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所谓有得必有失，杨夫人宽心，应多多劝慰少夫人，阿弥陀佛。”住持大师念完佛，就离开了。
秦氏在门口呆呆站了一会，才转身进去，想着如何对雪贞开口。
雪贞脸上却带着苦涩的笑，“母亲，原来是这样？”
秦氏一时没会过意，“什么是这样？”
“先前母亲忽然对媳妇冷淡的事，”雪贞只觉从嘴里，苦到心里，“自上次从寺里回去，母亲对媳妇的态度就忽然变了，媳妇看得出来，母亲对媳妇并不讨厌，却总是不愿意亲近，原来是因为‘一命换一命’的话？”
秦氏真是愧疚莫名，不知道说什么好，“当初……我也是担心，怕轩哥儿有个什么，所以……远哥儿媳妇，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
为了这事儿，她还让远哥儿媳妇跪了祠堂，与远哥儿也是差点母子反目成仇，现在想想，也着实不该。
可她也是心疼轩哥儿，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雪贞反倒是解了惑，也破除了凶煞的命格，可腹中孩儿何其无辜，为何要他来承担这一切？
“三少奶奶，别哭了，仔细身子。”芙蓉一道哭，一道安慰。
雪贞只是默默流泪，也不大声哭泣，更不埋怨秦氏半句，可她越是这样，越发叫人担心。
“远哥儿媳妇，你若怨我恨我，骂几句也就是了，心里难受，就大声哭出来，只是这样闷着，怕会闷出病来。”秦氏愧疚的无以复加。
雪贞摇头，“母亲言重了，我不怨母亲，这是……是我的命，原也是好事，可是我……我觉得对不起相公……”
也是怪她太粗心大意，这月癸水迟迟未至，就该能想到是有了身孕。
可她并往这处想，只当是思念相公，心情忧郁，才导致推迟。
至于身上无力，嗜睡，胃口不好，也只当是水土不服，结果就……
话说回来，若是这个孩子不失，她的凶煞命格就不能破除，母亲心结不解，对她的态度，也断不能好起来。
命格命格，就真的这样重要吗？
“不妨事不妨事，你和远哥儿都还年轻，一定还会再有孩子的。”秦氏自是可着劲儿安慰，“待远哥儿回来，我与他说。”
“是，母亲不必忧心，媳妇没事。”雪贞对婆婆，也确实没有怨念，救人是她自己愿意的，也不曾后悔。
休息一阵之后，芙蓉即扶着雪贞出来，回府好生休养。
来到外间，郭夫人母子赶紧迎上来，关切地道，“杨少夫人，身体如何了？真是抱歉，我……”
雪贞道，“这是意外，非夫人所愿，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真是个心善的，快快回去歇息吧，稍候我会登门致歉。”郭夫人看雪贞站都站不住，心下歉疚，不敢再多说。
“夫人言重了。”
秦氏客气一句，即带着雪贞离开。
郭跃埋怨道，“我说母亲不要今日上山，母亲偏是不听，出事了吧？”
“闭嘴，出这事我能愿意吗？”郭夫人白他一眼，也很是懊恼，“可事情都发生了，我也没法子啊，走吧，先回府，准备份大礼，我上门请罪去。”
郭跃无奈道，“也只能如此了。”
再说雪贞，回到府上，就进屋躺下休息，这一下小产，导致出血过多，她身体本来就虚，这一下更是去了半条命，躺下之后，就一动不想动了。
秦氏立刻让人请了柳大夫来，仔细替雪贞诊脉，用最好的药，一定要把她调理好，别落下病根才行。
无涯院上下很快都知道，三少奶奶小产了，身子虚着，需要好生静养，人人都不得喧哗。
“小产？”宋姨娘一听这话，惊的差点被茶水呛着，“前头那位啥时候有孕了？”
蓝姨娘“卟”一下吐掉嘴里的瓜子壳，不屑地道，“管他啥时候，总之是小产了，该！让她得意，活该保不住孩子！”
宋姨娘打着算计，“这么说，三少爷跟三少奶奶早就圆房了，而且那恩爱也不是装来的，夫人也对三少奶奶很好，难道他们都不在乎三少奶奶的命格了？”
“夫人在不在意，我是不知道，我觉得三少爷是肯定看上三少奶奶了，那么个千娇百媚的人儿在身边，见天儿睡在一屋，能不动心吗？”蓝姨娘恨恨道，“命格？那是信就有，不信就无的东西，原也做不得数。”
宋姨娘瞄她一眼，这白痴还有通透的时候，真是难得。“三少奶奶也是个有本事的，这才几天呐，就怀上了，所幸也没生下来，要不然她更得意了。”
“还不是早晚的事？这次不成，下次生呗，你眼红也没用，轮不到咱们的。”蓝姨娘瞥她一眼，心道你不是会算计吗，有本事，别让三少奶奶生啊。
“走，咱们得去探望探望三少奶奶。”宋姨娘忽然站起来，拍打拍打衣襟往外走。
蓝姨娘冷笑，探望？是看笑话还差不多。
前院里很安静，丫鬟们进进出出，也放轻了脚步，惟恐惹主子不开心。
此时周氏正在安慰雪贞，只拣好听的说，“三弟妹别往心里去，就当那孩子与你和三弟没有缘份，你这样心善，救了母亲，菩萨一定看的到，早晚会赐你一个孩子的。”
雪贞微微点头，“我知道，谢谢二嫂关心，二嫂身子沉了，不宜过于操劳，回去歇着吧。”
“你也好好歇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免得更伤身。”周氏见她实在不愿意多说话，嘱咐几句，即站了起来。
“二嫂慢走。”
“好好躺着吧，很快就养好了。”周氏笑笑，转身出来，正瞧见宋姨娘和蓝姨娘过来，便停了停。
“二少奶奶好。”
两人向周氏见礼。
“不用多礼了，来看三弟妹？”周氏微笑，眼中有异样之色闪过。
“是，三少奶奶小产伤身，妾理当过来问安。”宋姨娘答的恭敬。
周氏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三弟妹这次真是太不幸了，好好的一个孩儿，却……唉，命真是苦。”
宋姨娘和蓝姨娘连声称是，心中就一个念头：该。
“大夫嘱咐了，三弟妹定要静养，饮食也要格外注意，不能吃大寒大燥、活血的东西，免得她身子更虚，你们在近前侍候着，可要千万小心，不能出半点差错！”周氏面容严肃地嘱咐。
“是，妾定当小心。”
周氏这才道，“那就好，好好服侍三弟妹。”
“是，二少奶奶慢走。”
送走周氏，蓝姨娘哼了一声，“真把咱们当成丫鬟了？服侍三少奶奶自有丫鬟们去做，咱们表面功夫到了就成了，谁要侍候她。”
宋姨娘目光灼灼，笑道，“话倒不是这么说，你没听二少奶奶说吗，三少奶奶身子正虚着，万不能服活血的东西，大概二少奶奶的意思，是觉得底下的人服侍不周，会冲撞了三少奶奶吧。”
“谁管她，二少奶奶就是个会做戏的，其实，她巴不得三少奶奶倒霉呢，”蓝姨娘一时没往心里去，左右瞄着没人，小声道，“上次二少爷喝多了，轻薄三少奶奶的事，你知道吧？”
宋姨娘漫不经心地道，“知道啊，又怎么样？”
“二少奶奶就一口咬定，是三少奶奶跟二少爷通奸呗，”蓝姨娘不屑地道，“她也不想想，三少奶奶心里只有三少爷，能瞧上二少爷吗？”
“小点声吧你，这话要是让二少奶奶听到，有你好受的！”宋姨娘白她一眼，“我看咱们还是服侍好三少奶奶吧，她这一胎没保住，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咱们也多劝劝她。”
蓝姨娘暗道你哪有这么好心，嘴上却道，“咱们就算想侍候，三少奶奶还得乐意！”
说着话吴妈妈出来了，拿着些染血的布去扔掉，那一团一团的红，瞧着就触目惊心的。
两人即过去道，“吴妈妈，三少奶奶醒着吗，咱们过来问安。”
吴妈妈眉皱的紧，“两位姨娘有心了，不过三少奶奶有吩咐，身子乏，不见旁人，两位姨娘还是先回吧，待三少奶奶身子好些，再来请安。”
两人倒也不意外，更不多说，回了后院。
宋姨娘回到自个儿屋里，坐着想事情。
丫鬟金盏送上茶来，“姨娘不是去探望三少奶奶，可好些了？”
宋姨娘摇头，“三少奶奶身子虚，不愿意见人，就回来了。”
“姨娘有这心就好了，三少奶奶定会知道的。”
宋姨娘忽地想起一件事，“前几天蓝姐姐身体不是不舒服吗，找大夫来看过，是怎样说的？”
“蓝姨娘？”金盏想了想，道，“似乎是的，奴婢听她身边的丫鬟紫藤说，她是气滞血淤还是怎样，大夫给开了药，一直吃着呢。”
“血淤？那就要开活血化淤的药了？”宋姨娘眼里闪过诡异的光芒。
金盏笑道，“奴婢可不懂药理，不知道这些，紫菜见天儿到前院厨房里熬药，要不奴婢去问问？”
这后院是没有小厨房的，姨娘们的饭菜也都是前院厨房做好后，都给送过去，做什么吃什么，没的选择。
只有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才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厨房给照着做，只要花销不超出月例，大爷和大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宋姨娘摆了摆手，“不必问了，都是女人家的病，调理一阵看看，我与蓝姐姐说起话来，问她就好了。”
“是，姨娘。”
雪贞迷迷糊糊睡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时，精神总算是好了些——至少能全睁开眼睛了，肚子也疼的轻了些。
“三少奶奶总算是醒了，肚子饿吗，可要用饭？”芙蓉哭的眼睛又红又肿，只剩一条缝了，也着实可怜。
雪贞虚弱的摇头，“没有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一点，三少奶奶再不吃东西，饿也饿死了！”芙蓉刚说完，又打了自个儿一嘴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什么呀活的，多不吉利。
雪贞苦笑，“得了，原也不差你这一句。放心吧，我饿不死，是真的不想吃，待觉得饿了，就会吃的，我可不想寻死。”
孩子没了，对她打击确实大，不过为了救母亲，她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否则，若摔下山的是母亲，出个什么事，她如何向相公交代。
再者，失去孩子，却破除她的命格，这分明就是上天早就注定的，她悲伤归悲伤，绝对不会轻生的。
“三少奶奶千万顾惜自个儿的身体，小主子没了是可惜，可三少奶奶是有福之人，总还会有孩子的。”芙蓉哑着嗓子劝。
“我明白，你放心吧，与我倒杯水来。”
“是！”
芙蓉赶紧着去倒水，喂雪贞喝了几口。
璎珞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端了药进来，抽泣着道，“三少奶奶，喝、喝药了……”
还哭的直打嗝呢。
雪贞无奈道，“我都哭完了，你还哭什么，我瞧了更难过。”
“奴婢忍、忍不住，”璎珞越哭越伤心，“好好的小少爷，怎么就没了……呜，都是奴婢没有侍候好三少奶奶，才害的小少爷夭折，奴婢该死，呜……”
雪贞强撑着往起坐，芙蓉赶紧过去扶她，她坐好后摆了摆手，“罢了，别说是你们，连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有了身孕，你们有什么错了？罢了，就当这个孩子与我和相公没缘份，以后一定给你们生个小少爷照看，好了吧？”
璎珞边哭边笑，“是，三少奶奶说了，奴婢就记住这话了。三少奶奶喝药吧，身子要早些好起来。”
“端过来吧。”
芙蓉本来要喂，雪贞自己接过药碗，试一试温度还好，便一饮而尽，皱眉道，“今儿这药喝着更苦了。”
“三少奶奶快漱漱口吧。”芙蓉忙把茶碗递了上去。
雪贞漱了口，稍坐了一会，即躺下休息。
芝兰院里，秦氏正与赵妈妈说话，说一句，就自责一回，不住地叹气。
赵妈妈安慰道，“夫人快别难受了，三少奶奶这样心善，菩萨看的可清楚呢，一定会保佑三少奶奶，再生个大胖小子的。”
这话说的，倒与周氏说的一样。
“夫人夫人，不好了！”丫鬟牡丹忽地冲进来，礼都顾不上见，叫道，“三少奶奶身边的丫鬟过来说，三少奶奶忽然大出血，要、要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