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赵远南有些紧张,弓着身子,越发捏紧了手中的拂尘。
见状,魏淑歌犹豫着上前,“皇上?”
赵靖放下手中的玉箸,“淑歌,你带人下去。”
魏淑歌当然知道赵靖的意思,当即行了礼领着所有人退下。殿门合上的那一瞬,赵远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俯首行礼,高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哥哥。”赵靖绷直了身子,“你觉得快乐吗?”
赵远南垂着头,“奴才……”
“说实话!”赵靖音色微沉。
赵远南深吸一口气,“奴才也是情非得已,内侍监的总管太监蒋清风已经倒下了,若是不趁这时候巴结付胜全,到时候一旦付胜全有了旁的心思。在这个关键时候,若是能把付胜全拉到咱们这一边,对咱们来说那就是如虎添翼!”
“如虎添翼?”赵靖幽幽然的看着她,“南哥哥,你在宫中多久了?”
“两年!”赵远南抿唇,不知赵靖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句句发自肺腑,绝没有弄虚作假之意,不知皇上这么问到底是……是为何?”
“两年!”赵靖托腮看他,“你跟着朕两年,在这宫里受尽折磨也有两年,难道还看不清楚内侍监那帮人的嘴脸?内侍监对摄政王府阳奉阴违,可终究是齐家那头的人。你就那么放心,让他们站在咱们这一边?你哪来的自信,可以扳倒齐家呢?”
赵远南不解,“可是皇上,齐云山已经去了皇陵……”
“齐云山是去了皇陵,可齐云山的眼睛、耳朵还有他的刀子,仍在这京城里,依旧架在朕的脖子上。朕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齐云山明明可以留下齐如峰的性命,却为何要杀了他而远离京城,放下手中的大权!如今朕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赵靖冷哼,“老刁奴不愧是老谋深算,连东方未明都着了他的道!”
“奴才不知!”赵远南瞪大眼睛,一时间真当不懂赵靖的意思,“这齐云山到底玩什么把戏?皇上,奴才、奴才真的、真的不知情!”
赵靖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间少年人眉目深沉,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心,诸事尽在运筹帷幄中,“齐云山这人工于心计,他知道若是自己一直留在京城里,必定会成为朕与摄政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若然他离开京城,这京中就只剩下朕和摄政王府。”
“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那时他只需要回来收拾残局,就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已经让朕与摄政王府决裂。不管是朕杀了东方未明,还是东方未明杀了朕,对齐云山而言都是有利而无害!”赵靖眯了眯危险的眸,“齐云山用丧子之痛,换朕的大夏江山。南哥哥,你觉得值不值得?”
赵靖说得云淡风轻,话语中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可赵远南却听得汗毛直立,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奴才、奴才真的、真的没想到这些,奴才该死,险些害了皇上!齐云山连亲生儿子都杀,为的竟然是自己的野心,其心之毒可以想见!”
“心狠手辣,本就是生存法则。”赵靖慢慢蹲下身子,含笑望着面色发青的赵远南,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头上的冷汗,“南哥哥,你把人心想得太善良,换言之你还不够狠,所以在这宫里头,你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欺负。南哥哥,你想过没有,与其拉拢别人,还不如壮大你自己!”
赵远南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赵靖,“皇上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会不会?”赵靖问,“这内侍监又不是只有付胜全,才是蒋清风的干儿子!如果让付胜全当了总管太监,到了最后你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的指尖猛地捏起赵远南的下颚,“南哥哥,难道还想继续受辱?”
一提起“受辱”二字,赵远南的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有些东西是发自内心的恐惧与愤怒,有些东西比死亡带来的恐惧更让人觉得无法接受。从巅峰坠落谷底,变成任人践踏的奴才,将这卑贱烙印在骨子里的那一瞬,就注定了赵远南可悲又可恨的一生。
“不想受辱,就不要再寄希望在那些狗东西的身上,我们跟他们不一样!”赵靖慢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南哥哥,两年的宫中生涯,也该让你明白什么叫不择手段。这地方,本来就是人吃人的!”
赵远南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他苦笑了一声,“奴才明白了,皇上放心!”
“这宫里的所有人包括你我,从人生到人命都是靠抢来的!”赵靖徐徐摊开双臂,“乃至于这大夏的天下,都是我母亲为我抢来的!”
就连赵远南这条命,也是赵靖从东方未明的手里抢来的。
“这些日子,朕已经让淑歌去宫闱局留心,你就好好的处理内侍监的事情!哪日这两个地方都只剩下咱们的眼线,那我们才算进了一步,否则就还在别人的掌心里捏着,懂吗?”赵靖压低了声音。
赵远南点头,“奴才明白了!”
“诗文大会的事情,朕也想过了,既然可以互赢互利,为何要一人独挑大梁呢?”赵靖意味深长的笑着。
“皇上的意思是,和芳华斋联手?”赵远南有些担虑,“可温如笙的底细咱们还不是太清楚,若是合作……万一他要对皇上您不利,岂非大事不妙?”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赵靖抬步往外走,“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谁助我一臂力,谁就是我的朋友。谁敢拦我去路,佛挡杀佛,魔挡诛魔!”
“是!”赵远南行礼。
今儿的天气不太好,阴雨绵绵,风夹着雨丝拍在身上带着透心凉。赵靖一出门,魏淑歌便已经将披肩与她系上,“今儿凉得厉害,皇上紧着些!”
赵靖低咳两声,想了想又掉头去了御书房,“今儿朕就不出去了,什么时候雨停了再说!”
“皇上,施大人说是有要事相商!”魏淑歌有些为难,“这节骨眼上,您看……”
“若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先生从来不会说成要事,他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赵靖顿住脚步,“去文渊阁。”施中谷,分得清轻重。
音落,赵靖掉头去文渊阁。
赵远南却是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瞧着身后的崇雨道,“你去御膳房看看,皇上爱吃的梅子糕可都准备好了,记得热度要适宜。梅子糕太烫容易伤着皇上,太凉了皇上会吃着牙疼,到时候送去御书房外等着,明白吗?”
崇雨行礼,“奴婢这就去!”
看着崇雨离去的背影,赵远南眸色微沉,在原地站了良久,确定崇雨没有去而复返,这才紧追赵靖而去。崇雨毕竟是从内侍监出来的,所以必须防着她。
施中谷鲜少有这般急促的时候,顾自在暖阁里徘徊,这会连酒都不喝了,整个人透着显而易见的焦灼之色。听得赵靖在外头吩咐魏淑歌和赵远南的声音,施中谷忙不迭迎上去,险些和刚进门的赵靖撞上。
“皇上!”施中谷慌忙行礼。
“先生何故?如此慌张?”赵靖不解。
施中谷快速合上房门,“边关出事了!”
赵靖的眉心陡然拧起,“先生如何知道?”
“边关搪报的确切消息已经许久不曾到朝廷,即便到了也都是一些陈词滥调,全无新意,反反复复都是乌托国蠢蠢欲动等话语,所以老臣相信,边关已经不在朝廷的控制之内了!”施中谷面色沉重,“皇上,京城距离边关何止万里之遥,若是有所闪失让乌托趁虚而入,那一切可都来不及了!”
赵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原本自己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 如今被施中谷这么一说便更是心中忐忑。她在心里咂摸了一下施中谷的话,不由的拧了眉头问道,“折子不都送到摄政王府去了吗?齐云山临走前交代的,想必这消息也是从摄政王府传出来的吧?”顿了顿,赵靖又问,“丞相府什么反应?”
“没反应!”施中谷一声长叹,徐徐坐定,“那柯伯召自从齐云山走了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你说他养的是什么病?就算是养老,也忒提前了点!”
“心病!”赵靖坐定,瞧了一眼桌上的酒壶,端起来就往嘴里送。
急得施中谷忙不迭来抢,“哎哎哎,悠着点,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寻常可喝不着,你别给老头子都吞了!”好不容易抢回来,他还不忘打开酒壶盖子,打着独眼往酒壶里瞅,“这一口,可喝了小半壶呢!皇上最近的酒量又见长!”
“好久没喝酒,早就馋死了!”赵靖嘀咕,“先生是越发小气。”说着又道,“原本还打算今儿不出宫,没想到啊……还得被逼着出去,这下雨天的也不叫人安生!”
施中谷抱紧了怀中的酒壶,一副诡计被拆穿的悻悻模样,“皇上,能者多劳!谁让您是这天下之主,这天塌了不得您担着吗?老臣老了,就怀里这么点出息,剩下的还是得靠皇上自个领悟!”
“能把折子递到您跟前的,朕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赵靖揉着眉心,咬牙切齿的喊了三个字,“东方贼!”
语罢,赵靖抬步就往外。
魏淑歌急忙跟上,“皇上这是要去哪?”
“贺寿!”赵靖眉心微拧。
这个神色看得魏淑歌心头直跳,贺寿?给谁?京城里头,文武百官……最近没人做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