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力抗拒，所以日渐麻木妥协。
虽然皇上禁令不许议论此事，但林德音之死，还是在后宫里掀起渲染大波。只因谁也没想到，秋枫对林德音居然忠心到如此程度，太皇太后那边求救不成，又去了太后那边。太后不见，她便在慈安宫外大喊，求太后救她家主子宁嫔的性命。
喊了足有半个时辰，太后才派人将她赶走了。
被扔回自宁嫔宫中，见自己主子已死，撞在床边自尽了。
事情闹得这样大，谁都清楚林德音不是自己死的，而是被陛下赐死的。即便不是陛下口谕、而是李柔嘉之言，事后陛下并未责怪李柔嘉，反而让大皇子留在坤华宫中，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一时间人人自危。
“陛下不宠幸娘娘们也就罢了，陛下仁孝，为先帝守孝无可厚非。可如今，宁嫔毕竟是生了大皇子，立下大功的人，却也死得这样不明不白。如今宫中娘娘们心里都不踏实，都怕下一个遭祸的是自己呢。”秋荷给程敏薇倒茶，边说道：“如此这般人心惶惶，太后和太皇太后却都不管，这后宫里，日后岂不真的是皇后一言之堂？陛下这般纵容她，着实让人心忧。”
程敏薇道：“冯妙弋如今还在潜邸的冷院中吃冷饭，可见陛下做事之决绝。一旦触犯了李柔嘉的利益、触碰了陛下的底线，谁也没有活路走。若说像冯妙弋那般行事不正也就罢了，可偏得如今立功之事也不允许。后妃们争宠、固位，靠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子嗣？陛下这般，是决了所有后妃嫔们的念想。这片东后宫，除了坤华宫之外，处处都要变成尼姑庵了。”
程敏薇叹了一声，虽然这样对她而言反而有益处——后妃们靠孩子说话，可她这辈子，是注定不会受到陛下真正的宠幸、也不会有龙子的。所以这些后妃们同她一样，也就没人能超越她的地位。但此时这般风气，她却还是乐不起来。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整个东后宫就是一张皮，而她，不过是这张皮上亮泽一些的毛发罢了。若是整个东后宫都不在了，她还有什么存在之处？
程敏薇想了一会儿，道：“这样，你去坤华宫求见陛下和皇后，就说本宫身子不适，自请在宫中安歇，日后不常出宫门走动。有什么事儿都不用惦记着本宫，只需日常用度给咱们便成了。本宫无用，不合礼数之处，还望陛下和皇后谅解。”
“娘娘，这……不成了软禁吗？”秋荷道。
“就是自请软禁”，程敏薇道：“本宫的位分，于程家而言、于自己而言，都已经足够了。若能保住这位分，一辈子在宫中青灯古佛，也是造化。而若自己不识相，成了谁的眼中钉肉中刺，到那时候再想求活命，可就难了。林德音这一死，还不足以警醒众人么？如今本宫先做出样子来，陛下知道本宫懂事，日后多少也会念着本宫先体谅他心意的情分，怎样也不会太亏待。”
秋荷有些不解，问道：“娘娘，陛下是……什么心意？”
“他疯了”，程敏薇道：“还能有什么心意？处死林德音，为的是谁？说为先帝守孝、不沾妃嫔不行选秀，受益的还是谁？都是李柔嘉。他这般紧赶着表忠心，不是被李柔嘉蛊惑疯了还是什么？咱们别去搅这一滩浑水。”
事到如今，她已经想明白了，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年少的时候，她早就不该对陛下有这番妄想，她没有李柔嘉那般好命、也没有程敏萱那般容色。所以才落得今日这般境地。如果不能及时悬崖勒马，只怕会连累整个程家。
入了宫她才知道，女人，最能仰仗的、唯一能仰仗的，只有自己的娘家。
“去吧”，程敏薇道：“陛下若深问你，你便说，本宫愿先行表率，只求能在宫中安稳享一世俸禄、不为母亲家蒙羞。只这一句，他便懂了。”
“是。”秋荷忽然发现，程敏薇聪明了。或者是看透了、成长了。只是这一刻来得太晚了。
她若能早点看透，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境地。但今日看透，总比那些看不透的人要好得多吧？
秋荷将此言告知给皇上，皇上听了，果然满意：“王福海，去告诉内务府，安贵妃身子不适，日后多拨给她一百两用度。一应供给不许怠慢，若有闪失，朕定不饶。”
这是在赏赐程敏薇，因她懂事。
此事很快传遍了东后宫，短短半天之内，那些早有思量的妃嫔都过来求见。都说身体不适，自请封宫休养。更有狠的，刘氏和闵氏直言，非谕，此生不出宫门半步。
然而这些终究不是法子，皇上也没表态，他在等一个人。
就差段汀兰没来了，如果她懂事，必定能一言便说中他的心思。
李柔嘉看着坤华宫院内跪着一地的妃嫔，几次出言想要劝说皇上，但他却拒绝与她交谈。拿着一本书，靠在椅子上将自己隔绝于俗世之外了。
“陛下，段贵人求见。”门口，王福海终于传了这声。
“传。”皇上总算从古书的世界中爬出来。
李柔嘉道：“你不要弄成这样。”
皇上却连看她一眼都没看，笑道：“快让段贵人进来。”
段汀兰却没进门，只是跪在房门外，略扬了声音道：“臣妾昨晚梦中遇佛缘。菩萨说臣妾有慧根，若及早入佛门，必定能护佑母家、护佑江山。臣妾斗胆，请陛下恩准臣妾出宫清修……”
此言一出，人人都明白了。纵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忍着，等待里面最终传出圣谕。
“竟然有这样的好事？”皇上踏出门槛时便面露喜色，与方才对那些妃嫔们的脸色全然不同。扶住段汀兰，孝道：“爱妃能得菩萨垂青，是我大熹之幸，朕岂有不准的道理？若多一些爱妃这样懂事的人一起去为我大熹祈福，朕更是欣慰之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