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父,你不是说要给我讲一讲这剑的故事么?”
“急什么!为师又跑不了。”
白了殇洛一眼,清玄清了清嗓子:“这言可长,你给为师坐好,竖起耳朵听。”
“咳咳,洛月大陆广袤无边,在这大陆上,人类并不是绝对的主宰。”
“这个徒儿知道,我在客袈镇就曾听人说过,传言极西之地就有蛮荒异族,形貌万状,喜食人肉。”
“闭嘴。”
“哦~”
“你讲还是为师讲?”
“您讲您讲!”
“人类不是洛月大陆的主宰,像你所说的,在极西之地有蛮荒异族,荒武期间异族猖獗,民不聊生,有个叫【任轩安】的灵修,他聚集义士,奋起抗争,于西陲边境筑雄城【池下】,救西域民众于水火之中。”
“真正的大丈夫,真英雄!”
“呵呵,任轩安的确是个救人无数的大英雄!”
清玄微微一笑,脸上又浮现出了追忆的神色……
“任轩安修为通天,慕名而来的修者数不胜数,甚至百姓还为他塑了活人像,受人香火。要知道,池下很大,可容纳民众百万,其中能人异士不少,任轩安为城中百姓安全考虑,决定再次西下,追异族于刁山以西,他们一行九人,此役毫发未伤。”
“那万千异族被吓破了胆,只好跪地求饶,立下誓言永不相犯,并且还要十年一贡,但任轩安心怀仁义,拒绝了异族进贡的提议,只是在刁山立了口分界碑,挥剑刻下了一句诗。”
“什么诗?”
“此举非得已,可怜吾是人。”
听到这里,殇洛喃喃重复:“此举非得已,可怜吾是人?”
“是啊,任轩安是个大善人,他本可以将异族绝了根,可是他不愿意那样做,他觉得异族只是野蛮,缺乏教化,所以他遣手下八人回城,取礼乐教具,亲自安排开化异族,在他离开的那天,异族哭送的队伍排了三十多里,一直到刁山脚下才整齐地止住身形。”
殇洛收起自己憧憬的眼神,有些疑惑:“可是师父,我们不是讲……”
“闭嘴!”
“哦~”
清玄有些责怪地盯了殇洛一眼,然后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任轩安领着八人回到【池下】,可他还没进城门,就看到了城墙之上用草绳悬挂着的人头!”
殇洛听到这儿也听出了事情有些不对,于是他缩了缩脖子,坐的更端正了些。
“那全是他家人的脑袋!”
殇洛的眼睛陡然瞪大,他有些难以置信,于是便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为什么?任轩安是那么……”
然后他突然顿住了。
片刻后低垂着脑袋,说了句:“人心果然是最毒的!”
清玄出奇地没有责怪殇洛打断自己,他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任轩安为了人类赶走异族,可怎料奸佞小人在背后使坏,在他离城之后,城中风声四起,说他与蛮荒异族勾结,就在他命部下八人回城取书之后,城中小人更是直接煽动百姓作孽,任轩安一家二十七口,女的皆受尽凌辱,男的亦受尽折磨,最后还一一被剁了脑袋,尸身被丢在拜将台上喂了野狗不说,脑袋还被人用草绳挂在城墙之上,供鸦雀啄食。”
殇洛从激动重新变为了漠然,他沉默了很久,最后慢慢开口。
“怪谁呢?动手的愚民?可他们只是一群猪狗似的浊物罢了,异族来时哭爹喊娘,生怕自己跑的不快,任轩安救他们时又都感恩戴德建庙修祠,最后异族走了,他们心底的恶又开始开花结果,东风一来,恶胆便长出了腑脏,被人稍稍煽动就抄了救命恩人的家!”
“可难道怪那煽风点火的奸佞小人?他们可能是街头泼皮,为了一杯兑水的酒都能掏出刀子来与人斗狠,他们自己其实不贪,他们只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但比起见财起意,这种纯粹的恶才是人间最脏的东西。”
“怪任轩安?可【善良】又有哪里不对?难道非要人心变得黢黑,眼睛变得血红才好?呵!”
殇洛的脸上带有几分讥讽,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在一番自问自答后眼神中多了几分落寂,他感觉心里有些闷得慌。
沉默许久。
“然后呢?”
殇洛轻轻地问了一句,他紧了紧手里的长剑,刚才他有种错觉,他觉得长剑在发抖。
清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说:“然后他让手下的八人堵住各方城门,自己一人进了城!”
“这就是他当时的佩剑?”
扬了扬手里的长剑,殇洛问。
“是的。”
殇洛突然觉得不闷了,他感觉很畅快。
“师父,那您知道进城之后的事吗?”
“三个字!”
“哪三个字?”
“杀杀杀!”
“全杀了吗?”
殇洛的声音不大,他很平静,他紧紧握住颤抖的长剑,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全杀喽!池下伏尸百万,那里的护城河现在都还是红的。”
“所以它叫【屠城】?”
殇洛问那不住颤抖的剑。
唰!
长剑划过手掌,鲜血染了剑鞘。
殇洛的血是良药,剑终于不再抖了。
“你不该喂它,剑是凶器!”
殇洛摇了摇头,他低声道:“师父,我觉得我明白任轩安。只可怜他是个人!”
此话一出,清玄怔住了,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道:“原来如此!”
没有理会殇洛不解的神色,他只是喃喃道:“原来如此,所以他入魔了!”
“师父,您没事吧?”
“任轩安,我这徒儿比老夫看的清啊!”
殇洛不明所以,但只见那沉寂的长剑突然发出阵阵轻吟,最后甚至飞离了殇洛的手,静静地竖立在空中。
一个神秘魔音突然在树洞响起,那声音沙哑、低沉,甚至还带有几分难以抑制的狂热,声音传来之处,是那旋转轻吟的长剑。
“那一百多万人,全被我开膛破肚了,就是这把剑,我用它将他们挖心掏肺,我看了看,他们的心都是什么颜色!”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殇洛有些呆滞,他紧抿着嘴唇,面色看起来很凝重,他在试着理解所发生的事情。
“结果呢?”
清玄倒是很平静地开了口,他就像在跟老朋友聊天,语气平和而又自然。
“结果当然全都是红色的。”
狂放的话语在树洞内回荡,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我的,是黑色!”
那声音忽然变得很淡,淡到没了其他情感,有的只是无奈与迷惘。
起风了。
树叶沙沙。
这个夏天快要过去了,连知了都不剩多少,就算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其中也多少带着几分凄凉。
咔嗒!
悬空的长剑落在殇洛的腿上,将他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师父……”
“闭嘴!”
清玄微闭着眼睛,像是在倾听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殇洛很无语,他只是觉得树洞里面很闷,所以他想出去走走。
轻轻地提起长剑,他小心退出了树洞。
“你挖自己的心,用的也是这把剑吗?”
站在巨大的枝丫之上,殇洛低声问道。
呼呼!
风大了几分,吹在身上竟然有些许凉意,粗布衣衫紧贴身体,少年的头发也被风吹乱。
只不过那剑再也没有了动静,少年瘪了瘪嘴,随后消失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