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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意外落海

媛宸不知道到底在海里漂荡了多久,她随手拿下的救生圈救了她的命,一路风浪竟然都没打破,她昏昏沉沉地抱着救生圈,眼见太阳从升起到落下,已不敢肯定过去多久了。中间有几次她都濒临昏迷了,喝进了好几口苦涩呛鼻的海水,那股味道逼得她几乎当时就要吐出来,可也幸好是因为这样,后面她就再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了。

茫茫大海上没有任何食物,可这还不是最难熬的,长期脱水让她的身体到了非常糟糕的状态。她抬头看看上面的毒日头,舔舔自己干涩起皮的嘴唇,整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就要落进绝望的深渊里。

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可同窗下这样的毒手还是出乎她的意料,难道穷人的命在他们心中就真如草芥一般?张希德、江陵……她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如果她能回去,如果她能回去……

身上的力气快要用尽了,她微微闭了闭眼,手一松,几乎就要脱离救生圈,媛宸被浪轻轻推了一下,打了一个激灵,当即便惊醒了,猛然抱紧救生圈。

她这是怎么了?还有精力去想报仇的事?先活着回去再说吧……媛宸苦笑着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见着太阳从日照中天到渐渐西斜,海鸥徘徊在上空发出受惊一样的尖叫,扑棱着翅膀在自己头顶飞过。隐隐地,远处传来了马达的声音,媛宸慢慢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海岸线,眸底的光亮得骇人。

一艘中型巡洋舰一点儿一点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很快又被泪水模糊了影子,媛宸一边抓着救生圈,一边拼命朝着船只挥手,用沙哑的声音大喊:“救命!HELP(救命)!救命——”

再次脚踏实地地走在Mirslina岛的时候,媛宸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运气估计都在今天用光了,三不管的海域,连个鬼影都没有的地方,她居然能碰到私人武装的海上部队,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脱离危险了。

媛宸上岛后曾短暂昏迷了两个小时,是在医务室中醒过来的,有一位年轻的医师为她诊治,确定她没有大碍后,便有金发碧眼的看起来很强壮的男人过来,示意她跟着来。媛宸依言跟上,不敢多走一步路,多看周围一眼,她不是天生的穷人,所以她更了解有钱人的游戏——有钱人会在海外拥有一座岛用以度假,富豪中的富豪也许会在岛上建立起一个自给自足的王国,但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可能在自己的海岛周围布置巡洋舰?若不是政府要员,便只能是骇人听闻的黑道大佬了。

“Can you speak English?(你能说英语吗?)”金发男人在一栋虽不大却十分精致的竹木屋前停下,回头对媛宸礼貌道。

“Yes, I can.(我能。)”媛宸立刻道。

“Good.(好。)”金发男人笑笑,露出一口白牙,指着后面的屋子道,“You can stay here until our boat go to Hainan Island with you two days later.(你要待在这里直到两天后回到海南。)”

“You mean, you will send me to China?(你的意思是你要带我回中国?)”媛宸惊喜地问。

“Yes.(是的。)”男人和善地笑笑。

“Thank you, thank you, thank you very much!(谢谢,谢谢,非常感谢。)”媛宸激动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天后就能回到中国了,就能结束这次荒谬的闹剧了。

此时,距离媛宸失踪已经两天一夜了,普斯诺号上的搜救行动在原英焕的坚持下还在继续,可是所有人都心中有数,落入海中这么久,八成凶多吉少了。

一直在海边守着的原英焕好像也终于有些累了,短短两天神色看起来就沧桑不少,以前他的样子十分符合日漫中十几岁冷酷少爷的范儿,今天却有点儿二十岁出头的成人模样了。准备起身的时候他打了个晃儿竟一时没站起来,管家吓得赶紧要去扶他,原英焕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电话通知清远,让他们找警方派飞机过来捕捞吧。”他没有再说搜救,仿佛也承认了事实。

管家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纪秀芝便沉着脸走了过来。

管家为难地看看纪大小姐,目光里几乎把她当救星,毕竟她是这船上除原英焕外身份最高的人了。

纪秀芝低声叫管家带着附近的下人走远,然后才坐到原英焕身边的椅子上,而原英焕的态度也很奇怪,居然立刻闭上了眼,眉宇间有着明显的厌烦。

“离我远点儿。”

纪秀芝不明白自己怎么招惹他了,事实上从昨天下午开始,这位原大少爷对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了,以前虽然也很不客气,但更多的是类似同伴间的互相看不上,不像现在,简直跟有仇似的。

她忍下气,只当这位少爷是太累了在发邪火,好声好气地劝道:“原大少爷,我希望你想清楚,这件事一旦惊动警方可能就不好善了了。夏媛宸已经不在了,你就是真把江陵和张希德送进了看守所又能怎样?她能死而复生?不可能啊。”

原英焕在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一点儿一点儿转到了她的身上,只是眼神凉得吓人,叫纪秀芝心里突突的。

“那照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做?”他的语速出奇地慢,仿佛平静到了极致。

纪秀芝张张嘴,对着这样的他,一时竟没答上来,沉了沉气,才垂下眸子继续道:“海上事,海上了。别为她得罪了江家和张家,不值得。”

短暂的沉寂,三秒钟后,原英焕突然直起腰,后背好像绷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他抬手,“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狠狠抽在纪秀芝脸上!用力之大,手背上都能看到暴起的根根青筋,而纪秀芝则在这一巴掌下,直接从椅子上翻倒下去!

她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头磕到桌脚上发出“砰”的一声,惊动了周围的用人,她的助理最先大叫着跑过来,扶住纪秀芝,用控诉且不可思议的目光对着原英焕喊道:“原少爷!您要做什么!”

纪秀芝忍着剧痛放下手,看着手心里一点儿刺目的红色,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问:“原英焕,你竟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你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原英焕冷笑着转转手腕,“我还可以再打几次,你要试试吗?”

“你敢!”纪秀芝声色俱厉,面容如同疯了一般。

“我不敢?”原英焕不屑地笑笑,“我要是不敢,也只能是怕打你会沾到毒。纪秀芝,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因为你并没有跟那两个兔崽子具体商量,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船上的禁闭室多的是,清远的监狱也空着很多呢。”

纪秀芝表情瞬间僵住,一时间,竟一个字都反驳不上来,而周围围观的小姐少爷们表情就更令人玩味了,都用难言的眼神打量着纪秀芝。

纪秀芝在助理的搀扶下近乎狼狈地落荒而逃,众人只见到她踉跄的背影,而看不到她苍白的脸色和惶然的表情。

原英焕的一巴掌让她猛然想起一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记起的话——她这么不识好歹,就该丢到海里让她清醒清醒。

Mirslina岛位于亚热带地区,终年温暖如春,自然生态环境极其良好。媛宸稍微踏实下心来后,在自己屋子周围转了转,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岛的四面都是海,可岛主显然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几乎每个木屋附近都会有个贴满鹅卵石的水池,水池旁放着一张原木餐桌,每到用餐时间,媛宸在桌边坐下,便有温顺的菲佣拿着一张仿佛古欧洲贵族才会使用的深黄色宣纸菜单过来,礼貌地问她想用些什么餐品。

媛宸第一天中午吃了三明治,晚上吃了三明治,次日早上再次点了三明治。

这回,菲佣没有立刻去备餐,而是犹豫了一下问:“Only this one?(只要这个?)”

媛宸羞涩地笑笑,将一个内向中国女孩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Yes, it is enough, thankyou.(是的,够了,谢谢。)”

菲佣只好答了句“不客气”便走了。

约莫二十分钟后,身后响起甜美的声音:“Excuse me.(打扰了。)”

媛宸应声回头,见是比刚才年轻许多的一个非洲小姑娘端着个大餐盘过来,上面有蹄髈海带汤、排骨饭、莲藕糯米糕,琳琅满目的食物盛满了视线。

“这是……”媛宸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那姑娘笑着,姿势十分漂亮地一弯腰,退后两步,在她身后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儿,戴银色眼镜,笑起来十分温和的秀雅男人。

“夏小姐,这些是我们为你准备的,请不要客气。”竟是岛上的大夫,江承赫。她刚被救上岸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医治的她。

“你在海里漂流了两天,有严重脱水跟营养不良的症状,正该多吃点儿滋补的东西。”

媛宸欲言又止。

江承赫好像知道她的顾虑一样,眨眨眼玩笑道:“放心吧,这里的主人家可是非常非常非常有钱的。”他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夸张的圈,又伸出小拇指道,“你吃的这点儿,用你们中国话讲就是九毛一牛。”

“是九牛一毛……”媛宸憋着笑道。

江承赫的脸“咻”地红了,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儿。

“哈哈哈……”媛宸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哎呀,你不要这样嘛,我知道自己献丑了。”江承赫越发尴尬。

媛宸拼命摆手,捂着肚子微微弯着腰,示意他别再说了,她都要笑得不行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跟她说:“小姐,请放心,你现在已经安全了。”她当时几乎以为这个人就是中国人,因为他的中文发音实在太标准了,完全可以去考普通话等级。但真是这样聊天儿她就看出来了,这个男子日常交流没问题,可一涉及一些复杂词汇马上就会露馅。

“没有没有,你的中文其实讲得很好了。”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脸上还带着些潮红,努力正色道,“你以前在中国待过吗?”

“是的,我出生在美国,八岁去的中国,十三岁时才回到尚国。”江承赫毫不避讳道。

“哦。”媛宸的眼神里不自觉就带了些同情,“那么小就四处奔波,很辛苦吧?”

“不会啊。”江承赫的笑容更灿烂了些,露出几颗白牙,“见过那么多不同的风俗、人物,我觉得很幸福呢。”

“哦,那你后来就一直住在这个岛上吗?”媛宸的脸上一片好奇,“我如果从小都到处跑,长大了却要在一个地方定居,一定有点儿不习惯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哦……”这次江承赫顿了顿,才弯弯唇道,“我是跟随岛上的少爷来的,估计会在这里住挺长一段时间。”

媛宸的心里已经打了个突,脸上仍不动声色地礼貌道:“不知道岛上的少爷有没有时间?我很想拜会一下,亲自跟他道谢。”她暗悔自己不该那么大意,觉得自己安全了就搞那么拙劣的试探,其实从岛上人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位医生的地位不低,绝不是简单的人物。所以再开口时她连那位少爷姓甚名谁都没问,只单纯说自己想道谢。

果然江承赫又恢复温和的模样道:“不用了,少爷比较内向,平时不喜见人的。”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到桌上的食物上,“好了,菜都要凉了,我就不打扰你用餐了。你记得,千万不要客气,只当是来这里度假的。”

媛宸自然连连道谢。

江承赫摇摇头,笑着转身就要走,突然又停下道:“对了,媛宸小姐,你平时无事的时候可以随意到海边走走,喝杯饮料什么的,不用拘束,只是尽量不要靠近南边种着几棵椰子树的地方。”

“好的,您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走的。”媛宸立刻严肃道,也不问为什么。

江承赫怔了下,倒被她慎重的样子逗笑儿了:“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即使不小心过去了,注意别吵闹就行了。”

媛宸越发狐疑那个种着椰子树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但嘴上一点儿没多说,只是再次答应下来。

落日的余晖铺满了这座静谧的小岛,不时有飞鸟自低空盘旋而过,突然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又骤然上升至高高的天际。媛宸踏着细白柔软的沙粒,一脸惬意地朝海边溜达,偶尔有端着果汁鸡尾酒的异族服务女郎,看到她便热情地停下,用带着一点儿口音却极为好听的英语问:“Do you want one?(你要一杯吗?)”

媛宸笑着欠身接过,一边喝着,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

约莫十分钟后,她走到了海岸边,在一张十分舒适的躺椅上仰倒,伴着微醺的阳光,忍不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是因为一阵寒冷激得手臂上一凉,她睁开眼才发现居然都晚上了。

“哎,怎么睡了这么久……”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摸摸手臂咕哝道。小腹上不知谁给搭的毯子滑落在地,她俯身捡起来拍了拍,折好了又放回椅子上,这才起来往回走。然而才一转身,她的目光便定在远方种着几棵椰子树的地方,眼睛一下瞪大,整个人都清醒了——只见那里的海域上漂着一只红色的冲浪板,犹在涌动的海水周围却空无一人!

出事了!

媛宸几乎没有犹豫,就踏着沙子手脚并用地朝那边飞速跑去!

“有没有人!听到我说话了吗?”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椰子树下,大吼,然后跑进海水里,直到海水没过大腿,才暂时停下。她一直呼喊着,可海水波浪不止,却无一点儿声音回应。

媛宸心下一沉,又朝四周大叫起来:“HELP!救命!HELP!”可平时四散分布随处可见的服务生不知是不是到了换班的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出现!

媛宸不敢再犹豫,她知道此刻一分一秒可能都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一咬牙,脱掉外面的T恤,只穿着紧身背心就跳进了海里。

她先围着红色冲浪板游了一圈,确定周围三米范围都没人,只得微微下潜到水下一米左右,呈圆圈状扩大搜寻范围。突然,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黑色的类似呼吸管的东西,她心下一喜,伸手一拉竟没拉动!她运运气,想想水下那个可能正生死垂危的人,一个用力便将那管使劲儿拽起!不料管子那头并没有将水下的人带起来,下面反倒好像有人剧烈咳嗽起来!

她眼前一花,就见一个人快速从三米左右深的水域浮起来,水周都是气泡,可见那人呛了不少水。媛宸一蹬腿,迅速上滑,紧紧抓住溺水人的腰,同时带着他拼命往上游!

怀中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蓝相间的紧身衣,不知是不是吓着了,在她身边拼命挣扎,媛宸没有那么大力气,几次差点儿让他挣脱出去,再这么下去两个人恐怕都得淹死,她无奈之下,趁着他再次挥舞手臂的时候,狠狠心一指戳向他后颈某处穴位,男人闷哼一声,身体顿时软了。媛宸这才再次蓄力,带着他朝岸边游去。

“真是,怎么这么沉。”媛宸浑身湿淋淋的,费力地将已经半昏迷过去的男人往沙滩上拖,脚步歪歪扭扭的,也快没劲儿了。

“哎!不行了,不行了。”好不容易到了最近的一棵椰子树下,媛宸将男人的胳膊一扔,一屁股坐到沙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潮红。她从小到大没少打工,但也很少干这样的“力气活儿”。

“嘿,你不是死了吧?”等媛宸稍微缓过一些,跪爬着到昏迷那人的身边,用手拍拍他的脸,入手竟是一片冰凉。她的心里一沉,将男人的脸朝自己的方向拨过来,借着天上的月光朝他一望,却是一愣。

这人长得真不错,五官线条每一分比例都恰恰好,只是眉头紧皱着,仿佛很不舒服的样子。

媛宸见他睫毛还有些微的颤动,就已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没死就好。可现在怎么办就有些为难了。

她用手挤压了几次他的胸膛,都没让他吐出水来,又朝周围看了看,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媛宸重重地吐了口气,认命地俯下身,准备做人工呼吸,不料鼻尖刚与男人对上,那人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啊!”媛宸吓得大叫一声,猛地起身,朝后摔倒在地。

而那男人却冷静得有些可怕,他看起来有些吃力地坐起来,淡漠的表情一丝波动都没有,只用瞧着就瘆人的目光打量着媛宸,那眼神,好像手术刀一样,将人一寸寸分解。冷风吹过,身上又是湿的,媛宸只觉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他开口,声线清冷,却是尚语。

媛宸有些懵了,她不懂尚国话:“我……哦,不是,我从中国来,因为我遇到了一次事故……”

李钟敏蹙了蹙眉,却根本没搭理她,准确地说早在她开口说出第一个中文字的时候,他就偏头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耳垂位置。

“你们立刻过来海边,这里有一个奇怪的女孩,查查她是怎么上岸的。”

不到三十秒,媛宸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刚才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的人,从四面八方跑出来,个个都是看起来极为强壮的职业保镖。媛宸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一个黑色皮肤的高大男人如拎小鸡一般倒拧着胳膊给按到了地上!

“疼!”媛宸毫无还手之力,痛得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脸被强硬地按在沙子上,脚感柔软的沙砾却磨得脸生疼。

那黑人保镖看“刺客”如此柔弱,眸底仿佛闪过一丝迷惑,手下的力道也微微放松了些。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赶到,媛宸趁着一点点放松的空间努力将头往上扬,强忍着疼痛与惊慌,用英语竭力镇定地解释道:“我不是坏人,我没有恶意,他刚才溺水了,我只是在救他……”

“哦,我的上帝啊。”杰西惊呼一声,弯下腰双手扶住膝,用有些夸张的英文感叹道,“媛,我的姑娘,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杰西!”媛宸看到熟悉的面孔一愣,随即便是狂喜,一用力就想朝他扑过去,可身后的黑人保镖立刻一把将她按趴下了。媛宸吃了一嘴沙子,真是快哭出来了。

“拜托你,帮帮我,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啊,杰西……”

杰西一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小心地朝旁边她救上来的男生解释。

那年轻男人坐在一张看起来就十分贵重的实木雕刻大椅子上,也不知保镖是什么时候给他搬来的,此刻他正拿着一块手帕拼命擦拭自己的脸部尤其是鼻子周围,一边听杰西解释一边用阴沉嫌恶的眼神斜视媛宸。

媛宸算看出来了,自己救了一只白眼狼,还是个地位十分高的白眼狼,真是倒了血霉了。瞧他这众星捧月的样子,可别就是岛上的主人,那位“少爷”吧?

媛宸在心里暗暗祈祷他别太过恩将仇报,却见李钟敏的神色始终难看,直到听见杰西提到“Doctor Jiang”(江医生)的时候眉宇间才稍稍有了一丝松动,用挑剔的眼神俯视着趴在地上的她,似笑非笑道:“承赫哥?”那讽刺的语调仿佛认定她跟江承赫沾不上一毛钱关系。

媛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憋着气用英语道:“我们是朋友,我跟承赫哥。他最喜欢的食物是蹄髈汤,对不对?”

李钟敏用冷淡的目光盯视了她一会儿,终于大发慈悲地微微抬起手,挥了挥。黑人保镖立刻松开了手,杰西则马上过来搀扶她。

“Thank you, sir!”(谢谢你,先生!)杰西道了谢扯起她便想走。

李钟敏却突然出声叫住他们,开口,竟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等等。”

媛宸忍着肩膀的痛,慢慢回过头,有些警戒地盯着他。

李钟敏勾了勾唇,却不带什么笑意:“你,明天下午必须离开,不得耽搁。”

媛宸极力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骂了句,这些人真搞不懂,中文讲得都能冒充中国人了。还不得耽搁,他学的是古汉语吧?

哎,不对,媛宸忽然反应过味儿来,这人听得懂中国话啊!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坏人,是要救他的才对!

她忍不住咬紧牙,却见李钟敏径自又坐回宽大的椅子里闭目养神了!周围不知何时冒出四个长得十分漂亮可爱的菲律宾姑娘,一个拿浴袍包裹上李钟敏的身体,一个在旁边的小桌上放置蜡烛灯,一个递上插着管的新鲜椰子,最后一个站到他身后开始按摩——真是不能更腐败了。

下次就算看到他掉到厕所里也不救了,媛宸在心里发誓,然后重重地吐了口气,转身在杰西的帮扶下一瘸一拐地朝反方向走去。

江承赫带着姜汤上门的时候,媛宸刚刚洗完澡,正用大毛巾包着湿头发打喷嚏。

“阿嚏!”媛宸揉着鼻子拉开门。

江承赫拎着个原木食盒,脸上挂着无奈的笑。

媛宸脸上一红,随即又白了他一眼,放开门把手回到屋里坐下。

江承赫进屋后将房门虚掩了,把姜汤放到桌上,坐到媛宸身边给她倒了一碗出来,见媛宸等着他,略微无辜地耸耸肩道:“我提醒过你了,不要靠近椰子树。”

“我是去救人的!”媛宸切齿道。

“我知道。”江承赫叹气,“好吧,我替钟敏向你道歉。那孩子脾气古怪,请你多多包涵。”

媛宸定定看了他片刻,最终败下阵来:“算了,本来就是你救的我,我哪好意思再怪你。对了,他就是你说的岛上的少爷吧?”

“是的,钟敏少爷每天下午都会到那片海域,冲浪一会儿便去浮潜。”他好像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过他水性其实十分好,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溺水的,当时你可能是误会了,急于救人,不小心扯断了他的吸气管,他这才呛了水。”

“什么?”媛宸惊呼一声,再次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脸上不由得一阵阵发烫,懊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搞了半天自己不是救人,还差点儿成害人了!

江承赫看她局促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忍不住想笑,可又怕媛宸更尴尬,只能努力绷紧脸:“你也是一片好心,没问题。”

“应该是没关系。”媛宸有些头痛,下意识纠正道。

江承赫憋不住扑哧笑出来,朝一侧偏过头,看媛宸瞪他,赶紧收了笑,举手做投降状:“OK,没关系。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喝了姜汤休息吧,明天就可以回到你的国家了哦。”他起身。

媛宸看着他马上要走了,突然觉得有些不舍得这位温柔的医生,开口道:“承赫哥。”

“嗯?”他回头,好看的唇习惯性上扬。

“谢谢你。”媛宸郑重道。

“不用谢。”那笑容加深了许多。他转身出门。

两天的海岛生活感觉就跟做梦一样,媛宸这一晚睡得并不太踏实,早上天刚蒙蒙亮便醒了,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想到还有不到十个小时就要离开,媛宸决定干脆起来走走,再看看这个美丽的小岛。

她借着边上细微朦胧的灯光,踏着青石板小路,在晨风中惬意而随意地溜达着,不知不觉便走出很远。

突然,前方出现一块成年男人高,两米左右宽的风景石,挡住了前面的视线。那石头的形状和摆放位置都怪异得很,媛宸皱皱眉,走近它,不由得想看清一些。

就在这时,石头后面竟传来了人声:“难道要我眼睁睁预见到一个生命的消失也坐视不理吗?”

那句低吼,包含着痛苦、压抑、愤怒,声线嘶哑得可怕。

媛宸只觉自己被一阵寒意飞快笼罩,她躲到石头后,下意识微微探出头,见到的便是李钟敏血红的双眸。

而江承赫背对着她,用她从未听过的冷漠语气一字字道:“这不正是您过去那些年所做的吗?”

李钟敏咬紧牙关,俊秀的侧颜紧绷得仿佛随时会断裂,他吐字有些艰难:“不一样……他们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江承赫断然截住他的话,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钟敏,别忘了你是为什么才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发配?

他们讲的是英语,媛宸很确信自己听到的用词绝不带善意,她已隐约觉出自己无意中听到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好奇心没她的安全重要,媛宸后退,想要趁着无人注意离开,不小心却踩到石缝。

“啊!”她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谁?”钟敏“咻”地一下转过头,起身大步朝这里走来,看到媛宸的时候,眸子立时一紧,散发出凌厉的光,“又是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媛宸抬头仰视着他,这个姿势十分别扭,不由得底气不足,小声辩解着。

李钟敏冷笑一下,薄唇上下翻飞,讽刺道:“哟,不是故意偷听?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次又看到了谁落水,特意过来救人的。这儿,可没有水。”

媛宸从来不知道男孩的嘴皮子也能这么利索,不由气结,忍不住反击道:“这里没有水,倒是有水蛇呢。”

“水蛇?”李钟敏好看的眉头蹙紧。

夏媛宸笑笑,拍拍手站起,虽个子比他矮不少,却不输气势,慢条斯理道:“对啊,钟敏少爷没有听过中国的一个典故,叫‘农夫与蛇’吗?”

呵——这是说他恩将仇报了?

李钟敏气急要笑:“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给你食物吃,给你地方睡,你早葬身大海了,还能在这里梗着脖子像只鸭子一样对我叫唤?”

媛宸被他毫不留情的奚落弄得脸色涨红,口不择言道:“什……什么啊!当时我晕过去了,是你们主动把我带回岛的,看你们这么热情好客我才留下的!”

“哟,是吗?”李钟敏抱肩,挑眉扬唇,“既然这样你明天就别回中国了,再在岛上玩几个月吧。”

“……啊?留……留在这儿?”媛宸所有反驳的话都憋住了,呆在当场。

“对啊,你刚刚不是还说我们热情好客吗?”李钟敏笑得越发灿烂,“为免招待不周,还是请你再多待几个月吧,三年五载也没有问题。”

短暂的沉寂。

三秒钟后,媛宸忽然低下了头,一副懊恼至极悔恨交加的样子:“钟敏少爷,对不起,我错了。”

“啊……哈?”

“我实在不知好歹,您好心救了我,给我食物,给我地方住,给我治伤,还如此仁善地送我回家,您是这样宽容善良。可我非但不知感恩,居然还对您口出狂言,我……我简直不是人!”

“……”

李钟敏嘴角抽搐,一时间几乎保持不住自己平时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模样。

他长这么大,见过很多反复无常的小人,但从来没有见过像媛宸这么——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好像刚才那个跟他吵架的人完全是他臆想出来的一般。

“你……你真是好。”李钟敏憋了半天只说出这句话,然后就烦躁地摆摆手道,“消失,马上给我消失。”

“好嘞,钟敏少爷。”这次换了媛宸粲然一笑,转身就要走,身后响起了李钟敏和江承赫的对话。

“少爷,您回屋休息吧,我先走了。”

“等等,承赫哥,我刚才跟你说的事……”

江承赫仿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钟敏少爷,您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那些呢?像刚刚一样,找个女朋友聊聊天儿,斗斗嘴,享受一下人生不好吗?”

李钟敏没有回答。

江承赫再次开口,声线低沉了许多:“好吧,既然这样,我的意见是不同意。”

“承赫哥。”

“时间不早了。”江承赫截断他的话,“我先告辞,您也早些休息。”然后便是衣裳摩擦的声音,好像是江承赫鞠了个躬。

媛宸站在石头后面,听完两个人的对话,她感觉李钟敏仿佛没走,还在什么地方坐下了,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再次走出去。

“你还没走?”李钟敏抬头见是她,烦躁道。

媛宸没理会他,直接到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偏头看着他问:“你想去救谁?”

“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随便问问。”媛宸一摊手,目光无辜,转向遥远的海平面,那隐隐露出阳光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身侧才响起李钟敏闷闷的音调:“两个小男孩。”

媛宸依旧没有看他,就那么望着远处,好像带了点儿漫不经心一样,问:“哦?他们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种聊天儿一般的谈话让李钟敏渐渐放下了戒备,他低下头,盯着地上爬行的昆虫,窸窸窣窣,成群结队的,他仿若在看着它们,又仿佛透过它们看着别的什么,就这么待了许久,才道:“他们被大海吞没。死了,都死了。”

死了,都死了。

在这样寂静的时刻,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这几个字简直让媛宸听得心惊肉跳。

而李钟敏自言自语一样的话还没有停,只听他低低地继续道:“那个大的男孩十六岁,小的才五岁,还有他们的父亲,没了……都掉到大海里去了……”

然后,便是叹了长长的一口气,带着无限怅惘与茫然。

媛宸再也忍不住,“咻”地回过头,目光紧紧盯住李钟敏白得仿佛能散发出寒气的侧颜,语气控制不住地快了许多:“你怎么知道的?他们为什么会死?”

李钟敏的身体一顿,媛宸急切的询问仿佛把他从梦魇中惊醒,他微微攥紧拳头,眼神再不复刚才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疏离。

媛宸一怔,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片刻之后,才投降一样举起双手,缓和语气道:“OK,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但既然你已经知道有人会死,难道坐视不管吗?”

“我能做什么。”略微麻木的音调,不是疑问,倒似陈述。

“你能救他们啊!”媛宸大声道,“这对你来说本来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不是吗?而且……而且你不也很可怜那两个男孩吗?”

“但我没有理由出海。”李钟敏慢慢道,面无表情。

媛宸几乎要笑出来,站起来一跺脚低头看着他道:“你需要什么理由?你就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boss,于你而言只有你想做和不想做罢了。其实除非你主动跟江医生提起,否则谁管得着你今天想坐船钓鱼还是出海冲浪?至于你在海上遇到谁,发生了什么,都是意外和巧合,谁又预见得了呢?”

长时间的沉默,李钟敏好像陷入深思,周围静得很,只能听到风吹过的沙沙的声音。

在这片安静中,媛宸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一下一下,有节奏的音律。

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离生命那么近,她的手心下,就是几条生命的获救或消亡。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钟敏才动作优雅地起身,立身于朝阳之下,一手插在兜里,脸色淡然,目光遥遥道:“早上十点我会出海玩快艇,有兴趣,就一起来吧。”他微微低下头,终于对夏媛宸露出一丝笑容,那笑极为浅淡,却难得不带丝毫嘲讽轻视或其他意味。

“砰”地一下,媛宸的心终于落地,她长呼口气,对着李钟敏笑了出来。

晴空万里,海天一色,海风里带着岛上特有的味道。

海滩边停泊着三艘快艇,有几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德国工人正在严谨地做着最后的检查。

很闲适的气氛,岸边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面容,只有媛宸知道此行的目的,不由得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少爷,快艇都看过了,没有问题。”负责这座岛屿的英国中年男人,一位看起来十分绅士的先生,艾克里走过来轻声道。见李钟敏点点头,又对站在后面的媛宸客气道:“夏小姐也要一起出海对吗?需不需要为您准备一些晕船药?哦,您想必知道快艇的速度较快,而且不算平稳。”

“不用了。”媛宸马上笑着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道,“不过我可以申请一套好一点儿的救生衣吗?”

“什……么?”

“就是那种充气性能好一点儿,着力点大一些的……”媛宸一边说一边在身上比画,随即就被李钟敏一把扯住胳膊。

“不用管她,让她和我一条船。”李钟敏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看媛宸还想反驳,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瞧你那怕死的样子,傻子也看出来不对劲儿了!”李钟敏恶狠狠地低喝道。

媛宸被他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快艇上位置有限,通常就是坐两个人,李钟敏是玩船早成了精的,自然坐到了驾驶位上,旁边是战战兢兢的夏媛宸。

随着“嗡”的一声,原本漂泊在近水岸边的快艇“噌”地一下冲了出去,因冲力产生的强劲浪花兜头打了夏媛宸一脸!

“喂……”

远处响起一片她含糊不清的骂声和李钟敏难得放肆地大笑。

在他们的快艇后面跟着十几只船,那随行出来的艾克里与身边驾船的保镖对视一眼,心里想的都是一个问题——

难道自家少爷看上那位中国少女了?

同一时间,李钟敏只觉得后脖颈儿凉飕飕的,是有人在说他坏话吗?

他狐疑地扭头看了眼旁边,见到夏媛宸被大风吹得眼泪鼻涕满脸的狼狈模样。

啧啧,这女人可真脏啊。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目视前方,抓紧手中的舵,猛一拉再次提速。

跟出来的保镖开始基本都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来的,尤其是那些异国拳手,生活方式本来就肆意放荡,这会儿海风一吹,四周广阔无边的,竟都忍不住引吭高歌起来,更有人从怀中摸出了酒壶。

李钟敏通过视频可控看了看后面,冷着脸拿起通话器道:“都老实点儿,再敢喝酒的别怪我把他丢到海里喂鱼。”

频道里骤然安静了一下,那个金头发的俄罗斯人悻悻然地将酒壶丢到了脚下,朝身边人低声抱怨道:“Lee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特别严肃。”

旁边开船的人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当船队大概开出三公里的时候,海平面上起了波动,远处平静的海岸线仿佛荡起波澜,初时看起来只是微小优美的浪花,待到越来越近时,俨然已是呼啸的大浪!

“全员戒备!全员戒备!”艾克里金色的头发被风浪吹得乱成一团,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返航!准备返航!”

所有保镖的船只都减下速来,等待着李钟敏,只要他一掉头便要跟着回去。可是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李钟敏的船在略微的停顿过后,竟以更快的速度朝前冲去!

“Shit!(见鬼!)”

俄罗斯的大胡子暴躁地拿起无线电通话器,妄图与李钟敏对话,可是在频道里只能听到一片杂音——无线电信号被风暴干扰了。

“追上他!蠢货,你还发什么呆?”巨大的风浪声中,大胡子对身边的人吼道,而那人只是咬咬牙,便追了上去。

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们后退,他们也无路可退。

他们拿着世界顶级雇佣保镖团队的薪水,干的就是冲过去替雇主挡枪眼的差事,只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前面那个死命跑的小崽子竟然是弱智!冲着浪头跑是想干什么,他以为自己在拍戏吗?

那边,媛宸也被越来越大的风浪打得几乎要坐不住了,她双手紧抓着座位以维持平衡,另一只手颤抖着朝下摸去,试图将防风镜拿出来戴上,可是一个急转弯差点儿将她甩出去!

她呛了几口水,再也不敢乱动。

身旁的李钟敏脸色也不太好,他虽然有航海资格证,是从正儿八经的学院考出来的,可这样的天气条件就是老手也吃力得很。

又一个巨浪打过来,就在他几乎考虑要不要放弃返航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艘濒临散架的简易船,最大的一块木帆上趴着父子三人,跟梦中一模一样。

远远地,李钟敏见到那个兄长模样的男孩流着泪大吼:“爸爸,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我们都会死的!”

那个弟弟在哭:“哥……哥……”

而哥哥,最后深深地看了自己所爱的家人一眼,就这样松开手,毅然决然地跳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几乎同一时间,李钟敏扭动钥匙暂时熄掉了快艇的火,飞身跃入大海!

苦涩汹涌的海水疯狂涌入他的口鼻,飓风呼啸吹过,打得他的手臂几乎发痛,他的脸颊与身体陷入一片冰冷,眼里却灼热得几乎想要流泪。

十米……

五米……

两米……

他抓住他了!他抓住那个哥哥了!

泪水终于喷涌而出,那一刻,李钟敏仿佛听到了时光回溯,岁月重来的唰唰声响——

哥,我救到你了。

哥,我多后悔当时没有抓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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