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珏的印象之中，墨煦一直都是闲散，看似胸无大志的模样，他也一直以为，墨煦算是活成了阿姐期望的那个样子，对阿姐跟他都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但今日他如此认真的跟他说这些，确实让他很吃惊。
“墨煦你可清楚那是怎样一条路吗？你可知一失足，便将万劫不复，值得吗？”
墨煦正了正神色，眸光变的深邃而悠远，他怔怔的盯着空中那一轮亮眼的缺月，许久之后将声线，压的很低很低的说到，低到慕珏听着都有些吃力。
“阿珏，若这是母后的意愿，你可还能这么说吗？”
慕珏有些惊异的抬了抬眸子，眉心微微一拧，虽然他跟墨煦如此相熟，的确是因为阿姐的缘故，但他们之间却很少提及阿姐，因为那是对方心口的痛处。
墨煦对他的生母几乎没有任何记忆，早就将阿姐看作了是自己的母亲，他们谈的好便是感同身受，谈不好就是在揭对方的伤疤。
“这话是何意？阿姐她会？”
慕珏的语调比之方才有了一份沉重，这些年，他从未想过要报仇报复谁，对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毫不懈怠，但这不代表，他已经对先皇后的死完全释然了，这世上唯一理解他这种感受的，便只有墨煦一个人了。
“阿珏，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母后是想让我当这个皇帝的？”
墨煦突然转过头来，成功的捕捉到慕珏眼眸了的惊讶跟不可置信，熟悉皇后的人都知道，她所在意的人，她都希望不受权势所累。
“不可能，阿姐怎么想你做皇帝，若是她有心，你岂能在朝中无所傍？”
慕珏的眉心皱出了一道深沟出来，本摊开的手掌，都握紧了些，当年若是阿姐肯培养墨煦夺皇位，朝中岂能还是这番局势，她又怎么会在深宫之中，腹背受敌，明明做的是对乾坤有利，对社稷有益的事，却背负着祸国殃民的骂名至今。
“我知道你不信，连我也未曾信过，我也是近日才顿悟的。”
墨煦知道慕珏为何如此激动，不管在别人眼中，母后是怎样的形象存在，在慕珏眼里，母后便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他最容不得母后生前善待的人，也出口污蔑她。
“有什么根据？”
慕珏盯着墨煦沉吟半晌，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指缝中冒出了些汗渍，眉心依旧紧缩，但因为知道墨煦不是无事生非，胡乱说话的人，便想听他一个解释。
“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母后在宫中行事，从来都不避讳我，却将陌玉瞒的死死的。”
慕珏听懂了墨煦言下之意，不避着他，便是阿姐做的所有事，他都知晓，不像陌玉之看到阿姐好的一面，那便是阿姐待墨煦跟陌玉是不同的。
“也许……”
一个也许出口，慕珏便止了声，除了在教墨煦御下的本事，早早认清人心险恶，慕珏真的想不出，先皇后此番举动，为了什么，他心促然一沉，面色有些苍白。
“难怪你总能看出本王心中所想~”
慕珏无力的瘫在椅子上，眼神有些空洞的盯着墨煦，他突然想到，虽然墨煦一再在人前藏拙，但因为跟他接触太多，时而会一鸣惊人，准确的道出他心中所想。
因为墨煦一向性子懒散，从未谋算过谁，从来没有觊觎过什么，以前他以为这不过是巧合，如今想想并非如此。
“母后在世，无人可及，凭借的便是洞悉人心，若真想我日后做帝王，此道岂能不传授我。”
虽然两人达到了共识，但两个人的神情，反而越发的凝重了，两人目光交接之后，便立即错开，各怀心思的垂着眼帘，都没言语。
许久之后，慕珏抬头，发现墨煦正看着他，像是等他的一个答案，一直以来的认知，突然被打破，慕珏有些难以消化。
“阿姐为何要如此？”
慕珏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知道慕锦月不是一个醉心权势之人，但依旧还是不能接受，慕锦月潜移默化之中，培养了一个帝王。
“不知道，母后的心思，若真如此容易揣摩到，她也不会有十二年在后宫前朝屹立不倒。”
墨煦黯然苦笑，一想到那个对自己温情相待的女子，是怀着另一种心思在对自己好，他心中的感触，并不比慕珏少，反而有种身在其中的心酸与无奈。
那个女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曾让他以为，是别无所求对他好的人，这份恩情胜过了他的生母，但如今却在赫连子慕的点化之下，认知到这一点，他也消沉了数日，才缓解过来。
“你想让我帮你？”
慕珏如今看似是个闲散王爷，每日除了种花喝茶，再无别事，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依旧能号令天朝过半的将领，若非这样，岳芷寒不可能如此平顺的接手兵权过去。
“你肯吗？”
这句反问，除了回答了慕珏方才的问题之外，也给慕珏出了一个难题，他一向尊他阿姐的意愿行事，尤其是他阿姐不在之后更甚。
“本王想不通，阿姐为何一直未曾向你表明？”
慕珏依旧还沉浸在方才那个难以接受的认知之中，若是当年阿姐在时，肯明确表明，正宫有夺位之心，那几年的路，也不会走的如此艰辛。
其实群臣之所以时常弹劾她，除了她可左右帝王意愿，有令人惧怕的势力之外，还是因为正宫无所出，日后的江山注定与她无关，若将她扳倒之后，有一方拥有皇子的嫔妃得势，毕竟会记下这份恩情，善待与他。
“可能是……，”
墨煦突然顿了一下，目色刺痛的看向慕珏，垂着头抿了一下唇角之后，才继续缓缓的说道。
“那时还不到时候吧？”
墨煦又是一声苦笑，这些年伪装了太久无所事事，松散无度的姿容，如今突然逆转，他也有些难以适应，他如今也无法想象，为何偏偏要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