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我恹恹的做在床上，打不起精神。
我又想起了前世，因为燕南的两次差点入狱，母亲被气到两次心梗。虽然都救了回来，可身体终究垮掉了，也没撑两年，就早早的去世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老爸就一直没精神。后来时间久了，燕南和我都不在身边，他也生出了找个人陪的心。可是我和燕南觉得丢人，不许他再找，想来也是太自私了。
我每个月给他打钱，买东西寄回去有什么用，终究没有陪在身边。这一世，我要看好燕南，不让他把母亲气得生病，这一切应该就不会发生了吧？
门开了，我看过去，正是小兔走了进来。
“看你半天没出去，怎么了？”他站在门口，关切的问道。
“往年的这个时候，狐狸也在，今年他不在，就给他打了个电话了。”
“那如果今年我没在，你会想我吗？”小兔微微撅嘴，显得有些委屈。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幼稚！什么都要比。我收起手机，起身往屋外走。走到门口正要略过他，他突然拉住我，然后把门一下子关上。
“你要做什么？”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皱着眉头，想推开他。
“我不做什么，就想你陪我呆一会儿。”他拉着我的手，表情戏谑，真不像是什么都不做的样子。
以前我和老涂只能算是相敬如宾，从来看到过他这样又黏又腻的样子。自从表明心迹以后，他就像个橡皮糖一样，粘人得紧。
“别闹，外面那么多人在。”
我拨开他的手，伸手要去开门。他长臂一伸，把我困在了门和他之间。带着些许酒气的，温热的呼吸就撒在我后脖子上，痒痒的。
“别，别。”这样的亲昵，让我的声音都有些暧昧的颤抖。
他收紧怀抱，从后面连带着我的胳膊，将我整个人环住，下巴轻轻的放到我肩膀上。
“两分钟，就两分钟。让我就这样抱着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
小兔微微放松，压了一部分重量在我身上。感受他语气里的沉重，我也不敢反抗，只是僵着背，不敢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我耳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整个春节，我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好喜欢你的家人，他们都像你一样，性格爽朗，说话直接。不像我妈，总是拐弯抹角的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整个春节都没能过得好，因为我和我妈闹翻了。她和我纠缠那该死的一年之约，说我说话不算话。昨天孙嘉熙还上门来拜年了，我妈各种夸孙嘉熙好就算了，还非得把我说得狗屁不是，好歹我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吧？她要这么喜欢孙嘉熙，她就自己娶吧。”
小兔说的都是气愤的话，可是声音却是懒懒的，没有什么过大的起伏，像是已经疲惫至极。
“你跟你妈好好说话，把她惹急了，她只会逼得更紧。”小兔说得简单，以我多年对韩彩云的了解，还能不知道她的手段。
韩彩云逼人从来都不明着来，但比明着来更让人觉得压迫难受。她总是用她自以为的不动声色，旁敲侧击，来“暗示”你。她这样的暗示，本就和明说差不多。若是明说，你还可以直接反抗。可是，她这是“暗示”啊，你要反抗了，她就能马上翻脸，说她不是这个意思，然后还倒打一耙，说你误会了她的好意。每次遇到她这样，真是顺从不是，不顺从更不是。
顺从了难免让她计谋得逞，可若不顺从，家里就会鸡飞狗跳，没有好日子过。
“她还没被逼急，但我就已经被逼到极点了。她竟然偷偷去见了孙嘉熙的爸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商讨着订婚的事了。”
“订婚？”这么快？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可自抑的疼痛起来。
“对，你说好笑不？两年前的春节，说得我什么都不是，感觉我只配当上门女婿，依附着他们家过日子。现在倒是把我当宝一样，上贴着多少的嫁妆，要我娶孙嘉熙。”
我又想起我说他是涂梦蝶的事，很不和事宜的有些想笑。他和骆梦蝶还真有些相像，都被家人把婚姻当做交际手段。
“那你怎么办？”
“我都不在，她跟谁订婚去？我已经顺从我妈太多太多了，我不能因为愚孝，就把我的未来和爱人都搭进去。当然，如果没有你，再好的未来，我也不稀罕。”
他称呼我为爱人，我又没出息的就心软了。
“那你妈该怪我了。”韩彩云要是知道小兔因为我拒绝和孙嘉熙订婚，那还不过来把我们家炸了。
“你放心，我直接拒绝的，没把你扯进去。孙嘉熙现在号称是我女朋友，她更不可能给我妈说你的事情。我没那么傻，现在对你还只是单相思，总不能因为我的一厢情愿，就把你扯进我家庭的纷争。我会自己把这些都处理好，你不用担心。”
单相思？我看着紧紧环绕在我腰间的手臂，有你这样的单相思。
我解开他的手臂钻了出去：“好了，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再多待会儿，该误会了。”
本来他已经松开手了，听我这话，又耍赖一样的缠了上来，再次把我拥住：“那就再呆会儿，我巴不得所有人都误会。”
“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还耍赖皮了！”我稍微用力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再闹我翻脸了啊！”
听我真有些生气了，他又紧了紧怀抱，把脸埋进我的脖子里，深吸一口气，这才松开了我。
“抱抱你，我觉得自己又有对抗一切的能量了。”他朝我灿烂的笑，还真是一副疲态全无的模样。
自从表白以来，小兔就仿佛打通了情话的任督二脉，好听的话总是信手拈来。
我开门出去，屋外依旧热络的推杯换盏，笑闹不停。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边，只不过直觉告诉我，这帮子人可能全都注意着我们这边的动静。
我刚回到饭桌上，五妹就挨了过来，非得跟我讲悄悄话：“燕子姐姐，你是不是和涂哥哥在一起了？”
“没有，别瞎猜。”我揪了揪她的小脸，有些伤心，我的五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脸上的肉肉越来越少了。
“我可没有瞎猜，涂哥哥看你的眼光，就跟严大哥看林林姐，微雨姐姐看大哥，一模一样。”五妹贼精灵的眼神，扫过那边神态反差很大的两对。赵微雨和大哥坐在一起，但是眼神毫无交集。龙语林和严利朗则完全不同，卿卿我我旁若无人。龙语林这位冰山美人的人设，算是已经崩塌得一点不剩了。
“是吗？是什么样的眼神？”我还没有听旁人这么说过，不由得有些好奇。
“就是你走到哪里，他的眼神就追到哪里。总是看着你，看着看着，莫名其妙的就傻笑起来。刚才你进屋里，他就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门口，谁和他说话都听不进去，心不在焉。”
“小孩子，想这些乱七八糟做什么，乖乖吃饭。”我夹了块肉，塞进五妹嘴里，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都说旁观者清，其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没有很确认小兔喜欢我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是因为我改变了现状，他身体里属于老涂的那部分灵魂，在叫嚣着不甘心，所以才会对我有些执念。
可是，今天他在屋里时，对我的眷念，以及五妹说的话。终于让我清楚意识到，他似乎是真的喜欢我。不是对于原有宿命的执着，是就像我前世喜欢他，一样的喜欢。推己及人，我太明白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感受了。
我要给他机会吗？还是说，其实我心里早就准备好。只能他踏平这一路的荆棘，走到我身边。
吃过饭，一向不玩牌的小兔，竟然陪着姑妈和我爸，三个人一起斗地主。小兔好歹曾经是个理科男，算牌的功力一流。不过他算牌的功力都用到喂牌上了，一直抢地主，然后算着牌输给我爸和姑妈，偏偏还输得不露痕迹，哄得二位长辈高兴得不行。
“毓淮，你这马屁拍得也太过了！”大哥拍拍他的肩膀，不留情面的戳破他的心机。
“没有，是叔叔和阿姨手气太好了。”
我爸一向没有赌运，听了这话连连赞同：“对对，小兔的手气实在是太差了，连我都打不过。”我爸口音和姑妈一样，喊小涂都是小兔。
大哥正要离开，小兔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叫住了他：“大哥，学校几号开学？”
“你叫我什么？”大哥和我都一下子愣住了，他平常都是叫大哥语卿的。
“大哥啊。不行？反正你比我大，又不是我老师了。”
“你怎么突然想着改口？”大哥摇摇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反正迟早该改口。”小兔说这话，还不忘瞥了我一眼，我被他盯得老脸一红，连忙装忙不看他。
“哈哈。”大哥恍然大悟一般的笑出声，笑完又故意绷着脸，“我家妹子，哪有那么容易就被你追走了。我这关，你就不容易过。”
小兔听了也不气，笑眯眯的去捏大哥的肩膀：“还请大哥高抬贵手。”
“不打了，不打了，老赢，没意思！”一把牌还没结束，我爸突然就把牌放到了桌上，气哼哼的走到阳台，假装抽烟。
他的情绪来得很突然，其他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妈和燕南依旧看着电视傻乐，根本没注意到这头。没办法，我只好追了出去。
“爸，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要在平时，我早把他的烟掐了，但是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只能轻声细语的哄着。
“那个臭小子是不是在追你？”
我也是服了我爸，人家对你献了半天的殷勤，你居然现在才看出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爸狠抽了一口烟，恶狠狠的说道。
“也没这么严重吧？”非奸即盗都出来了。
“反正就是不安好心！他以为他是谁，敬两杯酒，输两把牌，我就会把我闺女嫁给他？他想得美，他才配不上我家闺女！”
如同前世一样，全世界，只有我爸认为老涂配不上我。
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靠在他肩膀上，说话声里已经带上了鼻音：“在你心目中，我就那么好。所有人都夸他好，说他爸妈都在机关上班，他还是墨大高材生呢？”
“我管他什么机关上班，什么高材生。一肚子的坏水，油嘴滑舌，看着就不牢靠。”老爸看我靠在他身边，赶紧把烟摁灭了，伸出厚实的大手，拍了拍我挽在他胳膊上的手。
老爸真是双标得厉害，前世他说老涂，半天憋不出个闷屁，看着就是个冷淡不重感情的人。这一世，小兔费尽口舌去讨好，不想，又被说是油嘴滑舌。
“那行，我以后都不理他。”我顺着他的话安抚。
“那也不行。你的年纪也到这儿了。这小子再不行，可看得出来，他是打心底的喜欢你的。”
“嘿，你什么意思啊，说行的也是你，说不行的也是你。”我装作生气，故意逗他。
“我，我……”老爸我了半天，脸都快憋红了，“反正就是不能那么容易就便宜了那小子。闺女啊，你不要嫌老爸管得宽，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因为谁说好，你就觉得好。但如果别人说不好，你更得多多考量。”那还不是谁都不好的意思。
这段话前世老爸也说过，可惜，我当时完全听不进去。我就想着，老涂好不容易和我在一起了，我得赶紧把他抓住。
“嗯，如果以后我确定了想嫁的人，我一定会告诉你，让你们帮我参考。”
“算了，别让我和你妈参考了。你妈心软，听不得软和话。谁多捧她两句，她就看谁都喜欢。我就和她完全相反，不管你带回来的是谁，我都会看不顺眼。一想到你不知道会被哪个王八蛋，带离我的身边，去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我心里就难受得慌。”
“好，我不会轻易被哪个王八蛋带走的。大不了，我找个上门女婿。”
“说什么孩子气的话呢！”老爸瞪了我一眼，脸上终于带了笑，末了，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不过你说得对，不能轻易被哪个王八蛋带走，女孩子，还是要傲一点的好。”
剩下的时间里，我爸一下子翻了脸。上午还和小兔勾肩搭背哥俩好，下午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极其看不惯小兔这个王八蛋。
小兔聪明的改变了战略，开始去功课我妈和燕南，气得我爸一直低声的骂小王八蛋。
吃过晚饭，热闹终于散尽。送走客人，只剩一家人八卦的坐在一起，开始评判今天的新人。
姑妈率先发难：“老大，以后你那个女学生，你被让她上门了，这要是邻居看到了多不好。”
“妈，别的不说，人家学生上门给老师拜年，我能把她撵出去？”大哥直接把赵微雨的话搬出来。
“她要真是把你当老师，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你看她那个直勾勾的眼神，哪里是学生看老师的样子。”
我妈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我对那孩子印象挺好的，软软糯糯的，说什么都朝你笑，看着可舒服了。”
“我没说她人有问题，她样样都好，可是她是语卿的学生，你们都在院儿里呆得少，你们都不知道外面人说成什么样子了。你们没听过吗，去年也是有个老师和学生在一起了，学生家长闹到学校，学校直接把老师开除了。若是这样，岂不是就是好事变坏事了。”
听了姑妈的话，我妈也没有话说了。如果是别人，我肯定很能劝导，说一些真爱至上的话。可是他是我的大哥，他是一个十分有责任感的男人，因为身后背负着我们这么一大家子人，所以他任性不起。从骆梦蝶、楚红，到现在的赵微雨，他确实都动了感情。可是一涉及家人，他就都退步了。他的爱情，永远排在亲情之后，可他又不愿意将就，所以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如果在后世，兴许会有很多网络帖子，说他是个自我认知不到位的凤凰男。可是我却无比的了解他，心疼他。姑父的早逝，让他很早就明白了他作为家里唯一男人的责任。他并不是像前世的老涂一般愚孝，或者说老涂是因为知道反抗会惹来更大的压迫，所以干脆退缩。在大哥心中，知道姑妈这些年供他出来的不容易，加上因为楚红的事，姑妈犯病晕倒。所以他不愿意惹姑妈不开心，因为其他的事，在姑妈面前都显得不重要了。
他和赵微雨的事，看上去他是对赵微雨无情。偏偏这样的无情，正代表了他的有情。既然他不能给赵微雨一个肯定的答复，他就不愿意用暧昧的态度，给她希望。如果他们在一起，影响的不只是他的前程，还有赵微雨的名声。
大哥的事现实问题太沉重，连我爸这种向来没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不敢出来乱接话。
姑妈换了话题，把炮火对准龙语林：“林林，你这个又是怎么回事。小严今天悄悄跑厨房来向我告状了，说跟你求婚，被拒绝了？”
龙语林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到了自己身上，脸上泛起了红晕：“他怎么那么大嘴巴，到处告状！”
“嘿，别转移话题！”五妹难得聪明的看出了龙语林的意图，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
严利朗是真心喜欢龙语林，今天还抽空塞了个小红包给我，让我帮他多说好话。
拿了他的红包，我难免手软，要帮他说话：“对啊，严大哥人挺好相处的，和你是同行，应该是很有共同话题吧。而且，你要不确认他，怎么会把他带回家？都确定是他了，怎么又拒绝了他的求婚？”
龙语林被我问住了，干脆耍赖：“哎呀，我自己的事我知道，你们不用担心。”
在场的长辈，毕竟都不是她的父母，不好多逼问，只好作罢。
正盘算着找个机会好好审问龙语林，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双手举过头，做投降状：“别问我，我和他只是朋友！”
“我觉得小兔挺好的。”姑妈利落的总结，从我的态度和话里，她敏锐的捕捉到，我和小兔的事情，问题在我。
“姐！”
“姑妈！”
在全场的点头称赞中，就我和我爸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姑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妈闹得有多凶，以后嫁过去，还不天天被拉着立规矩？”我不可能像我爸那样说些女儿家该傲一点的话，只好找了个比较表面的理由。
“这有什么，婆媳如果有问题，那一定是当丈夫的没处理好。小兔如果真心疼你，就能把这些处理好。”
我妈弱弱的举了下手，表示有话要讲。
“其实我更喜欢小盛。”
话音刚落，一直嫌我们话题无聊而不说话的燕南，一下子坐直了：“我也喜欢盛大哥。”
我一下子急了，连连摆手解释道：“别瞎拉郎配！盛大哥就是哥哥，你们别多想。”
“哥哥？那他对我们家也太好。”燕南钻过来，把五妹挤开，没骨头的靠在我身上，“姐，你不知道吧，宋雨森他们家现在对我们可客气了。甚至如果是别人开玩笑，说你是宋雨森的未婚妻，他们家都会直接打上门去，威胁别人不许乱说。现在县城里，谁都不敢乱说话了。别人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这是盛大哥专程去他家交代的？还有我的补课老师，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他是看在盛大哥的面子上，才给我补高一上的课。可是现在课补完了，他才告诉我，他其实根本就不是盛大哥的朋友，他就是盛大哥花钱请的补课老师。”
“什么？”家里在南水县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顺遂，我是知道。如果只是狐狸来我家走了一趟，就引起宋家人的重视，我是不相信的。现在听燕南这么一说，我才知道狐狸帮了我们家多大的忙。
可他辛辛苦苦帮我们家安排的时候，我做了什么？我因为他误会我和宋雨森的关系，就一直和他生气，还骂他管得太宽。
狐狸啊狐狸，你对我的好，我要怎么才还得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