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在电话中的约定，石强和小李急匆匆赶到了黄恩泽教授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二人才发现办公室中除了黄教授外，还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一看便知这是黄教授带的学生。
“不好意思，两位，这么晚把你们吵起来了！”黄恩泽教授虽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
“您这话说的，是我们得感谢你们才对啊！这么晚还在帮我们进行鉴定。辛苦啦！”石强为黄教授的谦虚感觉有点为难。但他马上就进入正题，“黄教授，您刚才在电话中说在那块城砖上有重大发现？”
“对！”黄教授一把拉着石强，指着放在他办公桌正中央的一个被泡沫、缓冲材层层包裹的灰白色的东西，说，“这里面就是你们给我的那块明朝城砖。这可是个真正的无价之宝啊！”
石强看着眼前的这个被像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的城砖，心里感慨道，“这个东西在我们眼里，可能就是个物证；可是在文史专家眼里，这可能真的就是具有极高文化和历史价值的无价之宝啊。”
黄教授在助手的协助下，慢慢把包裹外围的包装和保护剥离开来，里面露出了一个灰白色的“大砖头”。
“石警官，您请看。”黄教授再次将石强和小李引向城砖旁。
此时的城砖，早已不是那个被熏得乌黑的“大砖头”了，而是被用专业清洗工具和方式清洗过的，通体呈现出灰白颜色。这种颜色又与一般的青砖颜色有着明显的区别——色泽鲜明而又不浮夸，通体厚重而又不庸笨。不过，石强和小李能看到的也就仅此而已，实在不知道让黄教授如此兴奋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两位警官，我们已经通过专业手段对这块城砖进行了认真清洗。并对上面的铭文进行了细致的研究。再结合我们对它材质的分析和对史料的记载的比对，完全可以断定，这是一块罕见的、完整的、游离于城墙的白瓷城砖！”黄教授高兴地宣布自己的这一研究成果。同样高兴的，还有他旁边的两位喜笑颜开的学生。
但是，即便黄恩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石强和小李也依然实在不知道，所谓“白瓷”城砖对案件的侦破有什么积极意义。
也许是看出来了两位警官的疑惑，黄教授主动说道，“两位警官先别急。我跟你们慢慢说。”
于是就在凌晨4点，黄教授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为两位警官进行了明城墙文化知识的普及。
原来，明朝城砖简单来说，可以分为两种，即一般城砖和白瓷城砖。无论是何种瓷砖，都因朱元璋的严格要求，而在材质、规格、硬度等方面，保持着极高的水准。但即使这种情况下，产自江西袁州一带的城砖，因为砖胚土取自当地优良的特产——白泥，而且自古以来就以烧制陶器和瓷器先进工艺而闻名，所以当地产的城砖质量尤其高。因为这种砖烧制出来后，颜色相比一般城砖更白。尤其最难能可贵的是，这种白瓷城砖，居然具有一定“瓷器”的特征。所以就被称作“白瓷”城砖。这种“白瓷”城砖不会像一般的砖那样容易吸水膨胀，所以，这是用来做城墙的最好的材料。
“好钢用在刀刃上”，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于是，数量稀少但质量最好的白瓷城砖被优先用于南京城墙最重要之处。
而所谓的“最重要”之处，聚宝门自然当仁不让。
这里因为地处城墙最南处，肩负着抵御来自南方张士诚等敌对势力重兵进攻的重任。加之从风水上考虑，南方守护者是“朱雀”，而朱元璋也姓“朱”，所以南方被认为是朱元璋万世基业的肇始和最能发扬光大的方位。所以，地处南京城最南端的聚宝门就因为其战争地位和政治地位的极端重要性，被视作为整个南京城墙中最重要的部分了。也正是这个原因，聚宝门就被修建的最为高大壮观，瓮城也最多。
后来，在城墙设计者刘基的亲自干预下，这些宝贵的白瓷城砖就被决定优先用于聚宝门附近城墙的修建。而在具体执行修建任务时，由于这种宝贵的城砖产量确实不高，用于修建聚宝门的供应还捉襟见肘。所以，实际修建城门时，这种“白瓷”城砖，就只供应了聚宝门的修建。城墙的其他部位，都是用的一般城砖。
建成以后，聚宝门便屹立600年不倒。民国政府建立后，因这座门的高大威武，且保存完好，而被命名为富有政治意义的“中华门”。抗日战阵期间，日军曾试图从中华门攻入南京，甚至动用了坦克大炮猛轰中华门。虽然城楼被炸毁，墙体也受到一定损伤，但中华门的主体始终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直至今日，南京中华门，是中国现存最大的城堡，是世界上保存最好、规模最大的瓮城。如此引人瞩目，与其采用优质的建筑材料——白瓷城砖，难脱干系。
像两个小学生一样，津津有味地听完黄恩泽教授的介绍，两位警察感觉好像听出了点意思。
“也就是说，我们手里的袁州白瓷城砖，就是来自中华门上剥落散失的城砖？”小李顺着黄恩泽教授的思路，自然而然认为，“既然只有中华门上采用白瓷城砖，那么警方手中的白瓷城砖应该就是来自中华门上”。
“你的说法，我可能不敢苟同啊。”没想到，黄教授的回答，着实让石强和小李都吃惊不小。
“还请黄教授能详细指点啊。”思考了片刻，无法理解黄恩泽教授的真实含义，于是石强用热切期盼的眼神看着黄教授。
“虽然现在流落于民间的城砖，基本上都是从城墙上剥落下来的，或者被人从城墙拆下来的，但是，这种情况仅适用于一般城砖。”黄教授侃侃而谈，“而这种白瓷城砖的情况就不同了。”
黄教授停顿了一会，继续解释道：“刚才我说了，这种白瓷城砖，专用于中华门。而中华门的保护是很好的，不存在大量城砖剥落或被拆除的情况。即使是在日军炮轰中华门的时候，也没有整体破坏中华门。即便当时有少量城砖被炮火损坏，那也是粉碎性的，至少受到炮火袭击后，砖体上会留下明显伤痕。如果是少量自然剥落下来的，那砖体上一定会承受岁月的侵蚀，不可能像我们手中的城砖这样完整、崭新。”
感觉黄恩泽教授讲的非常有道理，两位警察不住地点头。但，有一转念，这样一来，问题又绕回来了，“那这块城砖最有可能是哪里来的呢？”石强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就是这块城砖可能的第二个来源。”黄教授微微一笑，算是安抚了两位警察，便接着说，“还记的昨天在邝教授家，我曾经说过当时城墙建完后，在烧制城砖的砖窑中，可能会遗存少量已经烧制好了，但是因城墙修建完工，而派不上用场的城砖吧？”
石强点点头。
他想起来了，确实当时是这么说过。“黄教授的意思是说，这块城砖根本就没有被砌到城墙上，而是直接来自烧制它的砖窑？”
“是的。而且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黄教授认真点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他也知道，他的这种推测会直接指引警方的办案方向，所以他很谨慎。
“可是，我们该到哪里去找烧制这块城砖的砖窑呢？黄教授好像提过，说是城砖一共来自5个省152个州啊！”小李感觉眼前一个障碍跟着一个障碍。
这时，黄恩泽和他的两个学生都轻轻一笑。其中一个学生说道，“这位警官，你们怎么忘了啊，这块砖上可是有身份证的哦！”
经这个学生这么一提醒，两个警官马上不好意思地笑了。城砖上的铭文中，就有对产地和烧制者的明确记载，“江西的袁州府！”小李兴奋地脱口而出，“我们按图索骥就可以了！”
“这样一来，侦破范围就大大缩小了！果然，您的发现对我们案件侦破具有极大的意义啊。”石强站起来向黄教授和他的学生表示感谢。
“石警官，您先别急着谢。”黄恩泽教授神情严肃地连忙摆摆手，说道，“这块城砖上，还有我们不理解的地方，我觉得有必要跟您交代一下。至于与案情是否有关，我们暂时就无法判断了。”
“哦？这块白瓷城砖身上，还有其他秘密？”石强和小李大眼瞪小眼，深感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