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沉默了。她没想到事情是这个样子。为了自己，为了全族，为了武威，她必须以别人的身份活下去，而且不知要这样持续多久。这种压力让她无话可说。
但是看着啸夜期待的目光，她还是开口了：“不，我不想。我不想以她的身份活着，我就是我。我不要这种自由，你把我囚禁起来吧，或者，直接杀了我！”
啸夜被她的回答惊呆了。他费心安排的事情，就被她这样简单地否定了！流碧意外的死，就被她这样彻底抹杀了！他忽然觉得愤怒，为了青影的自我感到愤怒。
“你再说一遍！”他压抑着火气道。
青影却毫不在意，又说了一遍：“我不同意。你可以继续关着我，也可以杀了我。反正我不会以别人的身份活着。”
“你混账！”啸夜发火了，骂她道，“你是很清高，可你替别人想过没有？你替武威想过吗，替你全族想过吗？你这是自私！”
“你没权利说我！”青影也发了脾气，“不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吗？有这样的困境不是你造成的吗？你不能解决，却要我退让，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自私？”
啸夜被她气得脸发白，道：“没错，我承认我想要你，可这有错吗？难道在战场上把你杀了，或者俘虏你回来侮辱你之后的杀了你你会觉得痛快？好啊，既然你觉得该舍生取义，那我给你机会……”他将身上的短刀甩在她脚下，“你自尽吧！”
青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刀。她俯身把刀捡起，轻轻自语道：“早就该这样，这样就一了百了了！”说完，她真的抽出刀，闭上眼向脖子划去。
但是刀停在离她脖子有一头发丝的地方，就不动了。
啸夜抓住了她的手。
他夺下了她的刀。
“我不让你死……”他说。然后他将唇压在她的柔唇上。
他的吻是如此的热烈而霸道，丝毫不管她是不是还在因毫无准备而茫然而颤抖，依然重重地咬着，吮着；他的舌如强龙，在她的口内游弋奔突，纠缠她的舌，掳掠她的芳泽，最后，停在她的舌尖，温柔缠绵，依依不舍。
“嗯！”青影用力地咬了下去，一股咸腥味儿弥漫在她口中。啸夜一痛，猛然离开那双柔唇，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你咬我？”他有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她，但随即笑了起来。
“你耍我！”青影却没有笑，也没有吃惊。她冷冷地说。
啸夜不再笑。
“我没耍你。我为什么要让你死？即使你想杀我的时候，我都没伤害你，我又怎么能让你死在我面前？”他依然凝视着青影，目光深沉而温柔。
“再说你也不能死，因为你还没替他们报仇。”啸夜说，嘴角又挂上一抹笑意，“你的功法恢复了一大半，我知道；我给你三次杀掉我的机会，但如果最后我还是好好地活着的话，你就要失去你全部的神力功法。……想想看，带着我的头回天界，那不是很风光吗？”
他看着她，神色悠然。
啸夜不过是在激将，但他真的成功了。
青影目光如刀，盯了他片刻，然后也笑了笑。“没错，那样很好。带着你的头回去，比现在这样死了有价值。好，你不怕我复仇，我又为什么怕你？说吧，下面你要带我去哪儿？”
啸夜道：“我不能带你出去。你不觉得我带一个粗使丫头出去太奇怪了吗？但是我会让离珠带你出去。到时候你只要跟她走就可以了。”
青影眨眨眼。她觉得无话可说。“行。你走吧。为了那三次杀你的机会，我也既不逃，也不死。”
她目送啸夜离开，在柴房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其实从那个吻以后，她的心一直在咚咚地跳，整个人都晕呼呼的。她不经意地用手去触摸嘴唇，就像啸夜的唇还在上面一样。她觉得自己很好笑，又不是初吻，干吗这么紧张，这么在意？她甚至想起了自己的初吻，忽然觉得即使那时候，也没有这一次来得心动心慌。青影下意识舔舔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啸夜的气息，混着香料的某种酒的味道，淡淡的，却又醇厚。她忽然觉得躁动不安起来。为什么呢？她不知道。
“青影，青影！”离珠的声音在洗衣处那边传来，把青影在迷思中叫醒。
“哎！……哎！”她答应着，从柴房里出去。
离珠已经快步走到柴房前，手里托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盘子。
“给，戴上面巾和我走。”她把盘子交到青影手里，对她说。
青影照她说的做了。
拐来拐去，她领着青影来到啸夜自己的寝宫。青影好奇地打量着这里。虽然是掌管黑夜的魔王，虽然喜欢黑色的衣服，但这寝宫却色调华美而不失淡雅。这里镶金嵌玉，却不富丽奢靡，色彩不浓艳却和他的身份相得益彰。
青影有点欣赏他的品位了。
离珠领着她在门前站了下来。她指着盘子说道：“把这个送到里面天音阁，他在等着你。”
青影看看她，端着盘子走了进去。
天音阁不难找，那就是啸夜的寝室。周围没有人。她走进去，看见屋子里除了他以外也没有人，而他正坐在窗前桌旁喝茶。
见青影进来，啸夜放下茶碗，起来迎她。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看见他脸上的笑意，青影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一声不响地将盘子放在门边一张高几上，用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他。
啸夜道：“把面巾摘下来吧。现在你没有必要装给谁看了。”
青影把面巾摘下，很突兀地问了个问题：“你说凤王已经死了，你怎么让别人相信？”
啸夜道：“你怎么想起问它来了？”
青影道：“你该让我知道。”
啸夜走到她面前，掠起她一绺秀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你不想知道你带来的是什么吗？”
青影望向那个用布盖着的盘子。一路上，她虽然端着它，却没有注意它。现在她仔细看看，见它除了装的东西稍微高出一点之外，外观还算平整，一时间也猜不出里面是什么。于是她摇摇头。
啸夜微笑着掀开盖布。
青影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大红的衣服，绣着金银线的日月星辰和江海龙凤……那是王妃的婚服！
她愕然地望着衣服，又转眼愕然地望着啸夜。
“这是……给我准备的？”她还是不敢相信。
“没错，就是给你准备的。我第一次让人做，是给你做的。还有头冠，在我的橱子里放着。”
啸夜的目光在不停跃动，看得出他真的很兴奋。但是青影的目光就黯淡了，因为她想起了她和武威的约定。
……“战争结束，我们就把婚事办了吧！”那一天她对他说。她多希望能有一个坚实的依靠啊！可是现在战争结束了，她却和武威天各一方。
“你怎么了，还是不高兴？”啸夜看出她的伤感，低声问道。
青影垂下头看着脚尖，道：“没什么……你叫我来，还有什么安排吗？”
啸夜道：“哦，有。把衣服换了，然后去流澜宫。嗯……还记得我说过的流碧有个姐姐吗？”
青影点点头：“记得。叫流朱。两人是双胞胎，却长得不像。流碧像我，流朱却是另一个样子。还有……她脾气不好，却很关心她妹妹。她喜欢黑色，很傲慢。对吗？”
啸夜笑了。“你说得很全。你的性格和流碧有点像，平时的言谈，大概可以模糊过去。但是一说起过去的事，你就该不知道了。所以，若是听到很细节的问题，你就不要说话，任由她说。记住了？”
青影觉得可笑，可又不能笑。她还是点点头，告诉啸夜她记住了。
啸夜把一套新衣服拿给她，道：“换上这身衣服，然后和离珠一起去那里。会有人领你们去。”
啸夜出去了，屋子里只剩青影自己。她看看衣服，又看看自己身上。
“别扭啊……”青影自语道。用别人的身份活着，还要在一个男人的房间里换衣服，这滋味说什么也不舒服。青影觉得有种乖离感缠绕着她。
但她还是换上了衣服，又走到镜前看看自己。除了发型，哪里都像他说的流碧了。
她迟疑了一阵，慢慢打开门。等在外面的啸夜马上在椅子上站起来。他双眼晶亮，走过去拉着她打量好一阵子，满意地笑道：“真的很不错！像，可以以假乱真！”青影却尴尬地笑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就是假的。”
啸夜收起笑容，目光像指尖般温柔地滑过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轻轻地说：“不对，你是真的，只有你是真的。”
青影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有啸夜自己才知道。因为就在青影走出来的一刹那，他明白了流碧的样貌的由来……她是根据他心里的影像幻化她的样貌的，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的样子越真，她的样貌就越贴近！这就是流碧的秘密，也是修灵族相貌的秘密！他们没有一生下来就确定的面目，而是可以随心幻化，甚至通过读出别人的心，来为自己赋形。
青影不明白啸夜心里想的事情，所以她当然也不知道他对她的珍惜……一个人忽然明白手上珍藏的东西是假货，当他终于拥有一件真品的时候，他当然会欣喜若狂，当然会珍爱有加。
但是啸夜不能把那若狂的欣喜表现出来，他必须要收敛。于是他不舍地放开青影，道：“好，你现在就和离珠去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静妃流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