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谋长叫来后勤总务，安排房子。转了一大圈，肖可臣看上了一间单独的储物室。总务立即令人搬出东西，清洗房间。肖可臣给了他五十元法币，总务笑咧了嘴，跑到驻地外，买了一应家具回来，安排布置好，肖可臣带着玲玉住了进去。
十天后，关胖子接到肖可臣电报，知道一切已安排妥帖，遵照日本谍报机关的指令，赶到大理城来找了一间茶坊雅室，约肖可臣出来向他摊牌，要他向日本人提供军事情报。肖可臣一听脸就变了颜色。他压低声音咆哮道：“老哥，我们是中国人。你晓不晓得这是做汉奸，叛国罪，抓住要枪毙的哟！”
关胖子冷笑道：“叛他妈个巴子国，这个国给了你什么好处？做土货生意也是要遭枪毙的，你咋不怕！撵得你鸡飞狗跳，差点丢了老命，你忘了？他妈巴子云南省官员，不一样做走私黑货。他是官就是人，就该活得快活。我们不是官就不是人，就该死。再说就连国民党副总裁汪精卫都同日本人合作了，我们弟兄俩草民两个，算个屁哟！今后你只要把收发的电报誊写一份，交给我就行了。你不费吹灰之力，每个月大把大把的钱就到手了，神不知鬼不觉，谁来抓你！”
肖可臣到底是云南讲武堂出身的军人，再无耻也没想到要做汉奸卖国求荣。他踌躇半天，觉得兹事体大，弄不好自己身败名裂不说，今后子孙面前也会遗臭万年。对关胖子托词推诿道：“大哥，此事非同小可，容兄弟三思，你也三思。”
关胖子见他不情愿，勉强无用，从提包里拿出两千元。说道：“老弟既然要三思，愚兄也不勉强你，你我弟兄，情同手足，此事丢开不说了。这里我筹了点钱，连过去拿给你的共三千，就算我借给你的本钱吧。军队中现在走私贩货，机会很多。今后瞅准机会，知照我一声，你我兄弟合伙做，只要能发财，就好说。”
肖可臣听他这么一说，如释重负。连忙双手揖道：“好大哥，你的深恩厚德，兄弟没齿不忘。发财的路多，你脑壳莫要糊涂了，不要跟日本人牵扯，少跟他们打交道。”
关胖子从包里拿出一纸写好的借条，递给他道：“亲兄弟明算账，钱算哥借给你了，条子还是打一张给我，对不对？”
肖可臣接过条子一看，上面写：今借到职务活动费三千元。
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说自己另写一张。身上又没带有纸张，问茶坊只有草纸。便在借条上另写一行：借到关大哥法币三千元正。签了名递给关胖子。
关胖子笑了笑道：“愚兄小气了，兄弟见谅。”
肖可臣道：“哪里，哪里，应当的。”
两人又一起吃了饭，这回肖可臣一定要做东，关胖子也就由他付了账，告辞回了昆明。隔了几天，肖可臣在报上突然看到一则醒目标题新闻：
“卖国汉奸可耻下场 关胖子被击毙街头”，内容是说关胖子在进行日本间谍活动时，被昆明市警察局侦缉队发现，关胖子逃跑拒捕，被当场击毙，并在查抄其家发现，有其收集的各种情报为罪证云云。
肖可臣一看，心惊肉跳，浑身冷汗淋漓。暗想自己还有一张借据在他手里，会不会受到牵连？提心吊胆过了十天，风平浪静。肖可臣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只埋怨关胖子不听劝告，直落得一个横尸街头的悲惨下场。
4
这天，肖可臣到办公室，接到岗哨一个电话，说有两位先生等在门口要见他。肖可臣自忖大理地方上并无亲朋，那个老旅长早几年死了，属下也树倒猢狲散，什么人找呢？他快步走到营门口，见是两位眼戴墨镜，身着中山装的汉子，身旁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他刚要开口询问，其中一人上前很恭敬地说道：“你好，肖参谋，请借一步说话。”
走到车旁边。那人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问道：“这是你亲笔写的吧？”
肖可臣一看，脸色惨白，正是他给关胖子那张借条，忙想辩白。那人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道：
“这里不用多说，见了我们长官再说吧！请。”
肖可臣被推进小车后座，刚坐下车已发动，直往郊外驶去。他暗想，这些人不是军统就是中统，落入他们手中，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看来不死都得脱层皮，有罪受了。小车颠簸不平地开到郊区一片丛林中，在一座木质平房前停了下来。肖可臣下车一看，四周站着荷枪实弹的岗哨，警惕地来回巡视。他被两人押进屋，见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桌椅整洁，一缕阳光从明净的玻璃窗射进来，屋内更显得生机盎然。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身体结实魁伟，一身着蓝色中山装的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温和地伸出右手，与肖可臣握手道：“肖参谋，惊扰了，请坐，泡茶。”肖可臣的手被握着，感到对方的手掌着实孔武有力，不禁暗暗心惊。连忙立正答道：“长官传卑职到此，不知有何吩咐，请明示。”
那人阴笑道：“不急，不急，坐下慢慢说。”
肖可臣刚落座，那人拿出几张照片摆到桌上，低声而严厉地问道：
“肖参谋，这些照片，做何解释？”
肖可臣拿起照片，仔细一看，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原来正是他和关胖子见面和义结金兰并给他现金的现场照片。
这时，押他进来的一个男人把那张收据也放到了桌上。
肖可臣涨红着脸站起身来，低头辩解道：“长官，卑职确实不知道关某人是日本间谍。”
那人冷冷一笑，又拿出几份军事密码电报，上面有关胖子亲笔注明：某月某日系肖可臣提供情报。肖可臣百口难辩，惊愣住了。
那人脸色一变，厉声呵斥道：
“肖可臣，你还有何话可说？”
肖可臣头一昂，斩钉截铁地说道：
“长官，我是中国军人。头可断血可流，决不可为日本人做间谍，当汉奸，请长官明察！”
那人阴沉地盯住肖可臣。良久，他展颜一笑，说道：“好，好一个中国军人，坐下，我们好好谈一谈。”
肖可臣挺直腰板坐下。那人立起身，双手推开玻璃窗，一阵暖暖的和风吹了进来。他坐下，冰冷着脸说道：“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我是中央调查局驻云南站站长。叫田忠武，这是我的证件。”
他递给肖可臣一个烫金字的蓝色小本子。上面贴着田忠武的照片，标明了他的职务，赫然盖有国民党中央调查局方形钢印。
肖可臣心中明白，自己的生死就握在这人手里了，立正说道：“田长官指令，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田忠武，就是日本驻大理的军事谍报头目田中武夫，所说的中统驻云南站站长全是假货。他先安排关胖子拿了一笔钱，让肖可臣去活动返回滇军。军部任命他为大理驻军通讯参谋后，再令关胖子去拉他下水做间谍。被肖可臣拒绝，他设下毒计，将关胖子抛了出去。密令昆明警察局侦缉队内线，将关胖子枪杀街头，登报公诸其汉奸身份，以此挟制肖可臣。现在见肖可臣仍然坚拒做汉奸，便随机应变，施展第二套方案，肖可臣果然上钩。田中心中暗喜，脸上却依然冷若冰霜：“从即日起，我任命你为中统驻大理敌情情报处上校副处长，你与姓关的汉奸往来存档不议。你必须将功折罪，忠心为党国抗战大计出力，否则以汉奸论处，格杀勿论！”
肖可臣此时已身处悬崖边缘，有此一线生机救命草，慌忙抓住，霍地立正答道：
“一切听从田长官调遣！”
5
从此，肖可臣成了日本军事间谍组织的一员，他却浑然不知，还自以为是中统局上校副处长。在训导中，他明白中统与军统势如水火，对自己身份须倍加隐秘。他在大理古城办了一个字画古玩商铺，作为情报和活动经费传递秘密联络点。每个礼拜日挂出玲玉的画像，表示可以安全联络。四个月前，画像被一军官强行买走。他闻讯大惊失色，连忙关铺撤人。田中武夫见联络点撤除，心惊胆战，不敢轻易动弹。过了一个多月，见风平浪静，平安无事，两人才重新设法联络上。不久，中国军队用美国电台测向仪，大街小巷日夜巡逻，加强了敌台搜索，连续破获了滇西滇南好几部敌谍电台。田中武夫总部的电台搁不住了，便以中统局的名义，要把电台设到肖可臣家中，与驻防营区电台电波混淆视听，不易破获。肖可臣不敢违拗。向团部称自己表弟来大理做玉石生意，将田中武夫和电台接进了家中，潜伏下来。田中武夫利用肖可臣的关系，大把大把使金钱，先后将李厚培、阮南章和机要室电台台长报务员译电员，发展成了真正的日本间谍，获得了大量的军事机密。田中武夫一进肖可臣的家，被玲玉的美貌可人震惊了。顿时心生歹念，巧言令色地去讨好奉迎玲玉，绞尽脑汁接近她，贴近她。
不久，肖可臣收到家信，说美玉已同意来大理与他团聚。他看信后想到，美玉脾气躁辣，两个女人在大理见面，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打草惊蛇暴露了身份，会吃不完兜着走。想来想去，向他田长官讨主意。田中武夫听了，大为惊喜，最后给他出主意，叫他把老家的家财分了，美玉把钱带过来，再把原来的酒店盘回来，两个女人分两处居住，互不见面。盘酒店如资金短缺，他可帮忙凑足。
肖可臣听了大喜过望，立即写信告诉大哥尊尧，说自己决意定居大理，分家由大哥裁定，所分之钱财由美玉带过来即可。随后，他出面商购酒店。
美玉到大理后，弄清楚肖可臣情况，立即到邮局电告了守雄。
6
破获田中武夫敌台这天夜里，肖可臣与美玉住在大理酒店。当晚阮南章听说是抓日军间谍，发觉大事不好，立即报告了李厚培和机要室三个弟兄。五个人仓皇逃到酒店，找到肖可臣将情况一摆，他惊骇得变了脸色。六个人密谋一通，李厚培五个人决计逃往滇南投奔日军。肖可臣不愿做汉奸，仰天长叹，泪流满面，无可奈何，只好丢家弃产，要带着美玉逃之夭夭。美玉不愿跟他走，说要留在大理守住酒店。肖可臣怕她泄露自己与日本间谍有关联，抽出手枪往桌上一拍，威逼她一起走。美玉怕性命不保，只得点头。不几天，守智带领王树荣和李生芬等特务营士兵，将潜伏在酒店里的日本军事间谍，悉数一网打尽。
案件结束，守智请示处理。卫立煌斩钉截铁道：“孙立人有见识。凡在内地横行过，特别是攻占过南京的倭寇一个不留，通通给老子杀了！”
守智和王树荣、李生芬带着特务营的士兵，把田中武夫等十几个日本军事间谍，五花大绑，押到玲玉坟前。士兵们举起枪，间谍们东歪西倒，参差不齐地跪了一地。
守智拉开手枪枪栓，瞄准田中武夫脑袋，一声猛喝：“杀！”
“啪啪啪啪……”
复仇的枪声，在山谷激烈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