音从丹唇中闲闲逸出：“蒋氏选了白绫，去，勒死她。”
她没有与蒋氏争论到底谁是凤凰谁是鸡，她想要看的，只是结果。
最终，是她送蒋氏上路，而不是蒋氏逼死她。
这般生的恨，到了此时，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是无用的，只有那白绫上的力道，才最实在。
“云乐瑶，他曾许过娶你为妻，是不是？”白绫已经加在蒋氏脖颈上，坤华宫里的所有奴婢也都被侍卫压抑住，看起来这中宫的陨落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那原本败得颇有风范的蒋氏，却忽然阴阴狠狠地盯着皇贵妃，开口了。
“但是最终，从大熹门坐着大红花轿嫁进宫里的人，却是本宫。你只不过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就同你娘家里被你踩在脚下欺负的江姨娘是一样的。进宫时你是妾，你便永远都是妾，翻不了身。你以为本宫死了你就是皇后？他不会封你的，他不会让你的娘家成为第二个蒋家！”
“你以为他爱你？你太天真了，在他心里，只有江山二字。你、你的儿子，不过是他用来稳固江山的工具。他今天能让你来处决我，你以为是他对你的恩赐？他不过是让天下人知道，蒋家倒了，是你和你的儿子将蒋家弄倒的，和他无关。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忘恩负义的人！”
“云乐瑶，你个连自己只亲兄弟都能杀的人，你还能指望他什么？”
皇贵妃含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随着她这一番话渐渐收敛，眼中，甚至有了一抹怜悯的神色。
蒋氏以为，她还在意皇上的心吗？
赌归赌，盼归盼，但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敢肯定，若有必要，她会随时想着要了他的命！
蒋氏一倒，她，和她的儿子，注定能赢。
“我相信陛下，一如年少之时。蒋氏，你知道你败在了哪儿吗？你败就败在，从没有真心待过他。陛下明见万里，又岂能连谁待他是真心，谁待他是假意还看不出来呢？”
皇贵妃言罢，凑到蒋氏耳边去，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能演一辈子的，才叫本事。我能演一辈子，你能吗？你今天说出这些，只会让你败得更惨。你在为我和我儿子铺路。”
说完，含笑直起身子，看着皇后：“蒋氏，你一路走好。”
“动手。”她的吩咐平平静静，恰如她此时的笑容。
“小姐……小姐……”绣鸢吓得大喊，拼命挣扎。
一旁刘海全也挣扎道：“你们放开娘娘，不然国公爷不会饶了你们的！”
“大胆！”王录海又是一声厉喝：“后宫里岂有蒋家说话的份儿？给蒋氏体面是皇上的旨意，你说蒋国公不会绕了谁？他想造反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