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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刘鸿买醉

餐车供应晚餐的广播已经响起来。我不打算再打扰大师泡妞了,但腰包空空的我无处可去,于是我又去车厢接头处抽烟。我刚把烟点燃,扶了扶眼镜,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睛一亮,御姐刘鸿性感地甩甩鬈发,拿着包娇子径直朝我走来了。

她看到我的时候我正看到她。她对我不自在地淡淡一笑,手不经意去理黏在脸上的几绺头发,这时白皙的脸就全显了出来。我看到她的正脸,惊奇地发现她的脸形原来酷似范冰冰,只不过,细细看她,眼角眉梢却总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怨艾。

此时的她格外有御姐范儿。但这是一个有点生气的御姐。正因为生气,这个御姐更加美丽。她把烟拿出来,先递给我一支,自己也咬了一支。

我抢着给她把烟点上。看她抽烟的姿势很娴熟,红艳艳的嘴唇丰腴娇艳,卷着支香烟竟然十分妩媚。她重重地吐了一口烟,因“大师”的恶毒言语绷紧的脸终于缓和开来了。隔了一会儿她像想起什么,对我说:

“惟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谢谢你!难得有个能说上两句人话的人,看你比我小,认你做个弟娃儿吧。”

我一颗淫心像那只春天的孤鸿,此时扑通扑通上下翻飞,叫了声刘姐。刘姐话锋一转,接着问我:

“弟娃儿,刚才那人说的你信么?”

我吃不准她的意思,表情有点害羞,神态有点紧张。我说:“火车刚才过彭山,我一想到要到眉山了,就想起苏轼这首《卜算子》来了。不过刘姐,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要太当真吧。”

“唉,你还是信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号耍嘴皮子吃饭的人,死的都说得活,怎么能信呢?这种人我以前见多了,其中还有个奇葩,自称会作法,其实就是千方百计要你出钱,999、888……总之,能骗多少骗多少。然后呢,把钱用白纸包住,让你闭上眼睛朝白纸吹三口气儿,等你睁开眼睛,哦豁,钱就烧给天上神仙了。其实呢,烧个屁,烧的都是纸,钱都到他腰包了!这就是‘大师’,骗子!”

我惶惶然,忙说:“刘姐,你别生气,狐狸吃不到乌鸦嘴里的肉,又骂乌鸦又骂肉!”虽然这般说,但内心里却有点幸灾乐祸。我虽心猿意马,但脸上却表现得义愤填膺,接着说:“以后遇到这种人还是要躲远点!”

“这种人太多,今天你躲了这个,说不定明天你又会遇到其他骗子!这个满嘴喷粪的苕娃儿(西昌人骂外地人的话。)!你看他刚才说什么要给人家女学生驱除晦气,这摆明是诱骗!哼,你看着吧,那傻女子这回要被骗财骗色了!”

我说:“刘姐,人被人骗不可怕,人心被骗才可怕。别人是心窍给鬼迷住了。有愿打的,有愿挨的,反正火车上也无聊,就当他们自娱自乐吧。”

刘姐若有所思,过了又哼哼冷笑两声,说:“唉,终归还是女人吃亏!可怜!最好骗的就是你们这些学生娃娃,懂事少、情商低。”

我突然良心发现,说要不要给那学生提醒一下呢。

“算了,吃一堑长一智,各安天命吧!”

我感到有点自责和愧疚。刚才光想着看大师表演,想着自己泡妞,竟然眼睁睁看着同学少年的女大学生羊入虎口了。想想这些年自己遇到的骗子,尽管骗术与时俱进,花样层出不穷,但盘点一下他们的招数不外乎两种:一是消灾驱邪,二是情感解困。阳光底下无新事,“情感解困”这类骗术如今也只是唬唬偏远山区农村妇女的纸老虎,而这位大师替人“消灾驱邪”的“作法”也都是最古老、最低级的骗术。尽管如此,上当受骗的却还是我们这样的学生!这么多人对“大师”坚信不疑,财色双失,初一时想是因为相信,再一时想却是自己的愚昧。推而广之,那些听大师呼风唤雨的官商影视各界大亨、那些拜倒在众大师鹰钩鼻下的无数高官名流,其情商、智商,其人生经验、阅历,岂能是我们这些幼稚的大学生可比的,但不一样自投罗网了吗?

想想自己刚才,不也差点走火入了魔了吗?我们都曾经洞悉这类巫医神汉骗人的伎俩,也在心底嘲笑过那些受害者,但轮到自己头上,却照样鬼迷心窍。

我语重心长,自言自语道:“学生娃娃要是个个人格健全,人人心怀远大理想,事世洞明不世故,骗子早都饿死了,哪还能买得起火车票上来骗我们一回呢?”

刘鸿看我一眼,反应过来,淡淡地问我道:“你也是学生啊?”

我反应过来,想着自己其实已经不再是大学生了,喃喃道:“不算是……”

“嗯,我看你也不像个学生,你不会是当老师的吧?你要是当老师的我就不认你当弟娃儿了……”

我愕然,忙问为什么。

刘鸿淡淡地说:“老师怎么当的?老师不给力,大师才得逞!”

刘鸿说完,抬头去看窗外。我有点尴尬,她刚才几句话在我心中风卷残云,我的心思消失殆尽。我假装去扶眼镜,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外面,出了成都平原,那些层层叠叠的楼宇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一些混乱的集市和灰蒙蒙的民房了。

“那是你的吉他?”过了一会儿御姐问我,语气和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来她刚才的怒气已经腾云驾雾去了。

我“嗯”了一声,显得有点过分紧张。

“我想学吉他很久了……”刘鸿嘴角有丝淡淡的笑意,视线从很低的视角投射到我脸上,但我听出来的却不是她的羡慕和向往,而是一种露骨的挑逗,果真应了大师的话了吗?男人山根左边痣,定是邪心勾人妇;男人山根右边痣,别家妇女来勾魂!

“我也不怎么会……”天地良心,我说的是真话,但听起来就有点走调。

“还谦虚啊,回头可以教教我——我们一起学!”她眼睛里光亮亮的,嘴角那丝笑意荡漾开来,慢慢地,快乐的笑意也就泛滥到了我的脸上。我有点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她的嘴时,那两排牙齿晶莹剔透、整齐好看,完全不像是经常抽烟的人那般焦黄恶臭。

我觉得自己内心又有点邪恶。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一起学?这不摆明一语双关!但我依然逃避着她的眼神,视线不敢与她的视线交汇。那久违的、挥之不去的自卑感再次将我笼罩,我真想伸手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为什么,要不要这么紧张?人家有心无意地勾引你一次,你就要俯首称臣了,你这也敢说是阅人无数吗?!怎么关键时候就软了呢?我心里骂着自己,嘴里却不晓得说什么。

这把吉他是我要离开学校之前的一段日子里捡拾的邻室同学丢弃的破烂。我把它捧回宿舍反复擦干净,又去商店花钱换了一副弦,自己调了音,到后来是整日整夜地抱在怀里当作打发无聊和孤独的伴侣。

刚毕业那段时间,我原本打算在成都找份工作,或者退一步看能不能打点工,但等了差不多半个月,总是高不成低不就,又受些颓废不良书籍的影响,逐渐迷失了自己。拉开成都华丽丽的拉链,人生阴风晦雨,情场若火葬场,商海赛古战场。成都太危险,我将何处求生?慢慢地,想在成都待下去的心思越来越淡了。

我们宿舍楼下看门的老头平时喜欢听李伯清的散打评书,人总是乐呵呵的,那几天却天天催命一样上来敲门赶我走。他喊了我无数次,其实我也理解他,我晓得这是因为我们整个宿舍楼已经外租给了一个民办学校。老头说,人家等着装修,总不能因你一个人耽误我们这么多人嘛——老头是个成都人,声音温婉,语调舒服,因为要赶我走,连李伯清都不听了——其实就在刚毕业的那几天,晚上我都还会下楼陪他冲壳子、下象棋、听李伯清,漫长而且完全没有意义的若干个白天,我赖着不走又没事可做,就练了练吉他,进阶是还没到,但装点样子还是可以的。

过了会儿,我发现再这样下去,我狂浪的心就要从洪水变成开水了。我心一横,抬起头来,终于把眼光放在御姐的脸上:“我已经不是学生了,刚毕业。”

“噢,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她有点遗憾,但语气和缓。

“我回家去!”我把烟掐了,声音很低。

“哦,哪里?”

“西昌。”

“我也是去西昌!”她脸上再次泛起笑容。不再幽人独往来,她脸上有那种在茫茫人海中终于寻到人生同路人的喜悦。

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也正看着我,脸上洋溢着亲切和激动。

她把烟屁股塞到烟灰盒里,又拿出一支,先递给我,自己这才吸了一支。

我抢着给她把烟点上。正不晓得跟她说什么的时候,肥妞也出来了。

“我妹妹,小菊,我叫刘鸿。你呢?”

我想刚才你我一起不是给人家大师都测过名字了吗?你为什么还明知故问呢?我就不想给她说,一来觉得这个女人其实有点李伯清说的贾素芬那样的假打,二来萍水相逢,何必呢!

但刘鸿果然像一个孤零零的高悬在枝头、香气四溢的水蜜桃。孤单落寞的我要不摘下来藏在身体里带走,就真的就有点辜负上天的好意了。女人都是比出来的,现在小菊站在刘鸿旁边,两个女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整个生生地把刘鸿衬托得那是格外鲜艳欲滴、娇美待采。

“我叫邓大仁。”实事求是地说,虽然肥妞让我不快,但刚才跟刘鸿的聊天还是让我很舒服的:大师的胡言乱语反而让我们彼此靠近。现在,这个女人,这个美人,有点假,有点真,但有热度,我感到格外的心安理得。于是,我给肥妞把烟也点了。

肥妞也不看我,一边拿出镜子毫无顾忌地往脸上补粉,一边说:

“姐,刚才大师吹死牛,那学生还崇拜他得不行!”

“你不也崇拜他得不行吗?”刘鸿挖苦道。

“姐,你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可没有什么想法,是跟你一起听他在算,好不好!”

我和御姐听了这话,相互看了一眼,哑然失笑。小菊看着我们,一脸茫然,说笑什么笑,说完忍不住又要去车厢里面找大师测算名字去了。

其实,一般情况下,对这种浓妆艳抹,恶俗难抵的女人我是没有偏见的,但想想刚才胖妞小菊看我和看大师的两种态度,特别是对我的态度,让我心生不爽。不过刚才看她天真可爱、呆头呆脑的样子,知道她原本无心,于是觉得好气又好笑。

广播又一次响起来。我嘴里吸着那支略略带点橙味的女式香烟,再次打量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卧铺车厢。坚硬冰冷的火车、封闭狭小的车厢总让置身其中的男男女女幻想联翩;只有这车厢与车厢的连接处,却是不一样的柔软和悠长。不给人联想,给人的是浪漫的开始。我看着身边安静地抽着烟的刘鸿,想起刚才她看着我那抽象变形的眼光,想起大师给她算的命,想起她特意算自己的桃花运,就感觉到与这个女人的相遇该是另一个有趣故事的开始,于是就觉得未来还是有点意思的,于是就觉得这列车也辽阔开来了,心中顿时就有了点天高云淡的感觉。

刘鸿没有走的意思。我知道她真把大师的话当真了,真把我当成一个乐于助人的、腼腆害羞、没有坏心的文艺青年了,我这时反而不好破坏这种美好光环加身的幻觉,仿佛自己原本就是这样。

“我还是喜欢跟你们这样有文化,但没多少花花肠子的人交朋友!走,去餐车,我请客——我们可以喝点啤酒!”

刘鸿是在怜悯我吗?难道正是我紧张无助的样子,反而激发了一个女人的怜悯和爱意?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变异?我垂下目光,面红耳热,不自在地笑笑,轻声说了声好。

其实刘鸿说得不对,我是一个花花肠子很多,故事很有料的人,只不过藏得太深,装得太像罢了。

老实说,刚才当她看着我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小紧张。但我马上故作镇静,遥想哥哥当年,雄姿英发,一把纸扇,谈笑间,众女灰飞烟灭。经验告诉我:男人与女人之间从来没有内部矛盾,有的都是苦大仇深的阶级斗争,你若成不了她的阶下囚,她便成了你的战利品,你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便成了你人生的主宰。既然如此,何况吃喝嫖赌的烂事我也没少干过,现在当然没有理由虚她!

这是我第二次吃餐车,第一次是去泸州实习回来,从隆昌坐一列慢车摇了竟十个小时才到成都。中途饿得发慌,看旁边的人在买两块钱一个的鸡大腿,那蘸了辣椒面,从肮脏的塑料袋里掏出来的红肉让我恶心不已。为了躲避,也是迫于饥饿,我去了餐车,花了近半个星期生活费要了一个番茄炒蛋和一碗米饭。但就是这样,都仿佛从来没有吃过那么香的饭菜一样,饕餮享受了一番——要知道,在过去这三年无数个寒暑假开学放假的无数次旅途中,在火车上能有什么?除了泡面,偶尔有我妈煮的鸡蛋,但我宁愿空腹也不愿在外人的鄙夷中把那煮鸡蛋拿出来吃。所以当我坐在餐车的时候,还是有点如坐针毡的感觉。

刘鸿也就不问我,很熟练地点了几个炒菜,又要了几瓶啤酒。等上酒菜的时候,她又掏出烟来,我很懂事的立马给她点上。刘鸿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用长长的指尖弹去烟灰,然后望着窗外,眼神空洞,若有所思。

我也弹了烟灰。现在,刘鸿坐在我的对面。她坐下来的时候我闻到了淡淡的薄荷味。

我可以仔细地欣赏一下她了。我发现她鼻子两侧和眼睛下方有些麻点,这难道就是大师说的桃花相?她起先还在微笑着,眼神干净,慢慢地,又因为一些我不曾知道的原因变得迷惑和迷茫,最后呈现出忧郁和空洞。她眼神妩媚、飘忽游移、若隐若现,偶尔有一线强烈的光芒浮现在眼珠外,聚成一点于眼睛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眼光浮和眼光流露,淫乱之妇也”?

我一直看着她的脸,这会儿才领略到一个人表情和眼神变化原来如此丰富细腻,渐渐地就生出倾慕之情,慢慢转变成怜爱之意,暗地里有想把她出神的灵魂喊回来的冲动。

我正神游五界,这时,身边飘来一股浓烈的糠油味。抬头看有个胖子从我身后过来,靠近我就像要把我裹在他沾满油污的白大褂里。

来人是厨师长。他过来收钱,叫了声刘妹妹,然后两个人就哥啊妹的调起情来。

厨师长说:“刘妹儿,哥这几天特想你,还说你去哪儿发大财去了,原来找了个眼镜!”

他瞟了我一眼,很轻蔑。我真想上前给他一耳光。

刘鸿骚里骚气,往下接:“是啊,刘哥哥,我们这些人就是你们火车上的一次性饭盒,吃完了就随手扔下火车,哪还想得起来噢!”

话没说完,厨师长堆满肥肉的脸上两只小眼睛里淫光泛滥,凑近刘鸿说:“那——今儿晚上哥那儿的铺还给你留着?”

刘鸿用指头捂了捂鼻子,轻轻把他推开,说:“刘哥啊,你那床太小,不如下次给我们找个大点的床呗……”

刘鸿说我们的时候,眼睛瞟了我一眼,我内心咯噔一下:是的,刘鸿说的是我们!

那厨师长浪浪地笑着,指了指刘鸿,说:“刘妹儿,你上次睡过哥的床哥好久都舍不得洗,今天你要再去睡的话哥把被套和床单都拆了回家天天抱着睡,这不,就像抱着你刘妹儿睡一个样!”

刘胖子说着这话的时候,十分陶醉,身子扭捏着,显得格外滑稽。

我皱了皱眉头,看了刘鸿一眼,她也看了我一眼,脸上一红,伸手打了刘胖子一拳,那粉拳打在刘胖子身上,却痛在我心上,我突然觉得内心里一尊完美的雕塑轰然垮塌了:妈的,为什么好好的女人,前一时还是观音菩萨般不可亵渎,转眼马上变得那么淫荡和不知羞耻!

刘胖子还在说:“打是亲骂是爱,刘妹儿你太亲你刘哥了不是,嫌哥哥肥了是吧?又找了个瘦的是吧?床大床小也没个准,能用不就行了!你知道哥是下得了车的人噢,又欺骗哥纯真的感情……”说着笑着就去其他桌了。

狗男女!我他妈好歹也是带把儿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妈的,当我不存在嗦!我推了推眼镜,心想要是平时,早站起来拂袖而去了。

大师说,观相最难者,莫过于观人眼。我再看刘鸿,真个眉似初春柳叶,常含着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带着风情月意。纤腰袅娜,拘束得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蜂狂蝶乱。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此时的她脂粉半残,眼周桃红,轻薄挑逗,对刘胖子还贱兮兮地半笑含情,真他妈一副淫相!

刚才她的多愁善感、空灵幽怨,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变得也太快了吧!

难道说妓女相一看就知?我曾经自以为阅人无数,夜晚老南门浆洗街和府河两岸站街的寂寞少妇,洗浴中心那些背着老公出来混的乡下妹子,高级宾馆的所谓学生妹妹,无论年长色衰又还强颜为笑的,无论初出茅庐手足无措又故作老成的,无论扮着清纯可爱实际眼角堆满皱纹装嫩的,还有男扮女装娘炮的、傻逼的、装逼的、二逼的,但怎么一旦要跟刘鸿挂上钩就那么让人不忍谈及,莫名痛苦呢?

刚才大师想套她的话,但没有套出来,那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她没有农村女子的懦弱,也没有长期打工在外女人的呆滞;你说她像个被包养了的小三吧,但小三出门轻车俭行,不会如此这般的劳烦;说她像有钱人家的小姐吧,又没有那么高贵和不可一世。她这个年纪应该也不是学生,是的话也不会有这份狐狸精一样的骚情妖娆;那她是做生意的?这倒是有可能,尤其开服装店贩卖潮流的女人本身就敢在人先穿衣打扮,何况这条路上跑火车到成都荷花池进货然后再倒回西昌或者攀枝花售卖的人本身就很多,但这条线做生意的却往往因为火车上贼多不太平,十有八九都格外低调和朴素,并不像她这般穿着;难道她是做那行的?她细长、抹着艳丽指甲油的食指和中指夹起香烟的姿势熟悉而蛊惑人心;再细细看她的眼角眉梢,眼睛三面呈白,眉毛细而高挑,映衬着认真刷过的睫毛,泪堂发黑,眼角几丝鱼尾纹生了几点黑斑;再看她嘴角,一丝轻浮露出几缕玩世不恭;看她人中深而窄,有一条横长赤色如蜘蛛线的细线隐藏在中间;看她的脖子,有几丝细痕像不安分的祼体等待男人的绝命一咬!

一个又一个细节渐渐逼近了印象中干那行的生动模样。我一开始是以为刘胖子当着我的面调戏刘鸿摆明是冲我来的,后来转念一想,这对狗男女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我跟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她跟我有屁的关系,我至于大动干戈吗?

我在心里把胖厨师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够。天底下果然没有免费的晚餐!现在我早已没有吃饭的胃口,只想赶紧了事,回铺上睡觉去。

刘鸿却没理我。开了酒给我和小菊一人倒了一杯,然后自己拿起瓶子,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给我说:“弟娃你别介意,上次姐没买到卧铺,花钱租过刘胖子的铺,我跟他们都是熟人,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说着仰起脖子把剩下的半瓶酒全喝了。

我内心悲愤,听刘鸿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她原来如此弱小不堪。一来为自己无法保护她而觉得伤心难过,二来为刚才自己对她的恶意中伤感到惭愧难当,我骂自己:你跟那个作践她的死胖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看着刘鸿一干而尽,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也一干而尽。

小菊把手机放下,看着她姐,小声说了句什么,拿起杯子很轻地抿了一口。

菜上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喝了四五瓶啤酒了。

刘鸿脸有点红了,眼神迷离,双眼水汪汪,像带了水的透镜。我遇见很多美女无非都是“妆”出来的,“妆”能让女人眼盖微红,但不过只有八分颜色。此时,我醉眼看花,刘鸿两腮酡红,看起来十分艳丽。好一句“眼如秋水,色似桃花”!此时此刻,我才真切地体会到大师所指何谓秋水、何谓桃花了!

酒过三杯,话也明显多起来:

“你……呃,猜我们做什么的?”

耶,这才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你们,嗯,像做生意的吧!”

我差点脱口就说“做皮肉生意的”了。就刚才,我内心悲凉,把一个小姐还原成一个良家妇女已不容易,后来又自以为瞬间爱上了她,没想到突然间就发现,经过我潜意识里反复修正的概念原来是不存在的,所谓认识,不过又是众多风尘女子中的一人!

我差点伤心垂泪了,但很快,回忆起她巨大沉重的箱子,突然想起那箱子的侧面贴了一个类似收货地址的标签,似乎写着什么荷花池大成市场几幢几区的字样,虽然心里还是在反复,像坐过山车一样,终于在到达“做皮肉生意的”那层意思时,整个人被甩得四仰八叉,那一刻,我内心泣血,强颜为笑,当我终于落地了,告别那一缕眩晕,我说:“今年生意好做吗?”

“今年生意特别不好做……”刘鸿很平静。

“人家说是网店把实体店的生意都抢完了。开店卖服装原本不容易,把着个身子,整日整日看店不说,还得三天两头起早赶晚去进货,是辛苦。”

“呵呵,你倒能体恤人。不过都还好!”刘鸿笑声清脆,竟然比我还显得释然和开心。

那一瞬间,刘鸿的笑让我如释重负!

小菊喝了两杯,自己要了米饭吃了,说她要走,然后让刘鸿让她。刘鸿的包裙裹得紧,现在又被啤酒撑圆了,有点站不起来。小菊说着说着起身从刘鸿身上迈了出去,手上拿着手机,径自朝卧铺去了,只剩下我和刘鸿。

也许是喝了点小酒,也许是刘鸿的直爽,此时此刻,我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一个成熟女人,虽然知道在美丽成熟的女人面前自己还只是一撮青葱,或者像乳臭未干的小鸟啾啾乱叫着讨她欢心,但古话说得好,酒壮英雄胆,什么胆,色胆!胆子大了,我看她的眼神也开始迷离,看着她的脸渐渐虚化,自己也就开始浮想着是不是该扶起她上床去了,然后在解开她抱紧我脖子的胳膊的一瞬间顺势倒下,整个脸匍匐在她香甜的乳沟里……

“弟娃,一会儿给姐弹一首,需要姐给你付小费不?”

富人装穷人不一定被看得出来,但穷人装了富人却是怎么也会穿帮露馅的。何况我这样的穷人原本就没有伪装,更不需要费力地揭开。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心想,妈的,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看着刘鸿的艳艳红唇,她的嘴唇确实好看又性感,我真想上去啃她两口!

“刘姐,你见外了。”此时我竟然有些慌了。

刘鸿高高举起杯子,说:“弟娃,谢谢你!”

我原本想说一句对不起,误会你了,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刘姐,我谢谢你!”

“你谢我什么?来,弟娃,再喝一个!”

我举起杯子,很郑重地说:“刘姐,其实那首《卜算子》后面还有几句,‘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江边沙洲,刚刚睡去的鸿雁又被惊醒了,没有来伴,它心绪不宁,满怀幽怨,却无人能理解。它渴望理解,不希望孤独。但它不拣高枝,不愿栖息梧桐,所以只能孤独、高傲地在冰冷寂寞的沙洲上过夜。刘姐,其实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选择一个更安逸的状态生活……”

不知什么时候,刘鸿眼里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汪在眼角。“也许这就是命吧!好了,来,陪姐喝酒……”刘鸿哽咽着把眼泪抹掉,很干脆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精有时候真是好东西,再会装的人都经不起酒精的拷问。此时的刘鸿显得非常痛苦,双手支着沉重的额头,胸脯起伏抽泣,我看着,把那只轻轻触摸过她发顶的手颤巍巍地缩回来。此时我坐在哭泣的刘鸿对面,像在欣赏断臂的维纳斯,那些因为残缺唤起的记忆十分凄美。多年以后,当我想起第一次面对刘鸿这个经历复杂、血肉饱满、性灵充沛的女人的时候,我依然觉得神奇。正是刘鸿身上这股妖艳下的凄凉,有如繁华之下的贫瘠,能让我种下一颗爱的种子,而土壤跟以前短暂的生命中随意挥霍青春、在不负责任的大学里看不到未来、在各种声色犬马的娱乐场所的糜烂已完全不一样,耍朋友、找小姐,各种各样男欢女爱的镜头一一拉远,现在,这一颗新的种子在孤苦的旅途中痛苦挣扎着。

在和刘鸿对饮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她的温度,能触摸到她的真心!我的灵魂仿佛又走回到自己几年前的躯壳里,那里有过青春,更多的是无助,是卑微,是心酸。

火车穿梭在大凉山千山万岭之中,长长的叹息中远远传来故乡无力的召唤。

不知道过了多时,此时天地肃静。我一个激灵醒过来,走过去把人世不知的刘鸿扶起来往车厢走。几个列车员正在斗地主,刘胖子叼了支烟,看着我们要走,大声地喊:“眼镜儿,把你姐送我床上去!”

我架起刘鸿,回过头说:“送你妈!”

打牌的人一听,都哄笑起来。那刘胖子没想到我会这样说,嘿了一声骂道:“妈的,我说你个眼镜,找死啊!”

酒壮英雄胆,这一时我竟然不怕他!

打牌的人中好像是谁甩了个炸弹出去,餐车上几个人自顾自收钱去了,一时有欢喜有抱怨。

我扶起沉重的刘鸿蹒跚地往卧铺车厢里走。火车颠簸,刘鸿脚不成步。她的脸烫,支在我肩头,喷吐在我脸上的是酒香和女人的肉香;她的两只奶子浑圆硕大,挤在我身上烫烫的像两团火,走着走着,我就感觉到自己下面开始在发烧变硬。

好不容易把刘鸿扶上床铺,小菊起来给她脱了鞋,帮忙铺了被子,我这才歇了口气,再看自己的身上,挨着她的那半个身子早湿透了。

我抽了支烟,这才想起刚才还如何打算顺势趴到她乳沟里,这回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我洗了个脸,爬上上铺的时候,车灯已经灭了。我看了看刘鸿,那浑圆的屁股撅在被子外面,我耳边已经传来她轻柔的鼾声。我摸了摸自己的下面,高烧还没有退去,我脑海里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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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世纪中期,一场天灾摧毁了科技文明,人类被迫在地下建立避难所与冷冻舱避难。林森,天灾中少数幸存下来的人,原以为从冷冻舱醒来之后可以和人们重建科技文明,然而林森却发现其他人还在冷冻舱内沉睡着,而年份已经到了32世纪。地球从原本熟悉的科技文明演变成了魔法文明。为了重建‘人类文明的巅峰’21世纪,林森不得不渗入到这魔法文明世界,以这个残存的科技力量改变世界。
  • 校草寻爱记

    校草寻爱记

    暂无简介(PS:本书在起点首发,因为笔名还有书名有人用了所以笔名由冬日冷阳改为陌上寒雪,书名由校草恋爱记改为校草寻爱记。)
  • 敢于打开心灵之门(学生心理健康悦读)

    敢于打开心灵之门(学生心理健康悦读)

    养成好的生活习惯、扫出心中的清静之地、克服发怒这种典型的慢性自杀行为、根除过分的依赖心理……要做到这些其实并不难,只要你敢于打开心灵之门。青年们:睁大眼睛看看这精彩的世界吧,打开心灵的窗户,接收更多的灿烂阳光和新鲜空气吧!如果你勇敢地敞开心扉,全身心地感受生活中的一切,你一定会发现一个神奇的“新大陆”。
  • 爱至末日

    爱至末日

    阳光帅气的南宫冉一直爱慕着纪新语,可她只拿他当好朋友。当颜沐枫出现后,纪欣语虽然口口声声说讨厌他的狂傲和自大,内心却不知不觉被他吸引。南宫冉察觉到纪欣语对颜沐枫太过关注,决定趁长假带她去法国散心,可惜事与愿违,在巴黎街头,两位有情人再一次相遇,并且让纪欣语的心更进一步沦陷。然而命运早已下了判决,最后,身患重病的颜沐枫不告而别,而纪欣语则守护着那片宁静的海,固执地相信他们的爱会延续到末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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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花逆袭

    “奶奶的,你怎么这么烦人啊,能不能离我远点?”“不能,你是我唯一的选择。”他深情的看着她。“拜托,咱俩只是在演一场戏而已,不至于这么的投入吧。”“虽然是演戏,但这也是我内心的感受。”她对他的好感为零。而他却对着她死皮赖脸,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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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真道士在都市

    主角白浩天因为一场车祸而处于假死状态,后被老道士所救,学得老道士真传,受命来到都市保护天生寒阴体杨的菲雅。进而开始了一连串与妖魔鬼怪的搏斗……然而再一次战斗重无意中知道了一直藏在自己身上的秘密...九霄令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修仙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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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远渐逝

    这是一个长久的故事,因为记录的是生活中的点滴,从有想法时开始。
  • 穿越之倾世王妃养成记

    穿越之倾世王妃养成记

    她,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职场高手。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他的世界。而他,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那他遇上她,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 金刚般若经赞述

    金刚般若经赞述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谁摸了我一下

    谁摸了我一下

    赶尸是湘西的一种古老神秘的巫术。 赶尸人之所以昼伏夜出,很可能就是为了保守这个机密。 赶尸队伍在黑糊糊的山路上行走。 赶尸队伍一直在朝前走,爬过一个坡又一个坡。 这时候,堂屋里的灯亮起来。这里竟然没有电,点的是一盏茶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