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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光债

令狐阳:“在座各位是教育上的行家,肚子里学问装得满满的,像下棋一样,都是高手,缺少半罐水,所以组织上派我令半罐来了……”

1.

令狐阳来当局长的消息,像一挂二百响鞭炮在教育局炸开,又有点像打麻将,洗牌时总要“哗哗”响一阵。不了解的人竖起耳朵四处打听是何方神圣下凡,知情的人则四处仙女散花,发布独家消息。令狐阳做过一届区委书记,几位副局长都接触过,互相略知一二,要说知根知底,莫过于曹达。他们是一个乡的人。曹达瞧不起令狐阳,理由很充足。曹家几代书香门第,出门人家叫先生或老师。令狐家是土匪出身,出门人家叫“老二”(土匪俗称“棒老二”),雅俗立见。倒不是文的瞧不上武的,也不全是正邪之分。主要是令狐家那股味儿——蛮悍,举手投足没个斯文样。在曹达记忆中,从没见令狐阳小时候穿过鞋子,一双赤脚山上山下,牛粪猪屎到处乱踩。最令他不服气的,就这个捡狗屎的娃儿,居然随着他初中、高中、大学读书的节奏,也同样从生产队长、大队支书、乡党委书记在仕途上行进。而今殊途同归,马和驴居然拴在一个圈里来了,驴还排在马前面,搁谁都会生气。

这气还得压着,闷气压不住,会成酸气冒出来。晓得令狐阳打小瞧不起他那股酸味。当人们向曹达打听令狐阳情况时,他只能哼哼说:“基层来的,精力旺盛,领导不会看错人。”

不管看没看错,王南下领着令狐阳上任来了。

党委会仍由郝仁主持,王南下宣读了任命通知,然后向令狐阳逐个介绍教育局领导。“这是曹副局长,曹达同志,大学本科学教育学专业,分管教学。”

令狐阳与曹达彼此点了点头,笑着说:“一个崖脚下出来的。”

“这是副局长欧启同志,省师院本科毕业。这是副局长钟山川同志,地区师专毕业。这是副局长宋汇同志,县师范毕业。这是办公室主任刘君同志,大学本科学中文的……”

令狐阳随着郝仁手势,指一下,点一下头,然后笑笑,算是招呼,也表示记住了。

王南下和郝仁离开后,会议由令狐阳执掌。

令狐阳在一群不停眨巴或死死盯住的眼神中,吐出了开场白:“在座各位是教育上的行家,肚子里学问装得满满的,像下棋一样,都是高手,缺少半罐水,所以组织上派我令半罐来了……”

一番话让众人舌头直了,集体失语。令狐阳对这种会议秩序满意,像土匪样抢劫了众人笑容,同时也掏空了他们皮包、口袋、甚至心里的东西,全摆在桌面上,还让众人帮他清理。

曹达用轻松语气拎出沉重话题:“我管这块,就两个事急一点,一个普九,省上规划我们县五年达标,现在谁也没提这事;二是教师不配套,教画画的也在教三角,就这样搭配还差人,看令局长想啥法把人数凑齐……”

说到教师不够,钟山川开口了:“我也只说两个事,到处都缺教师。每期开学时校长来要教师,差点把门挤破。再一个就是教师职称、住房、孩子就业没法解决。告状上访人员不断。”话完指了指门外,“‘烂棉絮’在外面‘值班’。”

提到钱,欧启开了金口:“说来说去都是缺钱,我也说两个事,一是教育局没权管钱,全县教师工资无法兑现;二是全县危房多得吓人,校校都有报告,期期都在垮房子,局里没有一分钱维修费。”

宋汇最后一个发言:“我也有两个事……”令狐阳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冲着我是“老二”出身来的吧?!怎么所有问题都是“二”个。

看大家一本正经样,令狐阳放心总结说:“谢谢大家看得起我,把这么多问题配好对交给我解决。我呢,别的本事没有,从小打赤脚惯了,走稀泥巴路的本事还是有。宕县教育上这盘棋再难,最终还得靠我们自己把它下活。具体走哪一步,等我到下面转了回来再说。这些天还请你们多撑起,该做啥做啥,都是成年人晓得规矩。散会!”

大家收起桌上包包,带着会没有开够,话没有说完的感觉,一个挨一个往外走。刘君拦住令狐阳,指了指外面,低声说:“‘烂棉絮’在外面等着缠你,你稍等会儿,我先把他引开,你再出来。”

令狐阳把脸一掉,这话他不爱听。头天上班就要与人藏猫猫,今后日子怎么过?他把刘君的手拨开,说:“这种人我在乡下见得多,他是‘烂棉絮’,我也不是一缸油,是一滩烂泥浆,他愿来滚就让他来试试。”

话虽这么说,令狐阳也在心里打主意。一出会议室门,“烂棉絮”就往他面前拱,刘君赶紧拦住说:“跟我走,先把中午饭吃了再说。”

令狐阳正回办公室放公文包,听说要管“烂棉絮”的饭,转身对刘君招呼:“刘主任,哪来规矩给他管饭,从今天起,吃饭他自己掏钱。”

刘君想,好心替你解围,却被当成驴肝肺看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退后让开,任由“烂棉絮”朝令狐阳奔去。

曹达停下脚步,闪在一旁,让过“烂棉絮”。暗想你娃今天有好戏看了,打着抿笑悄悄离开。

欧启和宋汇一群人见状,返身回来,拉的拉,扯的扯,把“烂棉絮”弄到一边,同时递眼色叫令狐阳快走。“烂棉絮”索性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喊救命。

令狐阳见他们乱成一团,倒忍不住笑起来:“你们用不着劝架,我两个是老乡,不会打起来。”他把“烂棉絮”从地上拉起来,指着自己办公室说:“你先进去坐着。”转过身反劝众人说:“你们先回去,我这里不会有事,都走都走!”大家一步三回头离开。欧启仍不放心,悄悄把刘君喊到一边嘱咐,要他留在自己办公室里,以防万一。

曹达睡了个惬意的午觉,下午有意晚点上班,估计戏演到高潮了,他才慢慢地走进办公楼。一路上还在想象“烂棉絮”耍赖的样子,全是些旧镜头:“烂棉絮”一边揪住局长衣领,一边高喊局长打人啰!局长打人啰!局长则费力扳住对方手,口里也在喊,丢开呀!有话丢开再说。只不过局长由郝仁变成了令狐阳。想起局长那个狼狈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可还得绷起脸不能笑。憋不住内心喜悦,逢人便打招呼,连平时最看不惯的司机张远,他也堆起一个笑脸问好,弄得张远一脸疑惑,今天曹达中邪了?

爬上楼来,曹达发觉气氛不对,少了应有的“热闹”,没人打堆议论,一个个在自己办公室忙着。再悄悄走到令狐阳的办公室门外,门也敞开着,再往里瞧,办公室小吕正在打扫卫生,看不出有打斗痕迹。心想怪了,主角呢?

办公室传出笑声,刘君边说边打哈哈,像看了喜剧小品才回来。

曹达好奇地走进去问:“啥事?这样高兴。”

旁边有人忍不住说:“‘烂棉絮’今天出大洋相,把尿屙到裤裆里,一路跑回去换裤儿了,恐怕这下再不会来了。”

曹达感到新奇,拍了拍刘君的肩膀:“你先别忙笑,说出来我听听。”

刘君一说一笑,好容易才把事情说完。

刘君说,他在办公室等着,心里也不踏实,尖起耳朵听局长办公室那边的动静。先还听见“烂棉絮”在喊在说,后来不见响动了。他悄悄走过去,在门边停下来听,里面没啥动静。刘君心里有点发慌,就怕里面出大事。正想敲门进去,里面传出鼾声来,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再听,又是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太熟悉了,是“烂棉絮”。那打鼾的一定是令局长。

过了一会儿,里面有窸窸窣窣拨弄锁的声音,鼾声未停,那弄锁的人一定是“烂棉絮”。不知咋的又打不开。刘君怕他撞见,退后来站在走廊拐角处。又过了一会儿,“烂棉絮”的声音传出来,在喊令局长开门,声音越来越大。令局长瞌睡好大呀,任凭“烂棉絮”又喊又叫,他就是没醒。刘君后来听见“烂棉絮”带着哭腔在求饶,把门擂得砰砰响。刘君怕里面出事,赶紧找来钥匙。刚把门打开,“烂棉絮”一头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把刘君撞倒。只见他头上冒汗,脸色难看,双手捂着下面直奔厕所,一路湿印跟着。

令狐阳抬头见是刘君,咧开嘴像个细娃儿做鬼脸。当他俩走出办公室,看见“烂棉絮”从厕所出来,一阵小跑下楼去了。刘君忍不住好奇,问令狐阳是怎么回事?令狐阳笑笑说,我也不知道。令狐阳说先是“烂棉絮”讲狠,扬言要抓他去跳河,令狐阳笑他打的啥背时主意,都是老乡,你真我实的,谁不晓得我令狐阳会游泳,跳下去淹不死。令狐阳说“烂棉絮”你真心要死的话,可以陪你去跳楼。“烂棉絮”不干了,心想跳河可以,没等你淹着就会有人来救。这跳楼不一样,掺不得假,“咚”的一声下去,捡起来就用不得了。只有说晓得你令狐阳啥事都做得出来,今天就扭住你要饭吃,你走哪儿,我跟到哪儿。令狐阳说,我不走了,“烂棉絮”也说不走了。令狐阳坐下来劝“烂棉絮”,这样做,你不划算。我三十几岁,你六十几岁,你熬得过我?“烂棉絮”还是不依,说他老了,死了也划算。没办法,令狐阳只好将就他啰。见“烂棉絮”拖把椅子坐在门边防他逃跑,为让“烂棉絮”放心,令狐阳索性用钥匙把门反锁了,坐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

说到这里,刘君学令狐阳的样子双手一摊:“你说我咋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

曹达一脸惊讶,这是教育局长干的事么?!

一只游隼从古榕树上掠过,鸟儿一阵惶恐。

2.

小阳春里,一连七八天的大太阳,秋暖如春日,花儿也迷惑,一些不知时令的野花,零零星星夹在菊花里偷开。令狐阳伸长脖子寻着菊花四处转悠。

第一站,令狐阳选择了老家龙湾区。有啥讲究?令狐阳没想过。刘君仔仔细细替他想了,人在外面发达了,若不回家,古人说是“锦衣夜行”。衣锦还乡,光宗耀祖,令局长也不会免俗。

司机张远历来对刘君的话信不过,说:“你又不是令局长肚子里蛔虫,你晓得他咋想的?”

刘君自信地说:“不然我们打个赌,令局长肯定要去上坟,祖宗跟前好好生生表白一番。张大司机,赌不赌?”

张远不傻,无论如何不会与顶头上司打赌,输了是输,赢了也是输。只是微微一笑,说:“又不是清明月半,他上啥坟?听说令局长父母早走了,老家已没人,他回老家也就是看看学校,没你说的复杂。”

吃过晚饭,谢绝了区上教育干事挽留,令狐阳叫打道回城。

车来到岔路口,令狐阳说声:“回老家看看去。”

时逢金秋月圆,天地一色素绢铺陈,像被洗过擦过一样。凉风习习,车和人浮在月光中,洁净,沉寂。

刘君不禁吟起诗人梁上泉的名句:巴山的月,又小又皎洁……

月光的阴柔中,令狐阳打了一个冷噤,将外衣拢了拢,掉头问刘君:“月光很美是吧?”

刘君只道是欣赏他,随口牵出一串辞藻来,显示中文系出来的文采:“太美了,月华如泻,天地一色,秋风轻拂,无尘无染,山野空灵,万物安详。纵有千般愁绪,万般烦恼,经这月光沐洗,也会神清气爽,心地洁净,不知对也不对?”

令狐阳没回答,却问张远:“掌方向的,你感觉呢?”

张远感到突兀:“我一个开车的,找不到感觉。开车就恨两样,一是雪,再一个就是这大月亮,弄得四处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坑坑洼洼……“话没落脚,车屁股“噔”地撅了一下,算是应证。

刘君很是扫兴,对他讥讽道:“你娃儿只知道月亮走,我也走,我把影子当黑狗……”

张远知道笑他俗气,也无意去争高雅,盯着路面回了句:“你也莫得意,令局长有好东西还没拿出来。”

刘君应道:“令局长自然高雅,还用你来说,各自好生听着。”

令狐阳正了正身子,重又将头放回背靠上,虚眯双眼,将眼前世界挤压成一丝光亮,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感觉就一个字——‘假’。”

“假?”刘君眨巴眨巴眼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张远方向盘偏一下,汽车也打了个愣。

令狐阳没在乎他们的表情,只顾说下去:“你看这白乎乎一片,像不像乡下人粉刷房屋,一桶石灰水四周上下一刷,白得晃眼,改变了什么?土墙还是土墙,茅房还是茅房,只是改变下人的心情。”令狐阳睁开眼,用下巴朝前方努了努说,“月光洒下来,就如天老爷倾了一盆石灰水,整个世界粉饰一新,人看上去也舒服。可改变了什么?除了心情,什么都没改变。你刘君现在看来兴致不错,只要想想白天我们看的那些烂教室,烂厕所,石课桌,石凳子……月光再好你心情也不会好起来。”

刘君还在品味,张远反应过来了,故意说给刘君听:“令局长,我们还到学校吗?”

令狐阳答道:“不到学校到哪去?当真这山上的月又小又皎洁嗦。”

刘君回过神来:“令局长说得对,从来赏月就有不同的心境,有见月就发狂的,也有见月就发愁的,就如李白一会儿举杯邀明月,一会儿低头思故乡,还是局长见解独到。”

令狐阳笑笑:“啥独到?我与月光不投缘,月光照在我身上就发霉。爷爷出征时是一个大月亮,说好家乡月圆时他会回来,结果在台儿庄一个月圆夜战死,据活着回来的人说,那晚上川军将士的鲜血把月亮都染红了。”

听令局长谈起身世,刘君和张远偏起头听他深情叙述:“我爹也是月圆之夜死的。听我妈说,爹患痨病,死时脸上没一点血色,苍白如月光。妈妈走时,我不到十岁,家里啥也没有,就月光满屋乱窜。我从小就感到月光有股阴气,哪怕是六月天,在月光下我都会打冷噤。”

刘君带着几分愧疚说:“对不起,我不该提月光。”

“唉!关你啥事,花好月圆原本就美,只不过我无福分享受。十五不行,初一我还是喜欢。”

刘君不解了,问:“初一没月亮呀!黑黢黢的你喜欢啥?”

令狐阳说:“我就喜欢黑黢黢的夜色,不像月色假,说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到时刮风下雨它才不来了。初一的黑夜可是从来不变,哪怕是暴风雨中,雷电把天地撕成几块,它也瞬间修复如初,照样不改一个黑。”

刘君好激动,说:“令局长,你肯定读过泰戈尔的《飞鸟集》。”

令狐阳很有几分遗憾道:“哪有那眼福。他咋说?”

刘君马上吟了泰戈尔的几句诗:“独觉黑夜美,其美无人知。恰如所欢来,正当灯灭时……”

令狐阳哈哈一笑,说:“吔,还有人跟我一口腔?曹达说我生就是土匪窝里出来的,喜欢月黑风高好杀人放火。”话到这里,令狐阳兴致来了,在副驾驶位上侧过身子,兼顾两个听众,说:“大家都怕黑,偏偏我不怕,我妈说我从小就不怕。生我那天是初一,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家里没钱买油点灯,等我老汉从下边院子端个灯回来时,妈已把我包好搁床上了。一见灯光,我就哭个不停,怎么哄都不行。后来,一阵风把灯吹灭了,怪事,我一下就不哭了。就是现在,有了灯光我就睡不着。我搞不懂,人们怕黑暗什么?生命在黑暗中产生!妈肚子里不可能给你点个灯。若黑暗不好,那下地后见了光明你该笑吧?可个个下地都是哭。乡下人说人死如灯灭,生命还得回到黑暗中去。若是黑暗不好,那个个又去干啥?对一般人来讲,什么时候最安宁?夜深人静的时候。若有人因黑暗不安稳,要么有鬼,要么有病。”

张远不同意说:“令局长,我不赞成,小娃娃心里哪来的鬼,走夜路照样唱歌壮胆怕得很。”

令狐阳纠正说:“小娃娃心里也有鬼,只不过这鬼是大人给他的。大人不讲鬼故事,小娃娃走夜路哪来的怕?我小时候常听人讲,爷爷当年拉棚子时,经常在坟林里过夜,我们一帮小娃娃就不知有啥鬼不鬼的,照样在坟林里捉猫猫玩。”

刘君顺着局长话说:“想来也是,黑暗给人感觉就是一个看不清,心里不踏实,莫名其妙害怕。以至后来看不清事物,找不到出路的时候,都说成像在黑暗里摸索。”

令狐阳接过刘君的话说:“这话有理,我走夜路长大,全凭一个自信,遇到坡坡坎坎,坑坑凼凼,走不走得用脚蹚两下就知道。比如眼下教育问题一大堆,看不到路在哪儿?我就相信自己的脚,走下来蹚两下,踏实了就大胆跨出去……”

月亮听懂了厌恶,羞涩地用云纱捂住半边脸,好一会儿没露出来。

3.

闲话间,到了龙寨乡小学。

车灯照射下,操场上砖、沙、木料横七竖八摆满。旁边有个窝棚,钻出来一个老头,问清是谁,扯起嗓子喊道:“吴校长,教育局令局长来了。”

校长叫吴媛,清清瘦瘦的个子,一张娃娃脸,大眼睛透露出干练。头正掩在秀发里批改作业。听说令局长来了,脸上一阵红晕泛起,立即起身往外走。刚跨出门外又停住,折转身来重新坐下,对旁边教导主任肖凯说:“你去看看,管他哪个,引进来就是。”

等了一会儿,茶泡好了,还不见客人进来。吴媛又叫一个老师出去看看,临走时还特意吩咐说:“问他们方便不?免得进来后又往外跑。”

令狐阳由肖凯在前面引路,先去大殿上看毕业班上晚自习。一百四五十个学生,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两旁柱子上挂着的马灯像一对眼睛盯着。正中隐隐约约露一黑板。没有上课,老师坐在黑板前凑着煤油灯挑字眼。他再到厢房用电筒照看学生寝室。男女生各一排屋,用树棒棒搭成一个通铺,乡下自织的竹篾席二尺来宽,一人一张挨着放。铺上面一排铁钉上挂满背篼,里面塞满杂物。

手电光在一个墙角停住,那里有个鼠洞,一只老鼠刚伸出头又缩回去。令狐阳感觉那一双鼠眼好熟悉,说:“我读书时那个洞就在,你堵这里,它就在另一个地方掏一个洞出来,甚至就在你睡的铺下面打洞。龙老师说,你让它三尺又何妨。后来一直没堵。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肖凯说:“吴校长昨天还提起这事,说你们那届同学中,就你不怕老鼠。还说你带的食物来,老鼠闻着气味躲多远。”

跟着的人一惊,令狐阳带的啥东西连老鼠都怕?

令狐阳苦笑了下,“这吴媛尽揭人短。我那里面就有山耗子肉,它咋不躲嘛。”

肖凯问令狐阳方便不?令狐阳摇摇头,转身朝办公室走去。他也是这里走出去的学生,母校的路走来格外亲切。

令狐阳才跨进办公室,走在前面的肖凯对大家说:“老师们,县教育局令局长看大家来了,欢迎欢迎!”话完,屋里四五个教师站起,“哗哗”拍起掌来。

吴媛没动,仍埋头忙自己的,一头秀发冲着客人,蕴含深沉。

肖凯感到吴媛今天有些不对劲,走到她面前提醒说:“吴校长,令局长来了。”吴媛抬头看了看,站起身来指指面前的空椅子,说:“唔,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新局长驾到,请坐。”

刘君心中嘀咕,全县校长中,就数这个女校长待人最热情,平时有客人到学校来,她总是第一个出校门迎接。今儿个咋回事?还端起架子来,不知令局长厉害?想是英雄救美心切,刘君挤上前来解围,说:“令局长,这是我们县唯一的女校长,大美女,现在还单身呢!”想引出令狐阳调侃话来,活跃一下气氛。

哪知一向爱逗乐的令狐阳反倒拘束起来,像办公室来的不是局长,是一个犯了错的学生,手脚动作小了,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过来看看。”

肖凯过来请令狐阳坐下,笑着说:“我们乡下学校,乱糟糟的,没啥好看的。”

“好好,你们还在搞建修,是我今天唯一看见的建修工地。”令狐阳连声说好。

吴媛坐下来,笑了笑说:“你看够没有?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看够了,就悄悄溜回城去呢!”

令狐阳对这轻松示好也正正规规回答:“就是看不清楚,电筒光还是不行。你们哪来的钱?”

吴媛像跟钱有仇,提起就不舒服,冷冷地说:“哪来的,捡的送的,反正不是偷的抢的。”

一屋人对吴媛今天的反常表现感到诧异,这女人是不是例假来了,这么冲?

刘君也来提醒她:“吴校长,这是我们新来的令狐阳局长。”

令狐阳嫌刘君多嘴,说:“她知道,她是我中学时的班长,从小就属她管辖,这办公室里,我被她弄进来站了无数回。”到这时,令狐阳手脚捎带舌头才灵活开来。

“哦!”大家一下醒悟过来,原来令局长遇到“老领导”了!

“你看了半天,有啥指示?”吴媛笑着说。先前因令狐阳没及时进来所生的气渐渐消解。

令狐阳一笑,说:“有啥指示,就下来听听你们诉苦。”刘君感到令局长这时的笑多了几分温馨和胆怯。

提到一个苦字,吴媛眼睛湿了,说:“你还知道我们苦啊?我那工地已停了几周,你们不来管。”

“唔?你说说看为啥?”

“为啥?这里的生产队长要包工修房子,说是他的地皮,任何人也修不成。学校不答应,他就找人阻拦施工,双方打伤了好几个人。”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哽咽着说,“肖主任去劝解,说这是人家垫钱修,不可能给你,看在吴校长面上……”说到这里,吴校长身子往令狐阳面前一倾,像是要倒在他怀里,突然意识到众人在场,将头又缩回来埋在桌上,伤心地哭出声来。

令狐阳慌了神,伸手想去扶,又触电似的缩回来,说道:“你别哭了,有话慢慢说。”

肖凯接过来说:“那个混账队长骂人,说吴校长又咋的?她再好看,又不是我婆娘,凭啥我要看她面上。”

令狐阳牙齿咬得紧紧的,好久问了一句:“你们学校电话在哪儿?把廖胖子找出来。”

肖凯赶紧把吴媛旁边的电话机抱过来。

刘君走过去拔通乡政府的电话,对方懒洋洋地应道:“喂,哪一位?”

令狐阳站起来从刘君手中接过电话,压住气说:“我,令狐阳!”对方一听,语言马上一把火烧热:“哦!是令书记呀,有啥指示!”

令狐阳说:“廖胖子在不在?”

对方说:“廖书记吗?刚刚散会出去,我去给你喊回来。”

令狐阳说:“你叫他马上到乡小学来一下,说我在这儿等。”

放下电话,令狐阳对张远说:“你跟肖主任去接一下。”见两人出去,接过刘君递来的茶盅,令狐阳喝了一大口,对吴媛说:“你也是,这样大的事,该给局里说一下。”一上气,令狐阳再不拘束,连往日的女班长也敢抱怨起来。

吴媛哭着说:“打了电话的,局里说要送个报告去。”

令狐阳气没消:“写就写嘛,写个报告又不死人,派个专人送去就是。”

吴媛一听,哭得更伤心,捂着嘴巴抽泣,欠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信封递给令狐阳。令狐阳抽出来一看,正是龙寨小学的报告。再一细看,脸色变青了,把报告往桌上一扔,指着刘君大声吼道:“你看你们干的好事!”

刘君一脸茫然,从桌上拿起报告一看,报告上面有领导的批示。

曹局长批示:请郝局长定。

郝局长批示:请按曹局长的意见办。

下面是刘君签的处理意见:请学校认真落实局领导批示。

刘君看完,脸倏地一下红了,嘿嘿几声,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这样的事多,光是侮辱殴打教师案件,压下来的就有十几件,教育局管不了,平时也就没认真看,只管批给下面就了结。”

令狐阳不满意了:“你就是放屁,也该有个响声,有个臭味。你这有啥?你在擤鼻涕呀?甩脱了事。”

刘君不敢再有声响,静坐一边。

见令狐阳大声武气在训人,吴媛晓得这是把他惹毛了,又怕伤了局里的人,今后不好见面。边抹眼泪边说:“你能干你就给解决,莫去怪这个那个。你今天不解决好,我不准你走。”

这话恰被跨进门的廖胖子听见,他是龙寨乡党委书记廖忠贵,体形厚实,生性好乐,成天找人逗趣,哪怕见了天上王母娘娘,也要扯拢来开个荤玩笑。听到吴媛的话,哪肯放过,咧开口笑着说:“不走正好,令书记今晚就跟吴校长搭铺睡。”

吴媛把眼泪一抹说:“廖胖子,管你说啥子,今晚不解决好,你也跑不脱。你以为我不知道,队长背后就是你支持的。”

令狐阳脸色阴沉得如古董,死盯着廖胖子。一见老领导老哥们样子吓人,廖胖子忙赔笑说:“令书记,你莫生气。你也莫在这里过夜,有影响不说,我还懒得招待你吃早饭。”转过脸对着吴校长:“吴校长,明天保证你开工。我一大早就来,看哪个龟儿子敢来搞二搞三的。”转身对一同来的乡文书说:“你去把巫队长给我吼上来,就说令书记来了,要喝酒骂人。”

不等文书出门,巫队长就在外面应道:“莫去吼,廖书记,我在这儿呢!”巫队长听见汽车响,上来看热闹,正好撞上。

廖胖子将脸上笑容一收:“你来了就好。”指着令狐阳问巫队长,“你看看这是哪一个?”

队长忙挤上前来,打着哈哈儿说:“令书记嘛,我啷个会不认得吖!他当乡上书记那年,还保过我,天天念着他的好处呢。只是他现在官大了,记不得我这个小队长。”

令狐阳看着眼前这个人好面熟,使劲才想起,那年抓纲治国,全县正开公捕公判大会,这家伙偷婆娘被人家老公捉个现行,按强奸犯一路扭打送到乡上来。那时逮捕人的权力下放到乡里,乡上书记一句话就可以抓人放人。令狐阳看女方哭哭啼啼不说话,连责骂男方的话都没一句,情知是私通。那时没这个说法,只要抓住,通通按强奸论处。就在这次公判大会上,枪毙了好几个强奸犯。也是令狐阳心软,一看巫队长婆娘领着一群娃儿在乡政府外面哭,不忍心下笔。就怕真个一枪毙了他,这一家人就惨了。后经查清实情,暗示女方反口不认,定了个查无实据把人放了。记得把他队长撤了的,他什么时候又当上了?早知这个混账东西今天这样可恶,当初就该把他一绳索捆进城去枪毙了才好。

廖胖子见令狐阳气没消,便一双眼睛鼓起像个蛤蟆,对队长训斥道:“你个毬卵,还想包学校工程,你家砌个猪圈都要用棒棒撑起怕倒了,哪个敢拿工程给你修?”

巫队长还是舍不得这笔财,嘀咕道:“我不会修,总会请人修嘛!”

廖胖子见他顶撞,气更大:“你请毬个人,老子今晚上就开会,叫你龟儿子明早起来就不是队长,看你还请得动哪个来修。”

巫队长不敢硬顶,口气软下来:“你廖书记不准修,我不修就是了。那打伤了的人总要给点医药费。”

廖胖子正是气头上,又是一嗓子:“打死你该背时,哪个叫你去生事的?”

肖凯过来说道:“不是不要你修,学校没钱,人家是垫钱来修,你有没有钱垫嘛……”

令狐阳心中气没消,他气的不仅是队长生事,更生他骂人的气,见吴媛那要哭不哭的样子就心疼。打断肖主任话问队长:“说你骂人了,你骂吴校长什么了?”

巫队长嘿嘿干笑几声:“这山上人嘴里有啥好话,都是孬话,令书记你就别计较了。走我那去喝两杯,我跟他们个个老师赔个礼就是。”

令狐阳也不能对这几个老部下过分,毕竟不是这里区委书记了,只得软中带硬说:“你五十多的人,把三十几的吴校长又叫婆又叫娘,她受得了吗?回去给农民说清楚,这学校是大家的,修好了是教大家的娃娃。把有钱垫的人撵走了,你们家家户户都要凑钱来修。”说到这里,口气又缓了一下,“今晚上酒就不喝你的了,等把学校修好了,以后进城来我请你喝酒。”

巫队长连声答应:“是!是!是!”

廖胖子是令狐阳当区委书记时提上来当乡党委书记的,见老领导来了,无论如何要意思意思,说:“令书记消消气,这个混蛋的酒不喝,我的酒一定要喝。有一年多没在一起吹聊斋了,走,到乡上去喝个高兴!”

令狐阳看了一眼吴媛,心想,去一下也好,让这些东西今后规矩点。

廖胖子见令狐阳看着吴媛,伸手来拉吴媛:“走走,吴校长一路去,我敬你两杯酒消消气。”

听说喝酒,吴媛赶紧往后退,边退边说:“我正事还没说完,哪有闲心去喝酒。他有那瘾,你陪他去。”

令狐阳听得出来,吴媛不想去,转过身来拒绝廖胖子:“老廖,今天就不去了。我现在管这一摊子事,你得给我维持好。办好了,我请你喝酒。这夜深了,你们也抓紧回去,我这边说几句也要走。”话完对刘君说:“叫张远送一送。”

廖胖子知趣,借势告辞,令狐阳送他们出去。巫队长见令狐阳离开,慢慢走到吴媛跟前小声说:“吴校长,你给我解决点医药费。我这下晓得你跟令书记好,以后打死我也不为难你了。”

这句不着边的话弄得吴媛哭笑不得,赶紧说:“回去,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令狐阳送客转来,学生下了晚自习,老师们都到寝室里去了,办公室里只有肖凯和刘君。令狐阳对吴媛说:“等张远转来,我也要走,还有啥事你抓紧说。”

吴媛说:“缺电,缺老师,明年给我们分配几个老师来。学生住的地方你也该去看看。”

肖凯接过话来说:“我已陪令局长看过了,连食堂,还有上面大殿上都看过了,令局长答应一定想办法解决。”

令狐阳纠正道:“是我们共同想办法解决。你们这里还算好,好歹还用几根树棒棒搭了个床,好多学校直接在地上铺稻草睡觉。我们当年就是这样子睡,过了二十年连耗子洞都没变,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回去一定想办法。电的问题,我回去给你联系电力局,请他们来人解决。”

“还有那个中小学分设,你们能不能不搞?”吴媛抓紧说。

令狐阳不懂,看着刘君。刘君连忙解释,这是从省上布置下来的任务。说是中小学生生理特点和课程设置不同,要求中学小学分设,三年达标。下面反映大。

吴媛指着门外说:“你也在这学校读过书,抱都抱得起的一个庙子,要改成两个学校。一个球场都要分成两半,说缓几年都不行,成天像催命样要搞分设。合在一起教师都不够,还非要分开,哪来人教?”

令狐阳从来是办不了的事就不办,当即对刘君说:“回去发个通知,中小学分设暂不忙搞。”

刘君提醒他,这是上面要考核的,叫停,你得找个理由才行。

令狐阳睖了他一眼,“那就找个理由嘛。”稍顿,想起了啥,问刘君,“九年一贯制你懂不?”

刘君摇摇头。令狐阳一下得意起来,你都不懂就对了,“就跟下面说搞九年一贯制,干脆不分中小学更省事。”

正说着,吴媛给肖凯使眼色,肖凯走过来悄声问令狐阳:“令局长方便不?”令狐阳笑着说:“你们今天干啥哟?不管吃的,专管屙的。”

吴媛抿住嘴笑笑,嗔怪说:“你去一下嘛,免得把你憋死。”

刘君扯了扯令狐阳的衣袖:“去看看,他们厕所修得好,地板都是水磨石的,墙上还安了瓷砖。”

令狐阳“唔”了声:“你早点说嘛。”

……

回城路上,车子飘浮在月光里,令狐阳飘浮在脑海里,任凭颠簸也挥之不去,一个女人,一个学校,一群孩子,一片昏黄的煤油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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