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都是些粗活，像洗衣、劈柴、打扫，还有修剪花丛之类，就跟粗使丫鬟们做的一样。
佟姨娘以前虽是庶出的女儿，到底也是小姐，也没受到什么苛待，几曾做过粗活了？
进了杨家，虽是妾室，也很受杨文盛宠爱，更没受过一点苦，这下被打到后院，她受得了吗？
可，受不了，也得受。
“多谢母亲宽容，姨娘定会好好改过的，姨娘，快！”杨书虹见佟姨娘只是发呆，赶紧拽她衣裳。
能保住命已是不错，难道还敢想别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佟姨娘瞬间做了决定，诚恳认错，“是，妾知错……不不，奴婢知错，奴婢定会好好改过，多谢夫人宽容！”
“如此甚好，”秦氏依旧冷着脸，“你且回去收拾一下，搬到后院吧，你院里的物什都不必动，稍候我会让赵妈妈过去清点。”
成了粗使妈妈，就得有下人的样子，以前的穿戴用度，都不合适了。
佟姨娘暗暗咬牙，“是，奴婢知道。”
“下去吧。”
“奴婢告退。”佟姨娘撑着起了身，摇摇晃晃向外走。
杨书虹伸手要扶。
“虹姐儿，你且站了，”秦氏却叫住了她，“佟新月从今儿起，就是粗使妈妈，以后你也跟着他们，叫她一声‘佟妈妈’，不可乱了尊卑。”
“是，母亲。”杨书虹哪敢多话，规规矩矩地站着听训。
秦氏挥了挥手，“没事了，下去吧，书梅，远哥儿媳妇，你们都回吧，我要静一静。”
“是，母亲。”
三人一道退了出来，杨书虹眼睛红红的，很是可怜。
杨书梅原本还要埋怨她，见她要哭出来的样子，又不忍了。
不管佟姨娘如何，她跟大姐平时还是很要好的。
“书虹，你可气我吗？”雪贞叹了口气。
杨书虹赶紧摇头，“我没有呢，三嫂，我知道这次是我娘做的太过分了，要不是你求情，我娘就……谢谢三嫂。”
雪贞心下一宽，很是欣慰，好歹母亲把杨书虹教导的不错，要不然她若是心存怨念，将来到了夫家，也不会好过。
杨书梅气哼哼道，“佟姨娘太狠毒啦，大姐，你别学她就好了，你放心吧，母亲没怨你呢，一定帮你找个好人家。”
杨书虹苦笑，“二妹就别说这话了，三嫂，我去帮我娘收拾东西，先走了。”
“去吧。”雪贞点点头。
待杨书虹离开，杨书梅跟雪贞也没了话，别别扭扭低头，揪着自个儿的玉佩。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她瞧着三嫂越来越顺眼，可想到一开始时，还讹了三嫂几身衣裳，对三嫂态度又不好，就不知道该怎样说话了。
其实她年纪小，还说不清楚，她正是为雪贞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雪贞暗暗好笑，也不点破她，“书梅，母亲这两日心情必定是不好的，你最得母亲欢心，就多劝慰劝慰母亲，忧思伤身，我担心母亲想的太多，身体会受不住。”
“哦，我会劝母亲的，三嫂不用担心了，”杨书梅故意看向别处，“母亲昨儿还说起三哥，他给三嫂来信了吗？”
“还不曾，你且放心，相公若是来信，必定是先给母亲的，不能失了礼数。”
雪贞自是比谁都急着收信，算算日子，相公也该来信了。
“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雪贞便回了无涯院。
刚一进门，璎珞就高兴地迎上来，“三少奶奶大喜！三少爷来信了，来信了！”
门槛一绊，险些趴倒。
芙蓉眼疾手快扶住她，埋怨道，“你慢些，急成这样做什么？”
璎珞吐舌，赶紧递上信。
雪贞抑制不住满脸喜色，接过信道，“璎珞是替我急着呢，芙蓉，你莫说她了。”
“是，三少奶奶。”芙蓉忍俊不禁，给璎珞使眼色。
璎珞莫名其妙，“啊？”
芙蓉翻个白眼：这个傻丫头，三少奶奶要看信了，她们不得退下啊！
“奴婢告退。”
哦哦，璎珞会过意，忍笑道，“三少奶奶慢慢看信，奴婢去准备笔墨，一会三少奶奶好回信。”
“就你俩机灵。”雪贞红了脸，待她们出去，赶紧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把信端平了看。
先是看信封，“吾妻雪贞亲启”几个字，潇洒刚毅，又透着几许柔情，她似乎能想像，相公写这几个字时，脸上的笑意。
看够了信封，这才把信打开，并不是很厚，三页纸，却是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雪贞登时贪婪地读起来。
信是两天前送出来的，那时杨书远兄弟俩已经到了桂阳郡，并派人将柳大夫送回来，以后的事，就不必他知道了。
接下来他将安排一下，再从桂阳郡转道去长沙郡，找张大夫。
正事说完，后面就全是说如何想她，如何梦里都是她，白天黑夜地放不下她，怎样怎样，满纸的情话，看的雪贞不住偷笑，满心的感动。
连着将信看了三遍，雪贞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来，想着如果是两天前相公和大哥就往长沙郡了，今天应该已经到了，她回信的话，就得往长沙郡驿站寄过去。
主意打定，她赶紧将璎珞叫进来，小丫头早就准备好了文房四宝，放到桌上去。
雪贞想了又想，但觉万语千言，一时竟不知如何下笔。
想了一会，还是要先嘱咐相公，照顾好大哥，若是向张大夫求医的人多，要耐心等待之类，然后才是些体己话。
回完了信，雪贞忽地想起一件事，“母亲是否也收到了相公的信？”
一般都有信使将信送进杨府，再按着收信者分发到各院，璎珞去领信的话，应该能遇到芝兰院的人。
璎珞道，“应该是有的，奴婢似乎看到管家去领信了。”
那应该是写给父亲的。
雪贞是忽然想到，相公已经去了长沙郡，若是父亲的回信寄到桂阳郡，相公是收不到的，怕是会露了馅儿。
不成，她得把父亲的回信一道拿来，交代信使才行。
晌午过后，雪贞去了芝兰院，秦氏正与赵妈妈说着杨书远来信之事。
“是母亲收到了相公的信？那母亲可要回信吗？”雪贞心道是婆婆接着信倒好，比较好说话。
秦氏颇为欣慰的样子，“是啊，看过信了，远哥儿说了，他跟轩哥儿已到了桂阳，一切安好，叫我们放心。”
“是，媳妇也收到了相公的信，没事就好。”
“远哥儿媳妇，你也不用想的紧，远哥儿说是陪轩哥儿住几天，若轩哥儿一切安稳了，就会立刻回来。”秦氏还不忘安抚雪贞呢。
雪贞红了脸，真个是冤枉！她比婆婆更清楚，相公这一去是为了什么，哪就这样急着让相公回来了？
“是，母亲，媳妇知道。”
秦氏挥了挥手，“我就不用给远哥儿回信了，你一道回了，就说我要他仔细照顾轩哥儿就是了。”
那倒正好了。“是，母亲。”
婆媳俩正说着，赵妈妈进来了，“夫人。四夫人过来了，看脸色是不大好，很急。”
秦氏表情淡然，“她能急什么，无非又是为了重新分家的事。”
雪贞想了想，似乎从上次之后，四婶也没再提这话，安生了这些日子，又沉不住气了？
赵妈妈称个“是”，“夫人要见四夫人吗？”
秦氏无奈道，“见总还是要见的，让她进来说话吧。”
“是。”
赵妈妈才转身出去，没大会儿柳氏就进来了，果然是一脸急色，还抹着眼泪儿呢，“大嫂，你可千万要帮帮我啊，大嫂！”
秦氏皱眉，“有话好好说，当着远哥儿媳妇的面，哭天抢地，成何体统！”
“大嫂，我可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咱们杨家呀！”柳氏根本就不鸟雪贞，仍是哭着叫。
“为了杨家？这话怎么说？”秦氏耐住性子问。
“是平津王呀，”柳氏压低了声音，“大嫂，你还不知道吧？董大人出事了！”
雪贞低垂了眼睑，眼中划过一道得芒。
果然没错，她就记得有那么一段，平津王的恩师董延年董大人，因为牵扯到一桩徇私舞弊案当中，很快就会被罢官，平津王也因此受到了牵连，现在，到时候了。
是以当时公公婆婆把希望放在平津王身上时，她才丝毫不热衷。
“哦？”秦氏大为意外，表情也变的凝重起来，“平津王？怎么说？”
柳氏抹了抹泪，将事情大致说了。
其实她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因为董延年出事，平津王也被召进京去，福祸难料。
柳氏也是从她妹妹那里得到的消息，能不急吗？
若是平津王出事，妹妹肯定身份不保，她还有什么倚仗，衍哥儿将来为官，也没个举荐人了。
“原来竟有这等事，这个吗，我也没个人问去，等晚上老爷回来，与他说了，要他拿主意才行。”
秦氏虽处置后宅之事得当，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官场上的事，也不甚清楚。
“大嫂，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妹妹呀！若是平津王有事，那咱们杨家可就没了人举荐啦！”
雪贞心中暗暗不屑，之前四婶口口声声是为了衍哥儿，这会子觉得需要用到公公的人脉了，就一口一个为了杨家。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样厚的，四婶也真好意思张这个口。
秦氏自然也露出鄙夷的表情，“四弟妹就别说这话了，我自会说与老爷知道，不过咱们杨家现在还没人入仕，别说朝廷的事，就是官场上的事，咱们也说不上几句话，你先切莫抱太大希望。”
柳氏岂会听不出秦氏话里的讽刺，讪讪然红了脸，“这……自然是的，不过我知道大哥在外头做生意这些年，人脉广，面子大，只要大哥肯出面，拜托京里的朋友帮帮忙，总能说上几句话的，大嫂可千万好好与大哥说说，这不只是为了我们四房，也是为了杨家呀！”
秦氏有点不耐烦了，“好了，你也不用说这些，我自会与老爷说的，你先回去吧，记住，不要在外头多说话，免得招惹虽非。”
“那……我先回去了，大嫂可千万多费费心。”柳氏拜托了又拜托，总不得秦氏一句保证，心中又气又失望，也不好多说，只能先回去。
可恨自己的相公是个天杀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只一句“我没办法”，就什么都不管，还要她腆着脸来求大嫂，那种没用的男人，找来何用！
杨书梅从门外蹦蹦跳跳进来，幸灾乐祸地道，“母亲，四婶是不是来求母亲帮忙的？哼哼，她不是尾巴翘上天的吗，怎么也有求到母亲的时候？不要脸，哼！”
雪贞失笑，“书梅，不可以这样说四婶，她是长辈。”
连小姑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四婶这事儿办的，也确实不咋样。
杨书梅冲她办鬼脸，没有反驳。
秦氏也斜了杨书梅一眼，“你四婶再怎么着，也是我说她，你说这话像什么样？记着，在外头不许乱说话，听到没有？”
“哦。”杨书梅浑不在意地应一声，“母亲，三哥是不是写信回来了？桂阳是不是很好玩？我什么时候也能去啊？”
“等你长大了再去，”秦氏随口敷衍一句，对雪贞道，“远哥儿媳妇，柳侧妃与你算是交好，平津王出了事，她必定惶惑不安，你且代我去一趟侯府，问候一声。”
雪贞赞道，“母亲思虑周全，理当如此。”
婆婆行事，当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比四婶可强多了。
四婶只顾着急托人找关系，以保住平津王的位子，却不曾想想，柳侧妃此时是什么心情？
“去吧。”
“是。”
雪贞回无涯院，先把给相公的信交给信使，交代了几句，再换了衣服，梳妆整齐，不大会秦氏让人准备的礼物也送过来了，她带着芙蓉，前往平津王府。
经通报后，雪贞被带到了柳侧妃住的院子，这里里外外，都笼罩着一层不安、紧张的气氛，想来侯府上下，心里都泛着嘀咕呢。
“见过娘娘。”雪贞行了礼。
“罢了，也没有外人，不必多礼。”柳侧妃嗓子哑的厉害，脸色也不好，也真是难为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