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没有多说什么,离开芳华斋之后便回到了望月居。
李以珩守在外屋,魏淑歌赵远南则跟着赵靖一道进了内阁。魏淑歌合上房门,只听得赵远南有些着急的走到赵靖跟前,“公子为何不跟温公子说明,您与芳华斋合作一事?不是说要跟芳华斋联手,先得把这闻笔轩给下了吗?奴才已经同内侍监那头都打好了招呼,来日就可以与供奉那头……若是这温如笙突然间反悔,咱们的一番心血岂非要付诸东流?”
“那你想过你没有?”赵靖凉凉的看他,“我若是如实相告,温如笙万一反水,我会很被动!”她幽幽然的起身,负手走到了窗前站着。赵靖不敢开窗,只是开了一条窗户缝隙,眉心微微拧起,“你真以为温如笙是个能任人摆布的傻子吗?他的心思不输任何人!南哥哥可听过以退为进?”
赵远南的身子微微僵直,与魏淑歌对视了一眼,面色瞬时变得铁青,“公子的意思是,其实不是咱们牵着温如笙的鼻子走,而是温如笙……故意往坑里跳?”
“要不然你以为呢?”魏淑歌笑了,“打砸之人是闻笔轩派来的不假,但早在公子决定对闻笔轩下手之时,咱们的人就已经混入了闻笔轩。可没想到温如笙主仆入了京兆府却出不来,不是奇也怪也?闻笔轩虽然担心被芳华斋抢了风头,可明日的诗文大会却是咱家公子操持又不是芳华斋出头,若是有什么麻烦也该去找王斯老头,怎么都轮不到芳华斋倒霉!”
赵远南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如笙已经知道了,明日的诗文大会是我操办,只是我不说明白,他就装傻充愣,仅此而已!”赵靖合上窗户,面对着窗棱长长吐出一口气,“原是想做个棋局,谁知却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我怎么觉得这心里头如此不痛快?温如笙,瞧着是君子如玉,实则腹内黑沉,真当是不可小觑之人。”
赵靖回头望着二人,“若是让他跟东方未明较量,都未必能一决高下。心智这种东西,有些人是天生的谋者,跟身子好赖与武功高低没什么关系,温如笙就属于这种人!”
“公子,若是如此,咱为何还要帮他?”赵远南担虑,“不怕养虎为患吗?”
“朝廷上那几只大老虎是谁养的?”赵靖把玩着手中的梅花指环,也不去看赵远南,言语间透着些放浪之色。
赵远南和魏淑歌沉默不语,这些老虎都是先帝留下的,跟赵靖没什么关系,但其结果还是要赵靖去收拾。是以谁养老虎,养什么样的老虎对赵靖对大夏的朝廷来说,都不会有多大的区别。养一只是养,养两只也是养,还会比现在的状况更糟糕吗?
赵靖意味深长的望着两人,“老虎多了,活着的机会也少。但值得庆幸的是,老虎们自相残杀的机会也多了!肉少就必须抢,谁抢到的就是谁的!”
外头传来敲门声,魏淑歌转身离开房间,出了内阁的房门,正看到李以珩放下了茶杯盖,然后从店小二手中接过那些茶糕点。
“店小二来送糕点!”李以珩将东西递给魏淑歌。
魏淑歌眉心微微蹙起,眸色略显异样的瞧了李以珩一眼。
李以珩倒是神色自然,冲着魏淑歌一笑,“姑姑送进去吧!”
“好!”魏淑歌端起托盘往里头走,赵远南快速合上了房门。
赵靖瞥了魏淑歌一眼,仍是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瞧着魏淑歌打开了茶杯盖,然后慢慢的合回去,仿佛是在想什么。须臾,魏淑歌扭头望着赵靖,“公子,有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问?”
“淑歌姐姐这是发现了什么?”她方才的举动,赵靖自然都看在眼里,此刻赵靖的心里也有了些许疑虑。听得魏淑歌如此言语,赵靖更是肯定了心中猜测,“你是觉得李以珩他……”
“或许可以拉拢!”魏淑歌重新打开了茶杯盖子,这是一杯刚刚泡好的莲心茶,“方才李统领打开过了,是以定然能看到这不是香片也不是龙井,而是莲心茶!李统领跟着公子也不是一日两日,所以公子的一些习惯,这李统领定然也是知晓的。”
赵远南眉目微凝,下一刻,赵远南当即紧张的贴在了门面上,约莫是在听外头的动静。
“即便你再小心,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有些东西根本瞒不住,如果不是李以珩暗地里放了咱们一马……”赵靖无奈的笑了笑,“虽然他是摄政王府的人,但说到底他是皇帝的侍卫统领,理该听命于帝王才是。李家世代清白,算上李以珩已经是三代为宫官,近身服侍帝王,所以在李以珩的内心深处,更倾向于我这个大夏之主!”
魏淑歌点点头,“皇上所言极是,奴婢也相信,这李以珩其实知道不少东西,若是能……加以善用,理该是很好的一枚棋子。”
“与人为棋,终也为棋。”赵靖仿佛想通了某些道理,若有所思的望着魏淑歌,“淑歌,宵小之辈方可为棋子,因为那本就是卑劣之人,若是品格高尚之人,理该另作他论。有些人可以忠肝义胆,可以为你死,那就不是棋子,是知己好友,只良师挚友,理该以心相交。如同你们,如同那些朝堂上的忠烈之辈!”
她负手而立,“朕相信,即便污浊如眼下朝堂,也有清流酝于其中。早晚有一日,他们会归附朕,会成为朕的中流砥柱,撑起整个大夏的江山社稷。到那时,朕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所有对东方未明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他的。她怎么可能不要天下?怎么可能放弃用自己母亲性命换来的江山?她还要等着给母亲报仇,为母亲雪恨!但她必须经常提醒东方未明,她对于这个江山的厌恶,对于自由的向往,必须装成不谙世事的少女。年幼的女子,早已在无形中将她自己磨成了一把利刃,能扎进东方未明心窝里的利刃。要么不动手,来日若是动手,必定是一刀毙命!她绝不会给任何人,包括东方未明,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机会!
魏淑歌行礼,“奴婢一直相信公子,一定可以达成所愿!”
“奴才也相信!”赵远南笑着,“从公子救下奴才的性命,奴才这条命就是您的!”
“还好,有你们!”赵靖眯了眯眸子,回眸瞧着案上的莲心茶,“这莲心茶,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奴婢没有让人送莲心茶!”魏淑歌忙道,“而且有关于公子的这个习惯,奴婢没有通知望月居,是以这里的人应该不可能知晓。这不是公子在试探李统领?奴婢当时还以为是公子您的意思,却原来竟然不是?!”魏淑歌瞪大眼眸,不敢置信的盯着赵靖。
不是自家公子的意思,那么是谁送的莲心茶?望月居天字号房是以龙井待客,不可能会突发奇想送莲心茶来,所以这是……
赵远南慌忙取了袖中备着的小盒子,从里头取出银针是试探。银针并未变色,可见这茶中无毒,赵远南咽了一口口水,“公子, 茶中无毒!”
赵靖眉心拧起,一语不发的看着魏淑歌,俄而又回头望着赵远南,也不知在想什么。
“公子?”魏淑歌与赵远南面面相觑。
“难道是摄政王府?”赵远南忙问,“公子的这个习惯,唯有最是亲近之人才明白,所以会不会是摄政王府给公子您的警告?”
赵靖盯着魏淑歌,“不是惊鸿在传递消息?”
“不是!”魏淑歌摇头,“若然惊鸿要传递消息,定然不会这般莽撞。奴婢与她说过,消息只敢往宫里送,只能由奴婢一人接收,绝不会过第三人之手,所以……这绝对不是惊鸿所做之事。”顿了顿,魏淑歌担虑的望着赵靖,“公子,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闻言,赵靖面色僵冷的靠在了软榻上,冷眼看着桌案上热腾腾冒着茶雾的杯盏,“绝对不会是东方未明,他对于自的掌控力格外自信,若是对我有所怀疑,定不会放任我在外头,必已亲自带我回宫。每次出宫,李以珩必定会如实汇报,所以这莲心茶也绝对不会是东方未明准备。”
“那会是谁?”赵远南面色泛青,“莫不是齐云山?”
赵靖笑得凉凉的,“齐云山的眼睛都盯在赤金龙椅上,哪有兴趣了解皇帝是什么脾性,爱喝什么茶爱吃什么点心?能知道我这些脾性的,一定是我身边的人,若然不是,那可就危险了!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将宫里的一切都了然于鼓掌之间!”
魏淑歌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真正能贴近赵靖身边的无外乎是赵远南和她,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约莫就是在他们两个之间!这个想法,让魏淑歌的掌心****,竟是捏了一把冷汗,她与赵远南陪着赵靖这么久,如果赵远南真的有了异心,对于赵靖来说可谓是致命的打击。
但是此刻,赵远南也是同样的心思,若有所思的望着魏淑歌。他已经明显感觉到魏淑歌的眼神发生了变化,那种审视的眼神让他格外的不舒服。他清楚自己并未有过背叛之心,打从赵靖因为鱼肠剑之事将自己从虎口救下,他便发誓要不惜一切的跟着赵靖一辈子,绝无二心。
可方才魏淑歌的眼神,分明带着不信任,难不成真正有了二心的是魏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