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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胎气

盛琳一下醒悟过来,顿时觉得世上少了一个笨人。

1.

冬天化了,春天露出了绿色的脸庞。风在一片嫩叶上滑过,惊醒了小草,探出头来向蔚蓝的天空道声鹅黄色的问候。

听说令狐阳复了职,那些频临退休的老民办个个欢呼雀跃,端起功臣的架子,吆吆喝喝来到县城。名曰庆贺令局长复职,实则是来找盛琳兑现诺言。盛琳家里别说坐,后来的连站的地方都差点没有。相互招呼后,都在回顾那天的情景。说着说着,还相互争起功来。有说那天靠自己态度坚决强硬,有说还是自己那天有理有节,有说全靠自己打黑脸,有说全靠自己委婉求全。归根结底一句话,要盛琳兑现诺言。

说起诺言的事,盛琳肠子都悔青了。原本一句赌气话,被这帮书呆子较真一闹,差点闹出大事。自己没怪他们,反倒邀起功来。管她是不是气话,老民办们揪住这话不放,盛琳拿啥去兑现?省上有明文规定不能办的事,别说令狐阳一个局长,就是个县长,是个专员都不行。盛琳怎样解释都不听,真想说令狐阳还没复职,只是县委政府在通知他开会办事儿。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怕这些人听了又去闹县委。只得打电话四处找令狐阳回来灭火。

说令狐阳复职是早了点,至今谁也没见着个纸角角儿。曹达私下也找过刘强,要求组织上按规矩办事,停职是宣布了的,复职也应该来宣布一下,不能荤不荤,素不素的,由他令狐阳个人说了算。

刘强安慰他:“依眼前形势,令狐阳是名声在外,复职才合情理。现在郑书记只让他做事,不给他复职,表示还没定下来,你就还有希望。”

曹达问:“那教育局谁说了算?”

刘强有点恨铁不成钢,稍带几分怨气说:“你若是搞得清楚,连令狐阳开会的机会都没有,能轮到他咸鱼翻身?现在别去与他争。别看省上、市上都来人肯定了他的成绩,钱才是硬货。吹起每年要收几千万,全是假的。全县几个亿的窟窿才是真的。索性再让他跳几天,等他把洋相出尽了再说。”

令狐阳历来把事儿看得比官重,像下棋一样,你是天王也好,是半罐水也罢,下得赢才行。让他办事,只需一米阳光,保证灿烂辉煌,宣不宣布复职满不要紧。

盛琳好容易找到令狐阳,不敢说闹事的老民办们坐在家里不走,只说吴媛带着人汇报工作来了。令狐阳听她平静地帮吴媛带信,一脸狐疑,醋坛子改装蜂蜜了?又恐是真的,还是跟着她回去。

令狐阳进门就被围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表功后,要令狐阳替他们想办法转正。说当年政府千挑万选送上讲台,而今竟嫌老了无用,要一脚踢下去,钱没一个,话没一句……几个女老师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听得令狐阳心里酸酸的,好几次背过身去揉眼睛。

盛琳怕令狐阳吼她,才走到巷子口,便借口买菜,没敢跟他回家。等她东挨西挨,快到中午时才回去,家里已清清静静。

吴媛还真来了,与杨揽头一起来的。正与令狐阳说写报告向省上要钱的事。盛琳见令狐阳五官分布正常,鼻子眼睛没有皱成一堆,心中甜滋滋的暗喜,庆幸自己躲过一顿骂。又见令狐阳在埋头修改报告,吴媛凑拢在看,两个脸快贴到一起了。心中有说不出的味,就像乡下人弄的糖醋排骨烧焦了,酸不酸甜不甜的,一股煳味。

没与三人打招呼,盛琳一头钻进厨房,眼不见心不烦,自个弄起中午饭来。

不一会儿,杨揽头进厨房说:“盛姐,不弄饭了,我们中午到外面去吃。”盛琳勉强笑了笑,说:“来都来了,跑到外面去吃啥,就在家里吃吧。我跟你们弄‘山货’。”

听说吃山货,外面的吴媛胃里开始发翻。她在山上长大,知道‘山货’是啥,想起那黑不溜秋一身毛的龌龊样子就想吐,赶紧说:“就到这儿了,下午再改。”又对着厨房喊:“盛琳,要吃就在外面吃,我怕你那饮食。”话未完,就往卫生间跑,“哇”的一声吐了,才觉稍许舒服些。

令狐阳埋怨盛琳:“你是没得说的了,明知道人家听不得,你偏要说。”

盛琳暗自得意,老娘就是知道她听不得才要说,嘴里嚷道:“对不起呀!我忘了你不吃耗子肉的。”只听得卫生间里,又传来一阵“哇哇”声。盛琳嘴角掠过一丝快意。亮着两只油腻的手,边往卫生间里走边说:“你看我这人不会说话。漱个口,擦个脸。令狐阳的帕子就在上面,黄色的那根就是。”仍拿风凉话讥讽吴媛。

令狐阳责怪她:“除了气话,你那嘴儿就没一句好话。”说完丢下报告也去卫生间看吴媛。

盛琳见令狐阳去了,又缩回厨房,嘴里还不饶人,说:“啧啧,你还怪我,只要是个正经人都不吃那个,偏你是个猫变的,偷腥惯了改不了,还怪我?你不吃,我会说吗?”

吴媛漱了口出来,叫道:“盛琳,走,我们出去吃饭。”

盛琳仍“嚓嚓”在不停切菜,嘴里应道:“我不去,免得不会说话倒你们的胃口。”

令狐阳听不惯盛琳烧猪圈胁牛圈的风凉话,也想吴媛走了,自己耳根清净点。他对杨揽头说:“杨揽头,你们去吃,下午到我办公室来拿报告。”

听盛琳夹枪使棍的,晓得她不欢迎,两人道声:“好吧!”走了。

盛琳屏住气,不敢再吱声,连切菜的“嚓嚓”声都没了,一刀一刀慢慢往回拉,生怕弄出声响挨骂。还不晓得老民办们的事咋了?令狐阳若想发火,那理由又正当,又充足。除了怕,盛琳心中还有几分好奇,那伙老民办咋走了的?令狐阳难道连省上文件都不怕?

等孩子回来,菜上桌,酒给令狐阳斟满,一家三口动筷子了。盛琳实在忍不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声问道:“那伙老民办回去了?”

令狐阳闷了一口酒,夹起一块“山货”在鼻子前闻闻香味,说:“都回去办手续了。”

盛琳见令狐阳没有生气,好奇问:“不是说不合规定吗?省上文件改了?”

令狐阳将“山货”送进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省上文件没改,我改了。”嚼了嚼咽下去,空出嘴儿又说,“我当着他们的面,给政工上打招呼,省上文件要执行,年龄一律以身份证为准。”

盛琳仍是找不着东南西北:“按身份证确定年龄是啥意思哟?”

令狐阳又闷了一口酒,没忙着夹菜,用筷子点着盛琳训她:“说你笨呢,你还不承认,你跟你娘家那个幺叔一样笨。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多明白的一件事,就他那死脑瓜子不开窍。”

盛琳说:“不准说我幺叔笨,我家几兄妹都是他教出来的。”

令狐阳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闷口酒,搁下筷子比画起来,说:“还说你幺叔不笨。说到身份证,他就摸出身份证来当着那么多人问我。”令狐阳撇着嘴开始学盛从杰说话的口气,“‘令局长,你看我这证上也是过了年龄的呀。’眼巴巴地看着我,逼我给他说穿。”

盛琳说:“人家老实,你就给人家说个实话嘛。”

令狐阳咬着牙帮说:“你除了笨,还有点儿横。违法的事,我能明说?”

盛琳问:“那你咋说,不能搓磨人家。”

令狐阳用手指点了点,好像盛从杰就在面前:“我说你没掉过东西呀?你猜他怎么说,听了气死你。”

盛琳尖起耳朵听,心想啥样一句话会气死人?

令狐阳说:“他说他啥都掉过,就没掉过身份证。我说你掉一次试试看嘛!”

盛琳也急了:“这人也太实诚了,掉了才好开证明嘛!”

令狐阳说:“他说我去开证明,人家派出所有底子,底子上也是过了年龄的。我说那派出所没有眼看花手写错的时候?”

盛琳也替幺叔着急:“你还得帮他呀!”

令狐阳又说:“我差点发火了。”

“那是长辈子,你不能乱说。”

“晓得是长辈子,教书负责,吴媛昨年还给他发了张奖状。我忍住气又给他说,你找个熟人,平常有来往的民警给你填写,保证他会给你开一张合适的证明来。他还认真想了又想,苦着脸跟我说,我平常街都很少上,又不做贼又不打架,哪个民警认得我嘛!”

盛琳听完,也长长地“唉!”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我这个幺叔哟,也是怄人!”

令狐阳说:“我实在忍不住了,吼了他一句,回去!你找不到人,问你女儿。你女儿不行,问你女婿。女婿不行,问你校长。你校长不懂,叫她问我。他见我发气了,才恹恹地走了。”

盛琳说:“人家老实人,你就给他明说了,免得脱了裤子打屁,费那么多周折做啥。”

令狐阳很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咋教你都不懂,越是老实人,越不能明说。不然,以后事办成了,他会到处说,全靠令局长教我去开假证明。你说他会不会这样说?”

盛琳一下醒悟过来,顿时觉得世上少了一个笨人。

2.

下午,吴媛和杨揽头到办公室时,令狐阳已改好报告,泡上茶候着。见两人坐好,令狐阳递过报告给吴媛看。杨揽头见吴媛一字一句认真瞅,认为大可不必这样费神,说好了的事,就像部队上的口令,随便编个啥猫儿狗儿都行。随口说:“淘那么多神做啥?也是你们教书的有这个写写改改的瘾,是我的话,按两个指拇印足够了。”

令狐阳瞪了他一眼,说:“你懂个毬!”

吴媛在仔细辨认令狐阳的修改意见,猛然听到他那脏话,停下来,像纠正顽劣学生一样“哼”了一声。

令狐阳晓得自己说漏了嘴,改口说了句:“你懂个屁!”仍是一句粗话,雅不了多少。见了杨揽头这些粗人,令狐阳口里就没准备什么细话,说道:“这报告不是你做粉水抹壁子,随便两下抹平作数。这报告写不好,要不来钱,就是要来了钱你都交不了账。懂不懂?”

杨揽头还是不信:“你给钱,我把房子修好就行,有啥交不了账的。令局长说些笑话取乐哟!”

令狐阳正等吴媛看完后好交代事,哪有闲心说多话,直接教训起杨揽头来:“我来教你娃娃几句,要钱的报告大有讲究,不是你想的,写一句‘我缺钱,你拨款来’那样简单,人家又不欠你的。人家要的是理由,是效果。像这报告,原先写的是已修了一栋教学楼,还要修一栋教学楼,差资金100万元,就要求解决100万元。拿上去,管保一分钱不给。”

说时,吴媛看完了,说了声:“改得好!”杨揽头从吴媛手中要过报告,细看起来。

吴媛说:“我拿出去打印后,再送来。”

令狐阳说:“莫急,反正你还要带回去盖章。”

吴媛说:“我把公章带起的。”

令狐阳笑她心急:“拿上去了,还要等人家开会研究,不是进馆子,菜一点就端上来了。等会儿让局里打字员给你打好。”

吴媛嘴儿一撇,说:“我不在局里打,免得又惹出闲话来。”

杨揽头看完了,拿一副贼脸对着令狐阳:“令狐大哥,确实该当局长,哄人的本事比我还凶。投资100万,你敢改成200万。”

吴媛说他:“开支说大点,证明我们集资也多。光伸手向上要,一个讨口子相,没有人喜欢打发你。”

杨揽头又说:“这房子都完工了,还说正紧张施工,你不怕别人来检查?”

令狐阳一把扯过报告给吴媛,说:“正是怕检查,才这样改的。他来人看,我有楼在,你编个什么其他的,人家真来人看,那才要现洋相。”

吴媛又把报告还给杨揽头说:“啰唆啥!快点出去打印好拿来,别耽搁令局长办公事。”杨揽头接过来,赶紧下楼去了。

上班时间到了,陆续有人来局长办公室请示事情。令狐阳嫌烦,干脆把欧启叫来,三个人关上门来扯事情。

令狐阳说:“省教委来人调查了,回去后估计要出文件下来。若是肯定我们的做法,全省推广当然好。若是不肯定,只要不严令禁止,我们也要把那些材料上写了还没有做的事,通通落实下去。该收的一律收上来。欧局长要下去指导。吴校长那里先走一步,看看有啥反应没有。”话顿了一下,又说,“反应肯定有,只要不大,就要摸出一套经验,等上面文件一来,我们再全县推开。”

欧启问:“不给物价、纪检部门通气吗?”

令狐阳瞪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抢人,搞恁大阵仗干啥?先拟好文稿,等上面文件一到,再拿过去请他们汇签。”

欧启会意了,附和道:“我也是这样想,现在拿过去,他们肯定不会画押的。”

吴媛心中默算了一下,说:“一下涨这么多,下面受不受得了?别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膻”字没说出口,自个吞下去了。

令狐阳说:“就是心中没把握,才叫你那里先试试看。一定要注意,别把学生收跑了。那些家里实在穷的学生,要确定减、免、缓的范围,保证不死人,不辍学。”

吴媛说:“可不可以拿点钱出来,把教师的班主任津贴和课时补贴发了,教师有了积极性,才会巴心巴肝给你收钱。”

“咋做,你们看着办。我只要求,一是要快,二不要宣传,只能闷到做。”令狐阳说。

杨揽头回来了,吴媛接过文稿,摸出公章盖上鲜印,递给令狐阳。

令狐阳说:“你给我干啥?给他。”指了指欧启。

吴媛歉意一笑,把报告往欧启面前一挪,掉头一个背影,牵着令狐阳的眼线出去了。

3.

王南下病了,才从北京动手术回来,听说咽喉出了问题,说话艰难。县上领导都先后去看望过,郑华带着王伟也来了。

王南下睡在躺椅上,见郑华来了,想坐起来,被郑华按住。王南下的爱人吕大姐,端了把椅子过来,让郑华坐下。

郑华见王南下瘦得一张纸蒙着骨,心中好生不忍。稍待平静下来,用平和的语气问了问病情,吕大姐代他一一回答。

郑华听后,对王南下说:“你安心养病,药费我们马上研究解决。有什么话,随时叫吕大姐找我说。”王南下点点头,嘴角皱皱显示谢意。

眼神相互缠绕一会儿,郑华怕病人累着,起身告辞。王南下急了,向吕大姐招了招手,眼神望向里屋。吕大姐会意,去里面拿来纸笔,用块夹板垫着。王南下在上面笨拙地画着。

郑华以为他要说吕大姐安排工作的事,安慰他说:“别着急,慢慢写,我回去就叫小王落实。”

吕大姐把夹板拿来递给郑华看,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令狐阳事不能拖,有闯劲,不自私。

郑华看着王南下,眼眶湿了。他们这代人认准的事儿,至死不会变,除了工作,不知心里还会有啥?

郑华俯下身去,对着王南下说:“我们回去就研究,你安心养病。”

王南下微微点点头,手抓着扶手想起来,郑华忙伸手按住,说:“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意思在常委会上转达。”

王南下眼里有了泪花,动了动身子表示托付了。

出门站在街沿上,郑华让心情稍作平息后,对王伟说:“回去找人事部门把吕大姐的工作安排了,就搁在老干部局做工人。”

王伟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走了几步,郑华仰天一声感叹:“恐怕今后,很难再有这样的干部了。”

王南下是北方人,十五岁跟洪亮当警卫员,随军南下留在这里。爱人是山东老家一个农村妇女干部,两人是娃娃亲,吕大姐还长两岁,后来到宕县落户,没孩子,还是前几年才农转非。多年说给安排工作,王南下都以她不识字为由拒绝了。据说已有打算,待王南下病故,她回娘家侄儿处养老,老家村上的老姐妹们还等着她回去。多少年后,吕大姐与她侄女吕晓带着王南下的骨灰,还是回到了老家山东,葬在他俩初次见面的小山坡上。

4.

县委小会议室里,几个“烟筒”仍在冒烟,听说王南下就是抽烟太多得的病,有的“烟筒”熄了火。有那不怕事的,还一支接一支地来。秦洁不时用手在鼻前扇扇,挥之不去的仍是烟味。忍不住第三次隔着桌子劝诫宋季:“喂!宋大汉,你稍歇会儿抽,行不行?”

宋季把烟头在烟缸里摁灭,对秦洁隔着桌子射来的烦眼不管不顾,只管自个说:“令狐阳的事是我去查的,都在调查报告里写着。想处分他,随便拣几条都行。教育局长不抓教学,按刘书记说的,恐怕连模拟考试、单元测验都不懂。不管是给处分,还是给处理,理由都充足。还是刘书记说的,这种人多不得,再多一个跟他学,全县就乱套了。按说我管纪检,应该支持对他的处分。说实话,我对他恨不起来。别说我,就是去调查的同志说到他,都有几分佩服。到任何一个学校听听,校长老师提到他都伸大拇指。叫我来处分一个大家都说好的人,我真不好开口。”

说到这里,又去包里摸烟。掏了一会儿,摸出个瘪瘪的烟盒来。伸手向桌对面的政法委毛书记讨要,毛书记拿起搁在面前的烟盒,准备递给他,被坐在身旁的秦洁一把夺了去。宋季无奈地摇摇头,只好抱着茶盅,像抽烟一样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继续说:“我们查了不说,县人大严主任他们也去视察了,都没听说过令狐阳在经济上捞了什么好处,是不是?严主任。”

坐在郑华旁边的人大严主任点点头说:“是的。”

宋季接着又说:“你说他闹腾半天,自己又图个什么?是调了近百个教师进城,说来一人送他1000元是小意思,凑在一起都有十多万元。我们去查的时候,那个人事股长在花名册背面写得明明白白,这个是张三介绍的,那个是李四介绍的,大多数是我们在座介绍的。我名下有三个,地区领导交办一个,我家里老杜去说了一个,还有一个我忘记是谁托的了。上面有我的签字,我得认。其他的我不说,这三个我可以证明,令狐阳一分钱没得。这百多个人进城,做什么呢?令狐阳说,按普九要求,每个县必须有特殊教育学校,收聋哑等残疾儿童;必须要有职业教育学校;必须要有学前教育的示范幼儿园。成立这三个单位是郝仁当局长时定的事,就因为教师进城的事儿不好办,郝仁一直拖下来了。现在三个单位牌子挂了,房子也抓钱修得差不多了,眼看马上要开学,不进人咋行?进了又成了问题,再来讨论处分他,我不好意思开口。再拿非法占地来说……”

奉志伸手打断了他的话:“占地和建修的事不说,令狐阳那套被省政府写进文件发下来了,只当被他撞对了。”

宋季把话一收:“那我就没啥说的了。毛书记,甩一杆儿过来。”他看秦洁把烟盒还给了毛书记,抓紧停下来讨烟。毛书记隔桌甩了一支过去。

郑华用下巴点了点刘强。刘强会意,欠起身,把身后的椅子朝前挪了挪,挺了挺身子说:“我不否认令狐阳上任以来是做了些事,恕我直言,这些事是对还是错,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上面下再多文件不能当钱用,几个亿呀!同志们,拿什么去偿还?”

奉志说:“才说了,这些先不说。”

刘强说:“好!先不说这些。当局长的人品该要吧,见了女人,三句话必定来荤的。”

秦洁插话道:“我就没有听他说过荤的。”

刘强说:“那是在你面前装正经。关于他跟那个姓吴的女校长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听到这,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秦洁暗笑,还有人说你刘强跟宦丹丹呢!毛书记搭话了:“刘书记,你是领导,这话没根据不能乱说。他家的恶五妹知道了,要找你麻烦的。”

刘强轻蔑一笑说:“这事就是她闹出来的。她去捉奸,把茶园的桌子都掀了,这城里哪个不知道?”

郑华转眼看宋季,宋季说:“这事儿我们也查过,茶园的人说,盛琳为令狐阳下棋不回家到棋园闹过。两口子吵架的话当不得真。”

刘强说:“我知道令狐阳滑,没有抓住依据的事我先搁一边。暂不说给他处分,这教学他不懂是事实吧?不抓教学也是事实吧?再不换一个懂教学的人来抓,房子修得再好,出不了大学生,恐怕也不好向群众交代吧!每年要向上面数个数的。你们都说令狐阳行,把他放到别处显摆去,教育上还是要一个多考大学生的局长来才行。”

郑华把头掉向田智。田智摇摇头,很歉意地说:“这话我也说不清楚。”见他窘迫的样子,大家笑了。郑华以为他是碍于人情不好说,严肃地说:“这是在党组织的会议上,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你大胆说,不要顾忌啥。”

田智仍坚持说:“还真说不清楚。”

刘强不满意了,对田智冲了一句:“这有啥说不清楚的,令狐阳是外行,难道你也是外行?”

田智对刘强微微一笑说:“若说应试教育那一套,我是内行,令狐阳是外行,这没错。可应试教育不准搞了。这次在省上学习,请了一个国务院的教育顾问来上课,那位教授说,中国近代史上最大两个祸害,一个是鸦片烟,一个是科举制度。现在鸦片烟禁了,纸烟泛滥;科举制度废了,应试教育盛行。他指着台下的部长和校长们说,你们再搞应试教育,就是在辛辛苦苦地祸国殃民!你说我这个内行又比令狐阳那个外行好多少?若是论素质教育,我和他都是外行,他比我还好些,脑子里少些框框条条束缚,比如你说那个模拟考试、单元测验什么的。”

刘强讥讽道:“照你说来,不抓考试的倒比抓考试的还好?怪事!”

田智当句老实话听了,认真回道:“像吸烟样,不吸的肯定比吸的好。”

秦洁扇了扇飘过来的烟雾,抓紧说:“宋大汉,听见没有?吸烟不好。”宋季笑笑,又狠狠吸了一口,极不情愿地摁灭。

刘强不以为然,说:“那些专家学者的话信不得。前几年搞中小学分设,还不是他们说的,现在一夜变过来搞九年一贯制,也是他们说的。翻过去翻过来他们都有说的。”

田智继续说:“令狐阳最近抓的小学心理健康教育课,开设计算机操作课,在地区都走在前列,对提高学生……”

郑华见他说上瘾了,用手只管压:“得了,得了,你那套理论以后再说,你先说说,令狐阳配不配当教育局长?”

田智仍在斟酌字句:“不能说他配不配当,只能说我们要不要他当。”

宋季烦他把吸烟与应试教育扯在一起,生气地说:“就说他能不能当,一句话的事。听你说话才费力!”

郑华稍候大家静下来,从文件夹里取出王南下那张字条,说:“上次我去看王部长,他给我写了这个字条,我念给大家听听,‘令狐阳事不能拖,有闯劲,不自私’。”

大家静听郑华念王南下的意见,凭他与令狐阳的关系,不用说,肯定是向着令狐阳的。

郑华刚一念完,刘强不赞成了:“王部长是个好同志,但他的那些观点还是过去那一套,只要无私,就是好同志。他们那些人就用这观点用人,干了多少误国误民的傻事。那些年学大寨,炸石骨子坡,搞人造小平原,至今草木还没长起来,不能信他的。”

奉志说话了:“刘书记你说完了没有?听郑书记的。”

郑华说:“我说的不一定对。令狐阳干的这些事,我与刘书记田部长一样没吃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教室有了,危房减少了,学生有地方上学了。不管令狐阳内心咋想,他对全县人民做了一件好事。党的纪律也要遵守。刘书记会前又提供了两个线索,宋书记继续查,没查清之前,先恢复令狐阳的局长职务,让他先当着。若无不同意见,请大家表决。同意的举手。”

刘强见大家齐刷刷举起手来,少他一票也没意思,很不情愿地举起了一只手。

下班时间到了,墙上老式挂钟不停地摆动,经过无数次反复犹豫,终于发声:“当!”

5.

秦洁在家里与何泽凤正闲聊。近段日子何泽凤来得格外勤,家长里短之后,总忘不了打听令狐阳的去留信息。秦洁笑她:“别去打令狐阳的主意,他家恶五妹可是个土匪婆子,让她知道会把你活吞了。”

何泽凤迟迟疑疑地说出真意,说她家郝仁在宣传部闲得皮疯臊痒的,又思念起当教育局长的日子。听说令狐阳在领导心目中印象不好,有换人的迹象,让她打探一下,万一遇上东不成西不就的时候,郝仁也好顶上去。

秦洁笑她:“这才几天,你老公又不想清静了。当初听说离开教育局,他可是像飞一样快,只怕慢了有人扯着不让走。现在又想回来了?”

何泽凤说:“当初若是领导答应解决教师工资,郝仁也不会走。现在这条件,真要换人,郝仁最合适。到时候拜托秦主席提醒领导一下。”

秦洁问她听谁说的?何泽凤笑笑不说。

不说也知道,她是从宦丹丹那里打听到的。上次秦洁住院,宦丹丹去看她,满嘴巴跑马,生怕人家不知道令狐阳要垮台了,他家曹达马上就是局长。秦洁怀疑宦丹丹是不是心里有啥疙瘩解不开,她常说令狐阳是她当年看不上,撂给盛琳的。说这话时,宦丹丹表情很轻松。后来令狐阳当了局长,成了曹达的上级,宦丹丹还是说这话,但是神态再不轻松,颇有几分悔意在里面。再后来,令狐阳停职,曹达主持工作,宦丹丹很是高兴了一阵子,没多久,局势又翻盘了。令狐阳不仅官复原职,而且还行情看涨。曹达不仅没升上去,在与令狐阳的比较中,还暴露了更多的弱点。偷鸡不成蚀把米。宦丹丹说过的那些硬话,全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自惭形秽,遇见熟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秦洁晓得这一切,正因为晓得才不点穿,生怕伤了这两个女人的自尊,她顺着何泽凤的话闲聊。正聊着,好久没见面的宦丹丹来了。见何泽凤也在,自觉没趣,说声:“你们有事呀?那我改天来。”话完,转身要往外走。

何泽凤忙招呼道:“我们闲聊好一阵了,你来坐,我要回去煮饭了。”起身告辞。在秦洁有意无意的话中,她打听到令狐阳复职了,心知再没望头。一阵沮丧,虽没露在脸上,也确实没心劲再聊下去,借宦丹丹的到来,正好抽身离开。

宦丹丹见何泽凤背影消失,把身子坐正,对秦洁埋怨起来。刘强已给她通报了会上情况,说秦洁在会上没一句责难令狐阳的话。这次来,是想继续拉秦洁给她撑起。只听她喊了声:“秦大姐,你咋为令狐阳那个土匪二流子遮起丑来了。他那些流氓行为你就该好好在会上揭露揭露,代表我们女同志说几句公道话。”

秦洁话也乖巧,先叫起屈来:“丹丹耶!你差点害了我哟。”

宦丹丹一听,顿感紧张,啥地方伤害了秦大姐,说:“别吓我了,我可没那个胆子害大姐你呀!”

秦洁正正经经地说:“还说没有,你叫我把令狐阳和吴媛的丑事在会上说一说,还没等我开口,刘书记先说了,结果纪委早查了,全是假的。你说你弄些落不了实的话让我去说,这不是害我吗?”

宦丹丹忙解释:“秦大姐,你别见我的气,确实是令狐阳的婆娘亲口闹出来的,不信的话,这里还有证据,令狐阳与吴媛肯定是有一腿。”

秦洁说:“我不信,你别又拿些查不实的事儿来糊弄我。”

宦丹丹说:“这次是真的,你听我说嘛。”说着,起身凑过去,嘀嘀咕咕咬起耳朵来。末了大声说:“这次你该相信了吧!”

秦洁仍然睁着双迷惑不解的眼,问:“你听谁说的?”

宦丹丹不容置疑地说:“还有谁?盛琳亲口对何泽凤说的,不信你问她。”

秦洁说:“泽凤才在这里坐了半天,怎么没听她说这事儿?”

宦丹丹说:“她咋会在你面前说这事,怕你批评她管闲事。这次不会假,肚子里的东西是个铁证据,只要弄去一检查,啥事儿就现原形了。”

秦洁想起会上刘强说有什么新线索,要宋季去调查,估计是这事儿。她严肃地对宦丹丹说:“没有调查清楚前你不能到处说。就是有了娃儿,也不一定是令狐阳的呀!万一定不到他头上,会说你家曹达在背后唆使你造谣。真调查起来,你们就麻烦了。”

宦丹丹很自信地说:“吴媛离了婚,再没有嫁人,有了娃儿不是令狐阳的,又是哪个的?”

秦洁若有所思:“也是,这种事没有人敢来冒认的。”

6.

吴媛接到秦洁的电话,要她进城说事。她揣着一肚子的嘀咕,搞不清从无往来的县妇联主席今天会找她说什么事。先打电话找令狐阳,教育局没找着,茶园没找着,不知又溜到哪儿去了。这边乡妇联的人催得紧,只好跟着搭车进城先去见秦洁。

来到县妇联秦洁的办公室,学着乡下妇联主任的叫法,喊了声秦大姐。秦洁忙把她让进办公室里间,泡上茶细谈起来。

按宋季的安排,要秦洁先找女方做个初步调查。秦洁没见过吴媛,因令狐阳的事倒是不断听人说起这个名字,今儿一见面,便细细打量了一番。苗苗条条好身段,举手投足露出一股文雅韵味。虽是素妆,展示的是天生丽质,更让人耐看,朴素不失大方,娇媚不娇情。教师职业让她说话不快不慢,嗓音带磁性,清脆好听,两眼中透着干练。尽管初次见面,稍显局促,一入话题,很快便轻松自然。

秦洁颔首赞许,这令狐阳还是有眼光,盛琳再泼辣能干,与这女人相比,高低立见。可心中犯疑,听说当初与令狐阳相好,咋又序曲过了主曲变奏,非要放到现在来唱《西厢记》。

话题从客套开始,秦洁问:“坐车累了吧?”

吴媛将头上松下的几缕头发拢往耳后,开口一排白齿露出,笑着说:“累倒不累,只是颠凶了有点晕车。”

“唔!”秦洁应了一声,说,“那先喝点茶,定一定心。”

吴媛说:“没关系,比先前好多了。”然后看着秦洁,满是期待。

秦洁缓缓开口说:“我们要推荐一个基层学校的女干部到县妇联干,大家都说你那里搞得不错,把你请上来谈一谈。”见吴媛脸上掠过一丝意外,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秦洁接着说:“你也别紧张,就我们俩,放松随便说。你参加工作多少年了?”

吴媛说:“有十多年了。”

“唔!”秦洁点点头说,“爱人在哪儿工作?”

吴媛坦然一笑:“早离了,两个人说不到一起。”

“没有再找呀?”秦洁自此渐入正题。若是吴媛说已有男朋友,谈话便会很快结束。

吴媛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说:“前些年说了几个都不合适。这些年没心思谈了。”

秦洁还得继续调查:“听说你与令狐阳、曹达是老乡?”

吴媛说:“还有盛琳,我们四个是初中同学。”

秦洁有意把话题往令狐阳身上引:“这令狐阳还够风流的,初中就耍朋友了。”

提到那段往事,吴媛脸上不经意红了,下意识说道:“令狐阳哪看得上她。”

秦洁瞅见,感到有意思了,跟上一句:“看不上,咋结婚了?”

吴媛毫不戒备,说:“那是人家没福分,被人岔了。”

“谁没福分了,又被谁岔了?你说来听听。”秦洁显出好奇。

吴媛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说:“年轻时的事,都忘了。”

秦洁见此路不通,又绕了个弯,仍“黏”着令狐阳,故意说:“我看令狐阳与盛琳还满般配的。”

吴媛“扑哧”一声,掩嘴笑了:“两个土匪棒老二。”

秦洁也忍不住笑出声:“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哈哈,我是说他两个性格都豪爽,准能说到一起。”

吴媛不以为然,说:“硬碰硬,没清静,三天两头不争就吵。令狐阳没过几天安稳日子。”

秦洁终于听出一点意味来,已知她心向着令狐阳。继续试探:“两口子吵吵也有意思。一个人过,清静倒是清静,可有个头痛脑热的还是不行。”话到此,又是一转,直奔主题,“你身体怎么样?”

吴媛淡淡一笑说:“还可以,一年四季很少吃药。”

秦洁仍是不动声色,说:“你还行,我就差多了,这才刚进四十,稍稍有点不适,经期就乱了,有时一两个月不来,你怎么样?”

吴媛只当说家常,反来劝慰几句:“我也有这毛病,上个月还正常,这个月又提前好几天了。”

秦洁长长地“唔——”了一声。情况明了,用不着再问下去。秦洁站起来说:“今天我们就闲扯到此。”对外喊了声:“小姚,你来一下。”

“秦主席,有啥事?”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甩着马尾巴进来了。

秦洁对吴媛说:“吴校长,我还有点事,你到小姚那边坐坐,把你们那里的情况简要谈一下。小姚整理一个材料,送我这里来。”

小姚听秦主席叫吴校长,顺口喊道:“吴校长,跟我到这边来。”

7.

盛琳今天没上班,等令狐阳两父子走后,把电话拖到面前,歪靠在沙发上,跟城里几个女人轮流煲起电话粥来。反正市内通话包月计费。吹了大半天,突然想起有事要做,依依不舍收了口。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拿起电话打给龙寨小学找吴媛。接电话的是肖凯,他说吴校长一早就进城了。盛琳“警惕”性很高,赶紧问进城做啥?说是县妇联找她。盛琳才松了一口气,心想,令狐阳今天陪奉县长到八庙,她不是来找令狐阳的。对肖凯说:“麻烦你转告吴校长,我那个侄儿盛三青,请她给我管严点。听说又打架了?告诉他,再惹是生非,警防我回来掰断他的脚杆手杆。”

肖凯笑着说:“放心,这话我传得到。”

盛琳咬着牙又说:“那孬东西不怕你,跟他姑父一样,就怕吴媛。”

话完自己都失口笑了。肖主任也笑了,说:“也是。那年打架,他爸到学校来修理他,父子俩在操场差点打起来,吴校长出来喊了声‘盛三青’,父子俩同时都松了手,规规矩矩站着一动不动,把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全逗笑了。”现在这娃娃又长高了许多,已是一米七的个子,仍是怕吴媛。

盛三青是盛青的第三个孩子,前面有两个姐姐大青、二青。因他是儿子,特别溺爱,打小不知让人,连爹妈都不怕,惹不完的祸。只怕他姑姑盛琳。常见姑姑发怒的威风,一巴掌拍下去桌上的杯碗蹦多高。当哥哥的盛青和又胖又蛮的嫂嫂,埋着头不敢吭一声,只有站着赔笑脸的分。三个侄儿侄女哪怕哭闹再凶,只要说是姑姑来了,赶紧爬起来,拍拍屁股站好。后来盛三青到城里上小学,也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姑父令狐阳一句话,“滚回山上去”,连姑姑都不敢吭一声。当天下午就叫他老爹领回去了。在他心中,姑姑没有姑父厉害。在盛三青看来,学校里,再凶的学生怕班主任,再凶的班主任怕校长,校长怕姑父。可后来在学校里,见姑父在吴校长面前,说话轻言细语,常被吴校长时不时板着脸训斥嘲讽几句,看起来那吴校长肯定比姑父还厉害。因此,这盛三青就怕吴媛瞪眼睛。后来连盛琳都知道了,要管住盛三青,只有找吴媛才行。

龙寨的电话才搁下,纪青的电话来了,开口就问令狐阳在家吗?听说不在家,又问盛琳说话方便不?得知盛琳旁边无人,纪青压着声音帮教起来:“盛琳呀!你是害错病还是吃错药了,怎么能给自己爱人说些祸事出来?这下好了,县纪委已立案调查了。”说完,还让盛琳转告令狐阳小心点。

盛琳先是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又给令狐阳惹祸了?听说纪委立案了,头皮一下绷紧,再三追问,只差没哭出声来哀求,纪青才告诉她:“有人反映吴媛怀上了,据分析是令狐阳的。”

盛琳奇怪:“我和吴媛是老乡,咋不晓得这事儿?”

纪青一声冷笑:“你还装作不晓得,听说就是你说出去的。说吴媛在你家害喜呕吐,你不说谁知道。”

盛琳这才知道是咋回事。忙向纪青解释,纪青不愿听,说:“你跟我解释有啥用?”

盛琳马上说:“我找领导去!”

纪青生气地说:“你咋这样不知好歹?害了你爱人不知足,还要来害我。”

盛琳问:“为啥?”

纪青说:“你找领导一解释,领导先问你从哪来的消息,不一下就把我攀扯出来,最终连我家老钱都脱不了干系。”

盛琳傻了,连说:“咋办?”

纪青也是有心要帮令狐阳的忙,压低声音说:“……你先想想看,想好了是谁说出去的,就照我说的试试,看行不行……”

8.

刘强正在看妇联送来的材料。他对秦洁初查的结果很不满意,怀疑是秦洁想息事宁人。打电话把曹达找来,两人细细分析了一下,仍是不相信秦洁的话。曹达还提醒刘强说,盛琳原就是妇联系统出来的人,秦洁肯定会护短。现在是宋季信了,这案件就此搁下来。曹达不甘心,提议把宦丹丹找来合议合议。再想办法查一下。譬如把吴媛弄去洗个桑拿浴,泡个温泉什么的……

正说着,楼下一阵喧哗,间杂女人的叫骂声,细听是盛琳的粗嗓门。不知在骂谁:“你个骚婆娘,有本事你莫跑,你给我下来。想打我男人的主意,你也不屙泡尿照照,一个骚狐狸精,还说我男人追求你……”

旁边有人在问:“你在骂谁?”

“我骂谁,我骂骚狐狸精,人事局那个偷人的宦丹丹!”

曹达和刘强听到宦丹丹的名字,忙推开窗往外看,只见盛琳正被保安半劝半推往外走。这边办公室的门被敲打得砰砰直响。曹达拉开门,宦丹丹披头散发一头撞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哭起来,边哭边骂:“那个土匪婆娘好不讲理,没说上两句,就出手打人哟……”

曹达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安慰着。刘强端来茶水,让她慢慢说。宦丹丹一口茶水吞下,稍许稳了稳心情,哽咽着诉说委屈。

就在刚才不久,宦丹丹正在办公室闲聊时,盛琳来找她。她见盛琳脸黑得要下暴雨。宦丹丹晓得她要来生事,不知哪儿把她惹着了,惊恐地问:“你想做啥?”

盛琳把桌子一拍,指着宦丹丹说:“你为啥打我男人的主意?”

宦丹丹一头雾水,说:“我啥时候打你男人的主意了?我跟他话都没说过一句。”

盛琳那才叫凶,一把抓住宦丹丹的头发,另一只手一甩,一耳光扇了过去,嘴里还不停地嚷嚷:“你个贼婆娘,偷人偷到我名下来了……”

盛琳力大声音大,宦丹丹不仅没有还手的机会,连还口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喊痛的分。

周围一群人拥上来,好容易将她们拆开。

宦丹丹哭哭啼啼径直来找刘强,不曾想竟撞见曹达。盛琳还不依不饶追杀过来。幸好保卫科的熊科长习过武,一手钳住盛琳,没容她再乱来,连哄带拽弄了出去。

宦丹丹说令狐阳年轻时追求过她,这话刘强都亲耳听过。盛琳咋这时候想起来计较。曹达想不通,刘强也捉摸不透。

盛琳的胡作非为要惩戒。刘强把电话打到盛琳的单位,找了负责人方正齐。方正齐态度极好,表态马上找盛琳谈话,下午就把检讨写好交来,再根据认错态度讨论处分。

生气之余,曹达忍不住埋怨了宦丹丹几句,说:“你那嘴儿也要管一管,几十岁的人了,还把那陈年旧事挂在嘴上做啥?这下惹着土匪婆子不是,自己吃亏划不着。”

宦丹丹见曹达絮絮叨叨竟摊派自己的不是,把手一甩,止住哭,说:“没有这样算了的,我要找他令狐阳讨说法,肯定是他支使的,想来掩盖他作风腐败问题。”

刘强很严肃地说:“丹丹,这话不能乱说。组织上正调查,你这不是通风报信吗?忍一下,盛琳肯定要给处分,若不认错道歉,叫公安局关她几天。”

两个女人抓扯的事,宋季很快就知道了,派人找盛琳谈话,盛琳一口气举了十几个人做证明,是宦丹丹到处散布令狐阳追求她。盛琳说她不想偷人为啥要念着这事不忘。宋季听了纪委的人汇报后,摇摇头说,这盛琳的话谁还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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