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年味儿依旧浓烈。
春晚的节目似乎正到精彩的地方,珍珠在客厅里看着,一直跟着演员们舞动。
刘玉珍也看见了一幕,乐呵呵的,擀着饺子皮和我说:“小景啊,你说言安主动说陪冯医生出去,是不是有话和人家说?”
我笑笑,心道她还真是和我想一处去了。
霍言安性格是内向的,可不会主动去做什么。但是今天听他在车外和冯嘉嘉的对话,似乎是已经不拿她当外人了。
不过霍言安自己未必察觉得到吧。
“我看冯医生也真是不错。”刘玉珍满意道,然后悄悄看了一眼沈容与,“要是你和言安成不了了,他也得有个好归宿啊。”
虽然刘玉珍几乎是凑在我耳边说的,但是我看沈容与还是听到了一点。
“您别操心。”我说,“缘分嘛,该来的,挡不掉的。”
刘玉珍点点头,刚要继续擀皮就忽然又说:“我过两天去给言安求个福。让他这一年啊,可是找个贴心人,过上甜甜蜜蜜的日子。”
“好啊。”我笑道,“我和您一起去,给咱们全家都求一个。”
刘玉珍应了声“好”。
而后,过去这一年的时光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春晚的节目似乎也是一个比一个精彩,预示着来年的好兆头,看的珍珠丝毫不觉得困倦。
本来都是欢欢喜喜的,可这唯一的不妥便是霍言安和冯嘉嘉已经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时间是不是有些久了?”我和沈容与说,“就算排队的话,也不可能这么久啊。两个人也都没带手机,联系不上。”
沈容与摘下了围裙,跟我说:“拿上大衣,我们去便利店看看。”
我一听,赶紧也把围裙摘了,和刘玉珍打了声招呼就和沈容与直奔着便利店去了。
本以为便利店会有很多人,所以才会耽误霍言安和冯嘉嘉回来的时间,可实际上,里面只有一个值班的店员。
“您好。”我上前说道。
值班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听见我说话才把手机收了起来,无精打采的指了指一旁的架子,说:“避孕套在那边。”
我一时语塞,就听沈容与说:“我们不买东西,而是想请问一下,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过来买果汁?芒果口味的。男的很高,得有一米九了,皮肤也很白皙。”
店员“哦”了一声,说:“是不是和一个穿着驼色大衣的女的一起来的?”
“对对对!”我马上点头,“就是他们!你有看见吗?”
“他们啊,”店员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估计得是四十分钟之前来的吧?那女的挺逗,吵着要买零食,男的就损她,一对儿欢喜冤家。”
四十分钟之前……那、那这在之后他们去哪了!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离开的时候往哪个方向走了?”我又急忙问道。
“这可没看到。”店员说,“这都有门帘子挡着,我哪里会注意呢?”
我愣住了,一股极强的不安之感充斥了我的心房和整个身体……霍言安和冯嘉嘉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谢谢你。”沈容与向店员说道,然后拽着我手臂离开了便利店。
一出门口,我就反手抓住了他,说:“赶紧叫人找!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不回家的。言安不是这种没有责任感的人,他知道我们都在家等着他们回来。”
沈容与点点头,立刻拨打了一个电话,并且示意我给他传过去霍言安和冯嘉嘉的照片。
我照着做了。
等他安排好事情之后,空荡的街道上剩下的居然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虽说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一年之中再也找不到比这一天更欢庆的时光了,可就是这么突然的,我感觉不到了一点儿喜悦,只有担心和害怕。
“我知道你的心情。”沈容与上前握住了我的手,“老曹是找人的行家,她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给出满意的答复。盼只盼这是虚惊一场。”
“可如果不是呢?”我反问道。
沈容与看着我不语,其实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也根本不相信这是所谓的“虚惊”。
我们沉默了许久,直到他的手机响起来,是景哲问他怎么还不回来?
挂断电话,沈容与说:“如果他们是被抓走了,而且是聂宸均的话,那么原因只有一个,他想以此作为砝码。否则他不可能把毫不相关的人牵扯进来。”
我当时脑子里已经很乱了,分析不出来他的话中有几分可信性。
我只知道霍言安不见了,就连冯嘉嘉也跟着不见了,但凡这两个人有任何的闪失,我不仅无法和刘玉珍、冯姗姗、大卫交代,自己的这一关,我也过不了。
“现在,我们先回去。”沈容与说,“家里还有一老一小,不要让他们大过年的也不安生。”
无奈之下,我只好点点头,同意如此。
……
这一夜,我没有合过眼。
坐在客厅里,我反反复复的看着春晚,耳朵一直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就期望着霍言安和冯嘉嘉回来。
刚进家门的时候,刘玉珍问我这两个人去哪儿了?沈容与只能说霍言安去拜访冯嘉嘉的家人了。
她一听是这么回事,高兴得合不拢嘴,还说看来这是好事将近啊,都不用帮霍言安开桃花了。
而现在,再有一个小时就是早上六点了。
我站在客厅的窗户旁,想起了霍言安那次和我说的日子越来越好,可为什么他却得不到他该得到的呢?
默默攥紧了拳头,我知道他和冯嘉嘉不会回来了。
如果是聂宸均抓住了他们,那他就是已经知道了我和景哲知道他的身份了,绝对是有目的,而且极有可能是针对我。否则他为什么谁都不动,偏偏就动霍言安呢?
聂宸均,你的道貌岸然再也维持不住了吗?这个人间里真正的恶魔。
……
八点多的时候,大家都醒了。
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我极力的维持着平常的模样,不让刘玉珍看出什么来,但是珍珠一直吵着要霍叔叔。
“言安这孩子,该不会是头一次去就住人家了吧?”刘玉珍问道,“这不合适啊。”
景哲是知道其中的事情的,便主动打了个圆场,说:“当然不是住人家啊。这年三十儿的,有时候年轻人爱一起热闹热闹,没准儿出去玩high了,一宿也就过去了。”
刘玉珍对这话似乎是半信半疑,不过仗着冯嘉嘉是跟着一起的,她倒也没往别的地方去想。
临吃完早餐前,沈容与说:“珍姨,您一会儿带着珍珠去我家,咱们一起过个初一,好吗?”
刘玉珍愣了一下,随后问道:“沈、沈家?”
沈容与点点头,解释说:“是这样的。昨天昕昕陪我回去看我爸妈,两个人都是很高兴。特别是我爸,让我一定带着珍珠过去,把您也请过去,大家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刘玉珍踌躇着,看了我一眼说:“我这身份……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沈容与说,“您是景哲的妈,也就是昕昕的妈。既然您是昕昕的妈,那也就是我的妈。这就是回自己家,您多去两趟就习惯了。”
珍珠听着,嘿嘿直笑,说着俏皮话:“妈妈是妈妈,大家的妈妈。”
刘玉珍似乎有被这话触动到,在那里有些感概。
我助推了一下,又和她说:“您去带着珍珠去吧,景哲也去的。不然两位老人也是孤独啊。”
景哲点点头,也在说服刘玉珍。
其实除了我已经答应沈建业和程英慧回去过初一这个原因意外,更重要的是,只有把刘玉珍和珍珠的注意力分散开,我才能和沈容与去找霍言安他们。
“那成。”刘玉珍最后同意了,“不过一会儿得让我去商场挑点儿礼品过去,哪有拜年是空着手去的?”
听到这话,我和沈容与还有景哲都是松了口气。
……
等都收拾好之后,我们一行人前往了沈家。
沈建业和程英慧知道珍珠要来,还贴心准备了礼物和玩具,同时也为刘玉珍准备了一份礼物。
大家凑在一起,比想象中要相处融洽。
特别是程英慧,之前看见珍珠还说些让人接受不了的话,可现在还能笑呵呵的,和孩子说上几句。
而珍珠这孩子也一向不爱记仇,一开始有点儿怕程英慧,但慢慢地,她感觉人家是在对她好,她就也会回报人家。
“你们现在就去找老曹吧。”景哲和我说,“让姐夫找个理由,这里有我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我看向沈容与,他微微点头,带着我去了沈建业和程英慧的面前。
程英慧一听我们要走,难免有些不高兴,可是沈容与马上说:“就午饭不在家吃,晚上我们就回来。”
沈建业在那里抱着珍珠看故事书,回道:“那就去吧。朋友也很重要,晚上早点回来。”
我看向程英慧,见她脸色没有太大的缓和,便又补充了一句:“晚上我们再多待会儿,陪您和伯父放花。”
“放花!放花咯!可漂亮啦!”珍珠拍着手笑道。
程英慧一看孩子这么高兴,似乎是舒心了几分,嘱咐了句:“早点回来。”
……
离开沈家,我们火速赶到了老曹住的地方。
一看见她这个人,最先看到的就是她眼底下面严重的乌青,一看便知也是一夜没睡,而且始终操劳着,可能是这才刚刚回来而已。
我和沈容与进了她的出租屋,果不其然看到刚泡好的方便面。
“你恐怕又得把你老子留给你的便利拿出来了。”老曹一边扭着脖子,一边走向了餐桌,“我找不到人。他们两个应该是在监控盲点区被绑的。而你们住的那个地方,监控确实拍到了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在对应时间离开过,但是那辆车子故意挡住了车牌号。”
我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居然连车牌号都给挡住了,那一定就是有备而来,完全是计划好了的!
“你觉得是谁干的?”沈容与问老曹。
她正在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吃了一大口,口齿不清的说:“你心里明明有答案,还要我说吗?”
我看向沈容与,也觉得他这话似乎是有些多余了,可是他又不是那种会废话的人。
就这么僵持了几秒,我打破了平静,和沈容与说:“怎么办?是找警方帮忙还是再想办法?可是我怕拖得越久……”
我说不下去了。
沈容与张口欲说什么,这时候就听老曹放下了筷子,笑道:“当然是自己想办法咯!难不成还指望那帮警察吗?都是一群饭桶。”
“你曾经也是警察。”沈容与冷声道。
老曹低下了头,没过两秒又“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喊道:“老子早******不是了!我告诉你,欠你的人情,我已经还了,下午我就回广阳。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老曹为什么突然会如此暴躁,但应该是“警察”二字触怒了她。
沈容与牵住了我的手,然后和老曹说:“如果你真的决定回广阳,那是好事。老曹,我们朋友那么多年,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好过。”
老曹冷笑了一声,眼底开始变得有些发红,她说:“我还能怎么好?你让我怎么好?”
“那是你的事情了,我不能左右你的生活。”沈容与说完,就又看向了我,“我们走吧,一定要把霍言安和冯嘉嘉救出来。”
我点头。
快到门口的时候,老曹在身后喊沈容与,说:“你怎么那么傻呢?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你就是个狗屁卧底!你******死了都不能用军礼下葬!没有人知道你做过什么,没有人知道!可是为了那个宏伟的目标,已经牺牲了多少人?伤害的都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啊!”
“我们宣过誓,那就不能避免牺牲的可能。”沈容与淡定的说。
可我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惊,更觉得害怕。
“狗屁!全是狗屁!”老曹大喊,“你去救啊!救吧,把天下受苦受难的人都救下来,最后发现死的人其实就是你最爱的那个!我看你心里是什么滋味的!”
沈容与听到这话,眉心微皱了一下,随后咬了咬牙,说:“我哥哥也是因为卧底失败才死的。”
老曹一怔,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
离开老曹的住所,我们又一次驱动了车子。
目的地是哪里,我不敢在这个时候去问他,因为我看得出来刚才沈容与在提到“哥哥”的时候,心里是无比难受。
而他和老曹是什么渊源,我也不便多嘴,只能先随着他的计划行事。
可眼下的我,让我心里很无助,也很反感。
因为现在的事情让我觉得我又回到了过去的那种感觉,就是在我身边的人出事的时候,我是无能为力,无所作为的。
那是一种深深的迷惘,无从解决。
嗡嗡嗡——
我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是望园那边打来的,那也就是悦悦。
接通电话,我无力道:“悦悦,有什么事吗?”
“景姐,家里寄来了一封信。”悦悦说。
我打了一个激灵,顿时攥紧了手机,认定那封信肯定不是一般的信件,问:“信?有没有写着寄件人是谁啊?”
“没有。”悦悦回答的干脆,“我是去打垃圾的时候看到的,就看到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门缝那里,写着景昕收,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我吞了口口水,也不能在悦悦的面前表现的太多,便说:“我知道了,可能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之前闹了些矛盾。我一会儿有时间的话,回去看看。麻烦你把信放在我的卧室就好。”
“好的,景姐。”
挂断电话,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沈容与,和他说:“回望园吧。”
沈容与没有多说,默默的点了下头。
……
回去以后,悦悦还惊讶我们怎么那么快?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然后就直奔楼上卧室。
撕开信封的时候,我的手抖得不像话。
到了这一刻,我都不敢去希望绑架霍言安和冯嘉嘉的人还有点儿慈悲,我只希望他可以提出条件,能换回这两个人的命就行。
当里面的信件被我取出来时,上面写:明晚七点,东湖区青岚公园西侧三百米。请夫妻二人一同前往,少一个,杀一个。放心,只有我一个人恭候大驾。
沈容与抽走我手里这张纸的那一瞬,我感觉指尖的凉顿时到达了心脏的位置。
“你不能去。”他说。
我僵硬转过头,就看到沈容与眉头紧锁,带着倔强。
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我忽然就觉得我没什么好怕的,也明白了为什么长久以来,他哪怕是孤军奋战,也从不言败。
将信收回去,我叠好放进了信封里。
“夫妻二人一同前往……”我低声重复道,“这是对我们的邀请。”
沈容与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喊道:“我不管那一套!我去把他们救回来,你乖乖在家等我。”
心里可真是痛啊。
他说这样的话,就彷佛是在为以后演习,只是我没想到这个“以后”来的那么快。
沈容与是怕死,可是却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去的。”我明确的告诉沈容与,“从你告诉我计划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逃脱不掉了。你已经要面对着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难道还要被我拖累吗?而且信里写的很明白,少去一个,就杀一个人。这已经不是我还能退缩的时候了。”
“你知道去了的话,意味着什么吗?”他问我。
我笑笑,反问道:“那你还去?霍言安和冯嘉嘉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所以,你不要总把我往外推,一直都该是我来做。”
沈容与抿着嘴唇不语,他心里的纠结,我一清二楚。
去了,可能会死;不去的话,霍言安和冯嘉嘉死了,我会生不如死……可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一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教我开枪,好吗?”我和他说。
沈容与微微一愣,又是没有说话。
“我要是会开枪,这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保护自己。”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在必要的时候,我更能了结自己,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
沈容与带我去了一家虚拟射击馆。
现在是大年初一,店铺根本也没开门,可是沈容与打了个电话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人开了门。
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六的少年,一上来便问:“我们这里没有水喝,练累了,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不需要水,有汗水就够了。”沈容与说。
过后,少年带我们穿过了前厅,然后上了电梯。
只是他没有按任何的楼层,而是驱动了藏在暗处的一个按钮,电梯就下降了下去。
轰隆隆的声音震的我有点儿耳鸣,但是时间并不久,不过几秒的功夫,电梯门打开之后,眼前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二位请吧。”少年说。
我和沈容与出了电梯,少年便就离去了。
这里是一个室内真枪射击练习场,墙壁上挂着几把枪支作为展示,剩下的就是那一个个人型靶子。
“这里的射程要比正常射击远一些。”沈容与一边说,一边脱掉了外套,“不过你也不需要正中红心,只需要会开就好。”
说完,他又带着我去了尽头的一个房间,他进行了指纹识别和眼部识别,沉重的门就轻松的打开了。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大小小的枪,恐怕有好几十种。
沈容与快速的挑了一把,然后递到我的面前,说:“女式手枪。”
看着那冰冷坚硬的枪把手,我很是紧张,克制着自己声音的颤抖,我说:“我要和你一样的。”
沈容与一听这话,勾唇一笑,又是快速的取下了一把枪,和那把女式手枪的大小没有相差很多。
“枪身小,才便于隐藏。”他告诉我。
我点点头,人生中第一次伸手去摸枪,并且紧紧握住了它,坚定道:“我们开始吧。”
沈容与从如何拉套筒,子弹上膛,扳动保险,瞄准,到最后的射击,一步步的教我。
可当我举起手枪瞄着靶子的时候,我是真的按不动扳机,它太坚固了。
这时候,沈容与站在我的身后,将他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并且将他的食指搭在了我的食指上。
“看着那个靶子,”他的唇就在我耳边,“把它想象成你这辈子最恨的人或者事,又或者是你最想克服的某种情绪。然后,一鼓作气,扣下扳机。”
只听“砰”的一声,子弹飞了出去。
那靶子迅速向我们飞来,供人审阅,我看到红心的正中央被穿透,沈容与这一枪没有一点的偏倚。
而我握着手枪的手还有些发抖,有点儿不敢想象刚才已经放了一枪,哪怕是在沈容与的帮助下。
“感觉如何?”他问我。
我如实道:“觉得口渴。”
沈容与笑起来,那两个迷人的酒窝就那么绽放在了脸上,说:“要休息一下吗?”
我摇摇头,回答:“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我还是个菜鸟。”
说完,我又按照沈容与告诉给我的步骤,重头操作了一遍手枪,并询问他有没有哪里是错误的。
他说:“都很对,不过你需要再快些。”
他自己给我演示了一遍,从上膛到发射,前前后后不过几秒的功夫,那靶子就有飘了过来,依旧是正中靶心。
“你是怎么练的?”我问道,“这么的快准狠。”
“因为我有个好老师。”他笑着说,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把枪,“我第一次开枪也是用的这个型号,是我哥教的我。”
我看出他眼中的那种深深的怀念,经历过生死的我,也算是感同身受。
“你哥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说,“不管是他的学业和事业,又或者是他的孤勇和坚强,都值得人敬佩。但我想,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你哥哥他肯定不会很在意。他最骄傲的,应该是知道了自己的弟弟和自己一样勇敢,为国奉献。”
“真的吗?”沈容与问我,声音里有几分哽咽,“我真的做到让他骄傲了吗?我觉得我还远远不够,我太差劲儿了。四年了,我都没有完成任务。”
我将他手中的枪接了过来,然后瞄准了靶子,告诉他:“真的。因为你现在和你哥当年一样,有了虔诚的信徒。”
话音一落,我扣动了扳机。
只不过脱靶了。
“你的信徒有点儿笨。”我自嘲道。
沈容与又一次走到我的身后,将我包裹在了他的怀里,握着我的手瞄准了靶子,在我耳边低语道:“你就是很笨,偏偏我爱死了这种笨。”
我蹙了下眉头,看着前面的靶子,我把它想象成那些所有要伤害我至亲至爱的人的威胁……狠狠的扣下了扳机。
……
回到沈家已经是晚上的六点多了。
厨房基本已经备好了菜,大家都在等着我们的到来,好吃一顿大团圆饭。
我和沈容与像是没有一点儿的负担,在餐桌上看着周围的亲人,品尝着美味的家常菜,心里得到的是最珍贵的安宁。
等吃完饭,我们就去院子里放烟花。
看着那一个个绚丽的花朵在夜空中拼尽全力的绽放出自己最美的瞬间,我想那一刻是值得的。
因为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害怕吗?”沈容与问我。
我摇摇头,还在看着烟花,说:“当一个人的害怕到了某种极致,那就是一种无畏。”
沈容与不语。
我扭头看向他,就看到那五彩斑斓的光芒投映在他的脸上,让他显得似真似幻,如梦般带着一种迷幻之美。
“我不会告诉景哲。”沈容与说,“他有了珍珠,不适合再冲到第一线。我会联系警方,让他们埋伏着。”
“这些你都不用告诉我。”我对他说,“对于你,我从来没有过怀疑和不信任。我希望你对我也是如此。”
他也扭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说:“我希望你活着。”
心里紧紧的揪着,我晓得这句话的分量,因为我又何尝不是呢?
先是伸手捧出了他的脸,接着我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眉眼和鼻子,最后再是嘴唇,放佛就是在描摹他的样子。
天空又一次绽放出烟花,而我则毫不犹豫的吻住了他。
那烟花就同如我此刻的心境,那就是哪怕我死了,我也要把我的美好留给我爱的人。
沈容与,如果真的要面对死亡,我会为你奋不顾身。
……
时间一晃就到了约定好的时间。
我们对景哲和刘玉珍分别撒了谎,然后就乘车来到了指定的地点。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建筑,我看不出来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规模并不小,足足有四层楼高,还分为了三个区域。
“这是最早的仁济医院。”沈容与说。
我愣了一下,随即觉得背脊有些发凉,原来这里是医院,还是聂家最早的产业。
沈容与从后座拿出了防弹衣,给我穿在了衣服里面,并且还在我身上放了追踪器。
“警察会根据我们的位置决定最好的狙击地点。”沈容与又道,“我们是来救人,一定不能冲动行事。”
我点点头,看着他把防弹衣也给穿上了。
“你能想出来聂宸均的目的吗?”我忍不住问道,“我一直在想,可是想不出来。如果他是知道了你的身份,那他肯定是斩草除根。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是大费周折的绑来冯嘉嘉和言安呢?”
沈容与的神情有那么一闪而过的异样,叫我很难捕捉他的想法,他说:“聂宸均这个人很自负。他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只有一探究竟了。”
我点了下头,和沈容与下了车。
在临推开仁济医院大门的时候,沈容与问我:“你昨天的吻算是吻别吗?”
我看了他一眼,很坦然的回答:“不是。只是因为我爱你。”
换做平时,沈容与可能会高兴的不知所以,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是淡淡的笑了。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彼此的爱有多深,它是不需要任何外在形式的证明,已经刻在心里,融到血液里。
……
推开沉睡多年的大门,阴冷的寒风直面扑来。
沈容与护着我,等风停了,我们就往里走去。
经过一楼的时候,我看到地上有纸钱,心头一惊,害怕这代表着不好的寓意。但是到了二楼,我看到那巨大的灵堂之时,便知道这纸钱的由来了。
这是给聂家列祖列宗的纸钱。
我看了一眼沈容与,他的表情比较凝重,和我说:“小心一些,一会儿如果谈判的话,注意措辞。”
我点头。
很快,我们上到了四层,也就是顶层。
在走廊的尽头,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想必我们要见的人就在里面了。
深吸一口气,我握住了沈容与的手,两个人向着那里走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推门前,里面传来了聂宸均的声音,依旧的温和从容,听的人心里如沐春风,很是悦耳。
可下一秒,我就听到了“嗯嗯嗯”的声音,是有人在挣扎。
将门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被在绑在一起的霍言安和冯嘉嘉,他们的嘴上贴着胶带,但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受皮肉之苦。
“他们是你们的朋友,我自然以礼相待,不曾怠慢。”聂宸均又道。
我向他看去,就见他一身黑衣,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幸存者一样,令人胆寒。
“聂院长守信。”沈容与说,“说是一个人来,真的就是一个人来。”
聂宸均眯了下眼睛,让我觉得有点儿奇怪,可他马上又说:“因为我别无所求,只想看看大名鼎鼎的沙漠之狐究竟是何许人也。”
“聂院长的要求有几个人可以拒绝?”沈容与反问,“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放了我们的朋友,我和您好好的聊聊。”
“不急,不急。”聂宸均说着,走到了一处坐了下来,转而看向了我。
我心下一紧,但是面上没有任何的表现,只是那样毫不逃避的看着他。
“小景,你要是我的弟媳妇该有多好啊。”聂宸均笑着说,“如果你是,可能后面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了。但为什么你要做景辉的女儿?这是为什么?”
“如果人可选择自己的出身,那就不是人了,而是上帝。”我冷声道,“我为我父亲自豪,做他的女儿是我这辈子的荣幸。”
“说的好,说的好。”聂宸均拍拍手,“尤其是前半句,说的真好。如果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出身,天底下又哪里还有那么多悲剧呢?”
说完,聂宸均笑笑,又起身过去给霍言安和冯嘉嘉撕下了胶带。
霍言安上来就大喊:“你们过来干什么?快走啊!他身上有炸弹!”
冯嘉嘉也在那里哭着说:“快走!你们快走!别管我们了!”
“啧啧。”聂宸均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坐下,“瞧瞧啊,多么肝胆相照的朋友。你说要是社会上都是这样的人,又该有多好呢?”
“你放了他们,他们和任何事情都是没关系的。”沈容与说,“你想要什么,开门见山。”
“我自然是要和小景好好聊聊。”聂宸均翘起了二郎腿,“如果不是请来了霍先生和冯小姐,我哪里能让小景心甘情愿的来呢?”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却害死了我的父亲。”我咬牙道,“现在你又以我的朋友作为要挟,你究竟想干什么?”
聂宸均眸色一冷,像是把淬了毒的匕首一样锋利无比,里面全是对我的恨意。
可我却不知道这恨是从何而来?
“我们聂家是书香世家,历代行医。”聂宸均居然开始讲起了他的过去。
聂家祖籍在吴丰,放在以前那是个大户人家,有田有地,家里人个个会治病,救治了很多的老百姓。
到了后来,家族一点点的败落,族人四处飘散。
聂宸均的祖父带着聂宸均的父亲北上,来到了津华,并且在这里安了家。
聂家人都是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聂宸均的祖父从一个小门诊把家族的事业做到了成立医院的地步。
我脚下踩着的地,就是第一个仁济医院。
聂宸均的祖父死后,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了儿子,也就是聂宸均的父亲,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努力也使得仁济医院在百姓口中的声誉越来越好。
可是聂宸均的父亲上任的三年后,就因为一台手术的失败,给全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死者是个帮派头目的小儿子,因为和人打架斗殴,伤到了五脏破裂的地步,实在是无力回天。
可孩子父亲难以承受丧子之痛,就将仇恨转嫁给了仁济医院,聂宸均的父亲作为院长,首当其冲。
帮派的人在医院里闹砸,搞得原本求医若渴的医院门前变成了门庭冷落。
聂宸均的父亲向当地的警方求助,可是警方对于这种行为只能是管控,难以根除,毕竟那些行为没有触及到法律。
终于有一天,因为那些人在医院里吓死了一个八十多岁有心脏病的老太太,而使事情走向了末路。
帮派头目有点儿门路,买通了一个别人,让做尸检的人诬陷说是仁济医院开药不当,才导致老人去世。
一时之间,仁济医院成为了众矢之的。
聂宸均的父亲更是因为受不住压力,也觉得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而选择跳楼自杀。他的妻子在看到尸首之后,一头撞死了在了太平间的墙壁上。
从此以后,聂宸均和聂宸远成了孤儿,没有任何的依靠。
“你知道吗?”聂宸均问道,“那个时候,我和宸远睡在四面漏风的家中,有时候还要面对那些人的恐吓。他们明知道事情已经摆平了,却不愿意放过我们,只是为了图好玩而已。”
我看着聂宸均那已经爬上皱纹的脸,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可有一点,我很清楚,无论他经历了什么,也不能用别人的血和痛苦来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垫脚石啊。
“当我和宸远都快饿死的时候,是红狱的人救了我们。”
我一愣,默默的看了一眼沈容与。
“只要我给他们卖命,我就可以给我宸远最好的生活,我为什么不答应呢?人口贩卖、贩毒、走私……这都算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聂宸均似乎激动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都有些爆了出来。
我和沈容与面对这时的他,都是不敢妄自说些什么,就怕惹怒了他,会对霍言安和冯嘉嘉不利。
“当我和宸远最绝望的时候,有谁来帮助我们?当我的父亲喊冤自杀的时候,又有谁来帮助我们?当我和宸远被人欺辱,露宿街头就要死掉的时候,谁又可怜过我们??全都是骗人的幌子!从来就没有过正义可言!”
聂宸均一连三个反问,像是在宣泄心中最大的仇恨,那就是他的恨意滔天,憎恨那些人们认为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