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后面，其实是一个佛龛。只是佛龛里面的东西很奇怪。
说它是香炉，其实它是一尊佛像。说它是佛像，但是佛像双手前伸，捧着一把香灰，而香灰里面又插着三只香。
但是我心里知道，这东西既不是香炉，又不是佛像，而是一面镜子。
因为供香的烟气在佛龛中来回飘荡，变成一幅不断变换的图形。那图形正是我和古爷爷。我甚至在上面看到了我的影子：一个手捧棺材的打坐佛陀。
我盯着这烟气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才回过头来，对古爷爷说：“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我今天算是开眼了。”
古爷爷有些得意的笑了笑：“老头子这辈子，不知道进了多少古墓，好东西还是有那么几样的。”
我嗯了一声，然后问古爷爷：“那到底是谁要杀我呢？不会是这个东西吧？”
古爷爷又找了一块布，把佛龛给蒙上了。然后拉着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等我坐定了，才说道：“不是我要杀你，也不是它要杀你，是阿昌要杀你。”
我大吃了一惊：“阿昌要杀我？为什么？我和他无冤无仇啊。”
古爷爷说：“现在无冤无仇，不过很快就有仇了。”
我惊异不定的看着古爷爷：“什么意思？”
古爷爷说：“我那把扇子的来历，你听说过吧？”
我嗯了一声。
古爷爷又说：“我怎么得到那把扇子的，你也知道吧？”
我又嗯了一声：“你养了一只小鬼，利用小鬼过了第二层。”
古爷爷眼睛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问我：“你猜，我养的那只小鬼是谁？”
我心里一惊，忐忑不安的问：“不会是阿昌吧？”
古爷爷呵呵一笑：“你猜对了，正是阿昌。”
我看着他的笑脸，心里忽然觉得很堵得慌，我感觉自己正在跟一个变态坐在一块。
我忍不住对古爷爷说：“阿昌不是你兄弟吗？你怎么忍心这么折磨他？”
古爷爷冷哼了一声：“兄弟？我把别人当兄弟，别人未必把我当兄弟啊。说好了地下的东西平分，结果自己私藏起一样来，这也算兄弟吗？后生，你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私藏一样东西，或许买不了多少钱，但是这代表兄弟有了异心。万一哪天到了生死关头，他没准会要了我的命。”
我沉默了，没有说话。古爷爷和阿昌之间的恩怨，我无法判断谁是谁非。反正他们俩谁跟谁说的也不一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我对古爷爷说：“咱们还是说回正题吧。阿昌为什么要杀我？”
古爷爷说：“你既然知道阿昌就是我养的小鬼，你还不明白吗？当初我为了盗那把扇子，带着阿昌通过了第二层。你猜猜，阿昌是怎么从墓里回来的？”
我愣了一下，我记得很清楚，夏心跟我说过那座墓的第二层是专门对付鬼的。小鬼之所以能通过第二层，是因为紧要关头，古爷爷主动让小鬼附身了。
按道理说，既然古爷爷已经拿到了扇子，没必要再让小鬼附身一次啊。毕竟这种事太危险。
果然，古爷爷说道：“当时我拿了扇子之后，就迅速的离开那座墓了。至于阿昌，嘿嘿，我没有理他。”
我说：“所以，他被抛弃了？因为有第二层挡着，永远出不来？可是他现在又是怎么出现在人间的？”
古爷爷只是看着我，不说话，而我福灵心至，忽然明白了。
我对古爷爷说：“他是不是做了墓主人的使者？”
古爷爷缓缓地点了点头：“没错。这种使者，叫做鬼伥。他虽然可以离开墓地，回到人间。但是他的一言一行都被墓主人掌握。甚至于他的性命，只要墓主人一个念头就可以取走。”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想：果然，我们在阿昌的梦中看到的不是假的。他真的三跪九叩，做了一个墓主人的鬼伥。
古爷爷对我说：“他既然做了墓主人的鬼伥，而墓主人又放他来到人间。那么目的就很明显了，就是把扇子取回去，还给墓主人。所以我刚才说，现在你不是他的仇人，但是很快就是了。”
我沉默了。
古爷爷说的没错，现在扇子在古爷爷手上，阿昌就会一心杀了古爷爷，带着扇子回去交差。但是我和赵先生把古爷爷逼出来，把扇子拿到手之后，阿昌的目标就变成我们了。原来阿昌所谓的报仇，根本就是次要目的。他也在打那把扇子的主意。
在这一刻，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我能不能和阿昌谈判，先把扇子借给我用用。等把我干爷救出来之后，再让他还给墓主人。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抛弃了。阿昌只是墓主人的一个傀儡而已，根本决定不了这个。
我对古爷爷说：“那你想怎么样？”
古爷爷说：“不能让阿昌见到扇子。一旦我被你们困住，扇子暴露了，阿昌会第一时间通知墓主人。墓主人得到我的位置之后，在一刻钟内就会赶到，到时候咱们都活不成。我们得杀了阿昌。”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古爷爷又开始蛊惑我：“如果你心软了，阿昌不死。那么墓主人早晚会通过他找上门来的。你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吗？”
我对古爷爷说：“我不相信你。也许你是为了挑拨离间。”
古爷爷面露怒色：“老夫要杀你们，还需要挑拨离间吗？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为了躲着墓主人，我早就现身了。这些天你以为我在躲着阿昌？他也配让我躲着？”
我嘴上不说话，但是心里已经信了。
古爷爷忽然站起来，把墙上的佛龛拿下来了，塞到我手里说：“过一会你清醒过来之后，可以偷偷地照一下阿昌，看看他的影子是不是一个赳赳武夫。如果是的话，那他就是墓主人的伥，肯定没错。在日光下，他的影子可能伪装起来了，但是在这佛龛里面，他绝对藏不住。”
我听了这话，脑袋顿时嗡的一下，我哆嗦着说：“你什么意思？他的影子是墓主人？”
古爷爷说：“是啊。”
我又追问说：“你的意思是，伥的影子，是他的主人？”
古爷爷又说：“是啊。”
我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劲的指着我的身后。古爷爷瞟了一眼，淡淡的说：“没错，你也是伥。”
我全身一阵无力，瘫在椅子上，连坐都快要坐不住了。
好一会，我才抬起头来，对古爷爷说：“我是谁的伥？薛师傅的？”我听到我的嗓音有些嘶哑。
古爷爷说：“薛师傅长这模样吗？我看未必。不过，就算不是薛师傅的，应该也和他大有关系，等你见了薛师傅你就知道了。”
我有气无力地问：“你知道薛师傅在哪？”
古爷爷摇了摇头。
我低声说：“既然我是伥，那我的一举一动，对方是不是也都知道？”
古爷爷很肯定的说：“不知道。”
我纳闷的问：“为什么？”
古爷爷说：“因为你还活着。活人确实可以做成伥，但是不如鬼魂好用。活人的伥，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爆发之前是没有危害的。你不用着急，慢慢地等吧，等时候到了，一切谜底都会揭开。”
我苦笑着说：“你看我很着急吗？”
古爷爷说：“活人不会急着死，但很急着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我抱着佛龛点了点头。
古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等你看明白阿昌的真身之后。就对他们撒个谎，说你在幻觉中看见，魂魄和肉身无法融合，让他们改天再试。”
我皱着眉头问：“为什么不能融合？我也很纳闷。”
古爷爷笑眯眯的说：“比如，那具尸体少了心肝呢？”
我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你早就在防着我们？”
古爷爷呵呵一笑：“老头子活了一辈子，什么东西没见过？所以我习惯凡事留一手。”
古老头得意的笑了一会，又对我说：“这个理由，你可以直接说出来。只要阿昌信了就可以。然后你私下里告诉夏心和赵先生，让他们找个借口，去面馆见我。”
我问古老头：“哪的面馆？”
古老头说：“你就告诉他们面馆，他们知道在哪。”
随后，老头就向外面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身来，对我说：“还有，你悄悄地把你正南方的那一堆朱砂擦掉，不然我出不去。”
古先生说完这话，就消失不见了。而我打了个冷战，猛地抬起头来。
我发现我又回到了小卖部后院。
阿昌和夏心一左一右站在院子里，像是两个门神一样，死死地盯着门口。而赵先生则坐在我身边，一脸纳闷的看着我。
他对我说：“大外甥，你心态不错啊。这都能睡着？”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随手在怀里一摸，发现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我把布包打开，赫然是古爷爷给我的佛龛。
赵先生看的眼前一亮，不过他没有出声。
我把佛龛放在地上，慢慢调转角度，让他对着阿昌的脊背。
阿昌毫不知情，而我已经在佛龛的烟气中看到他的身影了。
阿昌本人的影像没有问题。而他的影子，则足足大了一圈，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影子瞪着眼，张着嘴，满脸胡子，一副杀人无数的武夫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