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然此刻才见几分脾气，瞪着宁云宣道：“主子自然会回宫，她是皇上最心爱的妃嫔。”
宁云宣岂容她争辩，指着鼻子骂道：“你还有脸说这句话，背着自己的主子勾引皇上，你还有脸站在这里？也是啊，什么样的主子调教什么样的奴才，一样的狐媚货色。”
小满嬷嬷沉声道：“小姐书香世家，岂能口出恶语，奴婢几十年在这宫里，也从没听诚徽皇后说过这样的话。”见宁云宣又要发作，更道，“此刻皇上召见素然，小姐有什么话，不如一起去涵心殿，请皇上做主也成，在这里和一个小宫女较劲儿，实在有失身份。”
宁云宣听说是皇帝召见，也不敢阻拦耽搁，可心里还是恨极，且听小满用姑姑来压自己，更是有怒不敢发，她到底为什么非要活在那个根本就没见过几次的姑姑的阴影之下？
“奴婢告退。”小满嬷嬷带着素然绕开，宁云宣却呆立在那里，唇边的笑越发狰狞可怖，似自言自语：“叶弥月，你以为没了我就天下太平，将来回宫好好伺候你的贤妃娘娘吧。”
素然也非头一回来涵心殿，这一次却吓得三魂七魄散了大半，李从德见了小满和她，也是无奈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素然啊，你……”
“还是让皇上做主吧。”小满嬷嬷这般说着，硬是把素然推了进去，才对李从德道，“重的话不敢说，兴许往后就是主子了，不管怎么说如今身子是皇上的了，皇上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外头那位主儿知道了，纵然伤心，也不会亏待这个孩子。”
李从德后悔道：“依我看这件事贤妃娘娘脱不了干系，这几****正月信在身，今日中午皇上吃了酒要人，兴许贤妃自己不能从，就……”
小满嬷嬷叹：“谁叫你偏偏不在跟前，罢了，就看皇上怎么处置。”
这一边，素然战战兢兢地入了殿，一进门就匍匐在地上不敢动，泓曦从案头探出脑袋，看到蜷缩成一团的人，叹了声：“起来吧，走近些，你怕什么？”
素然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低着头走了不过几步，还是泓曦再三勒令，她才终于敢靠近。
“几岁了？”
“回皇上，奴婢十四了。”
泓曦细细地看她，中午的事他已完全记不得，但的确碰了素然的身子，床上那一片嫣红正是她的处 子 之身，可他明白自己绝不可能随便动一个宫女，但意识模糊时发生的一切都没了印象，唯一能问的人，只有素然。
泓曦面无表情：“虽然叶宝林与你都是从浣衣局出来，可叶宝林是官宦之后，只是遭逢冤案家道中落才委身在那里，而你出身平民，你们本质是不同的，明白吗？”
素然当然明白，可她不明白皇帝要说什么。
“朕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叶宝林会更加怪朕，你会有一个名分从此留在宫里，但朕不可能像对你主子那样对你，朕希望你不要因此心生怨怼，将来走迷了路做错了事，那样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朕会善待你的家人，他们会因你而过上好日子。”泓曦冷静地把一切都对素然说明，更给了她一个选择，“又或者你永远做宫女，但也永远都不能离开皇宫，自然朕也不会亏待你的家人。”
“皇上，这件事主子会知道吗？”素然却反问皇帝。
泓曦颔首：“她迟早会知道。”
“既然迟早会知道，能不能让主子来处置奴婢？奴婢背叛了主子，纵然她原谅奴婢，奴婢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素然的眼泪扑簌簌落下，“当时皇上硬是要奴婢的身子，奴婢想反抗的，可身子是软的，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奴婢但凡能跑开，绝不会……”
泓曦蹙眉看着她哭泣，冷声问：“你无力反抗？”
素然跪下顿首：“奴婢不敢欺骗皇上，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奴婢真的想跑，可是一步也迈不开，皇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的命是主子救的，奴婢怎么会背叛她？”
素然声声泣诉，泓曦的双眉越发紧蹙，他能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又不愿去想这背后的原因，错已铸成，不能再让局面变得更加难堪，而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弥月。
“李从德。”泓曦突然喊人，李从德从外头急急匆匆奔进来，吓得一脸苍白，却是听皇帝说，“准备一下，朕即刻要带素然出宫，素然想听她主子处置，朕也不愿意这件事经他人之口告诉叶宝林。”
“皇上，这……”李从德想说，皇帝您因为宠幸了一个叶宝林的宫女而特特跑去向她解释道歉，难道不怕外人说您惧内或诟病叶宝林把持皇帝？
而泓曦怎会想不到这一些，只是冷冷地笑：“那些人并不在乎朕，朕却要顾忌他们的口舌，弥月一心都在朕的身上，朕反而要辜负她？”
李从德再不敢废话，麻利地吩咐下去，通知羽林军护驾，小半个时辰后就来复命，请皇帝移驾。
素然得知能去见弥月，不似先前惶恐害怕，跟着皇帝便走，小满嬷嬷赶回承乾宫复命时，几位太妃皆感不可思议，古太妃最是敏感，无奈地苦笑：“皇上心里到底是喜欢那一个。”
武、刘二人知她心思，当面不说，私下还是道：“早不是从前的古昭仪了，但愿她不要有一日容不下叶弥月，那可真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刘仙莹劝道：“宏晔一直是最优秀的皇子，若非嗣音有了泓曦，如今的一切都会不同。她为先帝牺牲太多，当年若真要争一争甚至斗一斗，未必不能成事。如今她也只是怕先帝当年对待手足的事重演，为了保护儿子罢了。宏晔年纪虽不小了，可也正当盛年，但我们的皇帝，羽翼未丰、根基尚浅。”
武太妃摇头，“何苦呢。”又笑，“却不知叶弥月知道这件事，会如何反应。”
且说皇帝一行浩浩荡荡地赶着出宫，咸福宫里不会不知道动静，尔兰来皇子的寝殿看主子，袁沐琴正悉心呵护着熟睡的承诺，尔兰忧心忡忡道：“皇上会不会怪您？”
“怪我什么？”袁沐琴淡然，轻轻拍哄着孩子，慢声道，“皇上动了素然是事实，他跑来怪我，也解决不了那边的问题，何况我什么也没做。”
“怎么会这样呢？”尔兰后怕道，“幸好不是奴婢进去，这万一……”
袁沐琴回眸看她，尔兰一怔，慌地跪下，“主子别误会，奴婢是真的后怕！请主子放心，奴婢一辈子也不会背叛您。”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袁沐琴伸手拉她起来，“只是刚才那一瞬突然能体会叶弥月的心情了，尔兰，这滋味真的不好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弥月因为担心泓曦而精神不佳，却在这个时候看到匆匆跑来的皇帝，傍晚时分从皇城出发，纵然快马加鞭，到马场也已满天繁星，彼时弥月才沐浴，来不及绾发，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见了泓曦。
“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弥月满腹不解，又见素然，更是讶异，“皇上，出什么事了？”
泓曦却皱眉看着她：“几日不见，为什么瘦了？脸色那么差，胎儿不好吗，身体怎么样？若不行，就不要这个孩子了。”
弥月失笑：“皇上瞎操心的，怎么好说不要孩子的话，臣妾和孩子都要难过了。”她见素然突然跪下，更是一头雾水，“皇上？到底出什么事了？”
泓曦扶着她坐下，想当初纵然为了宏昶一事被母亲不理解和责罚，他也没有那么深的愧疚，这一刻他才知道愧对一个人是什么感受，甚至觉得用尽一生来弥补，也恐怕不能让自己释怀。
此时外头起了风，风吹在羽林军将士的护驾上，噼噼啪啪的声响直叫人害怕，听荷和语芙一直守在门外，因皇帝只带了羽林军，她们不便打听出了什么事，可素然会来必然是有事，两人久在宫里，私下合计半日，却死活也不敢猜那个答案。但弥月还是把她们叫了进去，看见素然跪在地上哭泣，两人心都凉了半截。
“我才刚沐浴，还有许多热水吧，你们照顾素然去沐浴，她哭得花猫儿似的。”弥月恬静安宁的笑容叫听荷看着直心疼，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两人带着素然来洗澡，脱下她的衣服看到大 腿根部几块淤青，凉了半截的心全冷了。
语芙最直率，厉声质问素然：“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听荷劝她冷静，好声问：“主子怎么说？”
素然蜷缩在热水里泣不成声，好半天才冷静下来，抽抽搭搭地回答：“主、主子求皇上给我名分。”
语芙恨道：“是贵人还是美人呀？往后我们见了您，还要下跪磕头不是，素然主子，您可真好啊！”
素然大哭：“不是的，姑姑不要这样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听荷姑……姑姑……”
听荷也难过，却只能说：“往后可不敢称呼姑姑了，奴婢们受不起。”
“姑姑别这样说……”素然趴在浴桶上拉着两人的手，哭着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灌进来，众人打了个冷战，但见弥月出现，含笑说：“你们别吓唬她，她还小。”可一边眼睛就湿了。
“主子怎么来了？”语芙听荷迎上来，弥月却径直走向素然，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掬了热水浇在她的肩头，“素然别哭，你越哭我心里就越难过，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皇上也不是故意的，我是心疼你，心疼不知道你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模样，素然你真的愿意吗？”
此时，泓曦静静地坐在弥月屋子里，这里简陋狭小，总算是窗门严实不会透进冷风，可纵然这般条件下，他却觉得此处最安心，这里每一件东西都有弥月的气息。
这几日累积的压力、追封大典后就憋在心里的怒意，再有今天这荒唐的事，泓曦几乎快承受不住，可一到弥月身边，什么都消失了。他本以为自己会喋喋不休地对弥月吐尽苦水，可两人只是坐着，只是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身与心都只剩下安宁。
泓曦疲倦地斜靠在引枕上，屋内宜人的气息渐渐勾起他的困倦，朦胧时似乎看见弥月来了，可想起午间的荒唐，竟是一个激灵将自己惊醒，待定睛看清楚的确是弥月，才舒了口气。
弥月却道：“是不是吵醒皇上了？”
泓曦拉着她坐上来，紧紧地搂在身前，在她耳边呢喃弥月这个名字，却什么也不说。
弥月慢慢挪动身体转过来与他面对面，泓曦下巴竟起了浅浅的胡渣，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而后就捧住了泓曦的脸，“皇上这一次亏欠弥月的，要如何补偿？”
泓曦恨不能把她融在眼睛里，“你要什么，朕都答应。”
弥月笑：“那……明日带弥月回宫，好不好？”
泓曦怔住，不解地看着她，竟如孩子般局促地保证：“朕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弥月，难道你不信吗？”
弥月伸手堵住了他的嘴，竟露出几分甚少有的骄纵之态，“皇上问我为什么瘦了，因为听说追封大典朝臣让皇上难堪，怕您生气委屈，怕您会不思饮食，想着想着自己也跟着没胃口不开心，这样的日子太磨人了。又如今天的事，皇上还大老远跑来向我解释，若是在一起，什么话不好说，何须劳师动众。皇上，您曾要弥月学着做一个宠妃，弥月现在才懂了，真的懂了。”
泓曦眼睁睁看着弥月眼角的泪缓缓溢出，用双唇一点点吻去，只愿能抚平她心里的难过：“朕答应你，明日就回宫，折腾来折腾去，朕终究是离不开你。”
弥月哽咽，埋首在泓曦的胸前，似撒娇亦是委屈：“我也离不开皇上。现在身体好了，胎儿稳定了，弥月什么都不怕，只想回去，回到您身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