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鸣一阵恼火,奋而跃起,手中龙血钢刀带着满满的风劲向青影头顶奋力劈去。没有花哨,看起来也不快速。但是停云见状却皱起眉来。他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一刀实则难以躲闪,有千种变化藏在一招之后。如果是在战场上,只凭这一招,就可杀敌无数。
但现在青影却没有动。
刀风落处,面纱高高撩起。青影的眼睛依旧凝神注视着下落的刀,一动没动。刀落下来,离青影的发辫只有寸许。竹蕊忍不住惊呼起来:“小心!”
竹蕊的口还没来得及合上,眼前的景象又让她再次张大了嘴巴,而且这次张得更大。没有人看清青影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的手指就是夹住了龙血钢刀,夹得刀一动不动,甚至清鸣只能半悬在空中。
双指一较劲,刀锋拗断。亮光一闪,那一段断锋飞向清鸣,深深插入他的额头中央,几乎完全没入了。
一道鲜血顺着伤口流下来,清鸣掉落地上。他不甘心又不敢相信地死盯着青影,没了气息。
他带来的士兵一阵骚动。有几个想跑回去,但更多的想抓住青影。青影面沉似水,道:“所有在这儿的,都不能走!”说着,将手一挥,一张灵气巨网撒下来,罩住了每一个士兵。一时间,人喊不断。
青影瞥了一眼停云,道:“左桐君,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左桐君一拱手道:“随王的心意。”
青影面对着受困的鹤族士兵,高声道:“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形势却不能让我有别的选择。你们放心,我会将你们好好安葬,也会给你们上香的!”
……
左桐君府中,青影坐在正堂正中的椅子上,停云在旁侍立。他已经汇报完了这两年多来族中的情况,问道:“王这次回归,打算怎样解救我族目前的危难?”
青影拨了拨手中茶盏里的浮茶,莞尔一笑,道:“还没想好。反正,现在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回来了这件事。外人的口我都已经封上了,自己家人应该能管好吧?”
左桐君脖子上淌下一道冷汗,忙跪下叩头道:“一定,一定!王的救命之恩停云全家没齿难忘,怎敢有所违逆!”
青影喝了两口茶,又一笑道:“左桐君向来很会说话的,可是这回怎么把话说错了?我对你没有什么恩德,救下你一家的命,也不过是因为你家也是凤族的一份子。我回来,要救的是凤族。你管好家人的嘴,也不是对我负责,而是对凤族负责。这点你要想明白。好了,我先走了,你好好安顿你的家人吧。”
停云的两个孩子……竹君和竹蕊,在别人看来都是很不错的了。竹君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司礼了,而且这个官职的任命,和左桐君没有一点关系,是青影继位后,凭借参选的青年才俊的实力,给他做的任命。而他做大司礼,也的确很称职,无论族内族外,只要涉及礼仪规制之事,无不办得妥帖漂亮。
但是在停云看来,他却远远比不上妹妹竹蕊。竹君有修养,有能力,性子却柔。能平和处之的时候,绝不使用激烈的手段。所以,停云一直觉得他缺少魄力,难堪大任。而他的女儿竹蕊,却完全不像这个哥哥,在性格上,和自己更为相似一些。
竹蕊现在在自己闺房里,看上去是在绣花,实际上却在想事。她手中的那幅裙子,已经绣了两个月了,但那朵缠枝莲还是只有两个花瓣。
小丫鬟倩儿走过去,叫道:“小姐,针,针!”
“针?什么……哎呀!”竹蕊扔下衣服,捏住手指。
一滴血珠慢慢冒出来,红艳艳的在雪白的手指上很是显眼。
“我就说嘛,”倩儿撅着嘴想拿东西给她包扎,“绣花就是绣花,您偏偏要胡思乱想的。又扎到手了不是?”
竹蕊推开倩儿拿过来的丝绢,把手指含在嘴里,道:“哎呀,用不着这么麻烦,不就是扎破了一点吗,一会儿就不流血了。把东西拿走,你也走!”
倩儿一甩手道:“小姐,我就不明白了,您为什么老操心家里的事呀?反正您也……”
“反正我早晚也得嫁给别人当媳妇,是不是?”竹蕊瞪了她一眼,“你说你一个丫鬟,老这么多嘴多舌得做什么?赶明儿我就给你找个婆家,在我嫁出去之前先给你了了终身大事,看你还多不多嘴!”
倩儿委屈得直跺脚:“哎呀小姐!你又欺负人!我不是为你好吗!你怎么能这样呢?”
竹蕊站起来用手指戳了她一下,笑道:“什么你呀我呀的,又顺嘴胡说了!好了,我要去见见爹爹……这时候,她已经走了吧?”
停云独自立在庭院里,眼睛望着天空,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想。竹蕊轻轻走到他身后,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到来,才轻声说道:“您看这云,又往那边飘去了。”
停云微微一怔,回过头去,见是自己的女儿,披着一件蕊黄色的小披肩站在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枝白麈尾,微笑道:“你又跑到这儿来送什么麈尾,我现在又不修炼。是想和爹爹说事吧?”
竹蕊娇俏地一笑,道:“爹爹就不能不说明白啊,总是看这么透,女儿都觉得没意思了。”
停云哈哈笑起来,拉着女儿的手,回到房间里。
他让所有人出去,然后自己坐下喝茶,竹蕊也放下麈尾,坐了下来。停云道:“就连刚才那句话,都是有所暗示的吧?”
竹蕊眨眨眼道:“父亲,她真的是凤王吗?”
停云手中的茶盏停在嘴边,沉吟片刻,道:“是。虽然我没见过她的真容,但那气息没错。”
“她和你说什么了?”
停云放下茶盏,叹息一声道:“蕊儿,这件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毕竟是朝中的事情,你一个闺女,问多了也不好。”
竹蕊低头呆了一会儿,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担心爹爹您……之前那些事情,她知道吗?若是不知道,您要不要隐瞒下去?若是知道了,您……”
停云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竹蕊知道父亲心中不悦了,稍一停口,又犹豫着轻声道:“女儿只是担心父亲……”
“难道我自己处理不好吗?”停云沉声问道。
竹蕊眼圈红了,起身恭敬垂手答话道:“女儿知道不该过问朝中之事。但是对凤王来说,父亲有错在先,她就是不原谅您,您也没有办法。再说,这些日子您也看见了,虽说您依凭了鸦王,但灵君对您还是不信任。明里暗里,他都让人盯着您,最近几天更是如同软禁一样,还封锁了消息,不让任何人透出一点口风去。今天鹤族又奉命前来捉拿……那哪儿是捉拿我们全家,根本就是要找借口杀人!您如果再不做个决断,恐怕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竹蕊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最后几乎都是带着恳求和胁迫的语气对她的父亲说话了。停云耐着性子一直听着,但当听女儿说完“大难临头”四个字时,他抄起桌上的茶碗,“咣”地朝地上砸去,“啪”地一声,茶碗摔了个粉碎。
竹蕊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父亲……”她哽咽着跪下去,膝行至停云面前,抓住他的衣角,哀求道:“您就是生气,女儿也要求您……该做个决断啊!凤王性情古怪,喜怒无常;鸦族不是我们可以依靠的;灵君……灵君更是对凤族要除之而后快。咱们家里,哥哥虽然稳重大气,但性子柔弱,这些话,即使他想到了,也断然不会像我一样说出来,惹您不高兴。……父亲,现在可是最艰难的时候啊!……”
“唉!”停云重重一声叹息,颓然弯腰,拉起哀哀哭泣的女儿。他抚着女儿的手,和女儿一同在椅子上坐定,道:“你刚才说的,何尝不是为父心中所想啊!你知道吗,我虽然能确定这个女子是凤王无疑,但她的性情和原来真是大相径庭。原来的凤王,刚直纯净,虽然也很聪明,但要做什么,一眼就能让人看明白。可是现在的她,心机深藏,喜怒无常,难以捉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触上逆鳞。唉!其他两方,就像你说的那样,无法依靠,更不能触逆!方才我立在庭院里,想的也是这件事。可是左思右想,想不好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保你们安全!”
竹蕊一个激灵,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凝视着父亲,道:“父亲,你说什么?保我们的安全?难道您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全吗?”
停云爱怜地望着竹蕊,道:“蕊儿,你娘去世得早,咱们家虽说锦衣玉食,但我知道你过得苦。你哥哥除了静心读书之外,家里的事几乎没有管过。你虽是个没出嫁的女孩,但偌大一个左桐君府,哪般事情你没操过心?几乎就像一个主母一样!蕊儿啊,若是你和你哥哥为了我的事情遭了拖累,为父就是死了,那魂灵也不能安生啊!”
竹蕊又呜咽哭泣起来。她哽咽着说道:“父亲,您要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女儿还想这么多做什么?陪着您一起死了就是了!女儿现在这样想,就是想让您能有个活下去的机会!”
停云眉头微皱,奇怪地问道:“难道你想出什么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