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不敢有违，拽着蓝姨娘出去。
“夫人，夫人！”蓝姨娘还抱有最后一线希望，“夫人请开恩！妾一定……”
忽地没了声，想是被堵住了嘴，拖出去了吧。
秦姨娘战战兢兢，原也没料到，秦氏会替她出头，哪敢多说。
“母亲，我已经决定，你不要再过问了，让秦姨娘也走吧。”杨书远有些急，怕母亲会说出让雪贞伤心的话。
秦氏气的瞪他一眼，“蓝姨娘你打了就要发了，秦姨娘是我娘家哥哥的女儿，也由的你说卖就卖？你这是打我脸呢！”
杨书远嘴巴动了动，没了言语。
雪贞歉疚道，“母亲说的是，我也是忽略了这个，还好母亲及时过来，不过我也没想着让相公把秦姨娘也打发了，正要劝他呢。”
秦姨娘眼里泛起了泪花儿，“谢夫人，谢三少奶奶。”
秦氏缓了脸色，“远哥儿媳妇，我知道远哥儿与你一心一意，可这有些事……”
“母亲！”
“相公，你怎能打断母亲的话，”雪贞回头看他一眼，“昨晚我问你，你总也不肯说，母亲说了，也是一样。”
秦氏心中略宽，还当杨书远已经说了，雪贞也不反对呢。“远哥儿媳妇，你也莫难受，大夫只是说你伤了身，不好怀孕，并不是不能怀孕……”
“母亲！”杨书远真心急了，不能对秦氏怎样，赶紧安抚雪贞，“雪贞，你别急，世事无绝对的，大夫他也是依常理判断，不是说了就算，你别急！”
雪贞却忽地笑了，“原来是为这个吗？相公，你太紧张了，我没事的。”
杨书远呆愣愣看着她，以为她会哭会闹，或者一个人默默流泪，却不曾想，她竟是这样反应。
莫不是受刺激过度，精神不对了？
秦氏也很意外，小心地道，“远哥儿媳妇，你……”
“母亲，相公，你们不用担心，我很清醒，知道自个儿在说什么，”雪贞摸了摸自己的肚腹，叹道，“其实我早有预感，这次我小产伤身，一直虚着，可能会影响以后生育，所以有心理准备，也想的开，上天要赐给我孩子，我就好好爱他照顾他，若是没有，我也认了，没事的。”
秦氏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哎哟，可吓死我了！远哥儿媳妇，你是个通透的，可招人疼！”
“母亲别担心，我也明白母亲要留下秦姨娘，是为我和相公着想，我听母亲的就是。”雪贞笑笑，对秦姨娘道，“秦姨娘，你愿意留下来吗？”
秦姨娘头都不敢抬，“妾愿意服侍三少爷和三少奶奶。”
杨书远却老大不情愿，“雪贞，你还会有孩子的，秦姨娘就不用留了。”
秦氏拿眼剜他，“远哥儿，你倔什么？”
眼看他们母子要不愉快，雪贞忙道，“不然这样吧，以两年为限，若两年这内我还不能有孕，相公就与秦姨娘圆房，让秦姨娘为相公生儿育女，可好？”
秦氏点头道，“我觉得甚好，远哥儿，你媳妇是个大度的，就这么定了。”
杨书远还待反对，看到雪贞的眼神，便应了下来，“那好吧，不过两年内雪贞若是有了身孕，秦姨娘还是要离开。”
秦姨娘拧紧了帕子，心中甚是悲凉。
对主子们来说，她就像个物什一样，可有可无。
可她又有什么选择呢？不留下，即使发卖不得，也要被送回秦家。
做了人家妾的再被送回娘家，她不如死了算了。
“那就这样吧，秦姨娘，你要照顾好远哥儿和他媳妇，知道吗？”秦氏也知道是委屈了这个侄女，可儿子性子就这样，她也是没法子。
秦姨娘道，“是，妾先告退了。”
秦氏道，“去吧。”
待众人都离不开，杨书远扶雪贞进了屋，道，“雪贞，你何必委屈自个儿，不管你能不能生，我都不会与旁人圆房的。”
雪贞笑道，“我知道，所以你何必惹母亲生气呢？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再说我若真个不能生，你难道就不要孩子了？”
“你生我就要，你若生不了，不要就不要，也无所谓。”杨书远一派洒脱。
“那可不成，总要有个孩子，人生才算完整，所以希望上天眷顾吧。”雪贞偎进他怀里，“先留下秦姨娘吧，若是我能怀孕，你再为她寻个好人家，也就是了。你觉得雨安怎么样？”
杨书远好笑地道，“你这就要替秦姨娘做媒了？”
其实还不错。
雨安是他的书僮，跟着他也识了些字，做事稳妥，心思也正，秦姨娘若跟了他，倒是不吃亏。
“我倒是想，就是不知道母亲愿不愿意，秦姨娘愿不愿意。”
“那就以后再说，你别管这些了。”杨书远忽地想一件事，“你不是要我约焦兄和焦夫人一聚吗，我与他说了，明日到‘天海楼’见面如何？”
雪贞才想起还有这事，笑道，“相公真是上心，那就这样吧。”
希望通过她的努力，能改变一些事。
“好。”
秦姨娘的丫鬟百合在前院与璎珞说了几句话，急急跑回了后院。
“姨娘，不好了！”
秦姨娘正默默垂泪，听到她的声音，忙拿手帕擦了擦，“甚么事？”
装的虽是平静，哭红的眼睛和嘶哑的声音，却是瞒不了人的。
百合急急道，“奴婢方才听璎珞说，三少奶奶要做主，将姨娘许给雨安！”
“不要乱说话！”秦姨娘吓了一跳，羞红了脸，“哪有这样的事！”
方才不是刚答应了，要留下她的吗，怎么忽然又要将她许人？
“是真的！奴婢听璎珞说的，说是三少奶奶亲口说的！”
秦姨娘一阵羞恼，才要觉得不堪其辱，想想方才的事，却奇迹般的，平静了下去。
三少爷之所以留下她，是不想违背了夫人的意思。
三少奶奶留下她，是不想三少爷难做。
夫人留下她，是要她在三少奶奶无法生育的时候，替三少爷留后。
对于他们来说，她只是个物什，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扔，毫无尊严。
虽说不会因此而心生恶念，但也看清了世态炎凉，以及，三少爷对三少奶奶的情意。
她若一直坚持下去，这一辈子，就如同被打入了冷宫，永无出头之日。
相反的，若是真的嫁给雨安，她就是正妻，因身份上略高于他，反而会得到尊重，总比被送回娘家，或者被发卖了亲。
“姨娘？”百合疑惑地叫，不去找夫人理论吗？怎的反倒是安静了？
秦姨娘回神，淡然道，“没什么，你不要听这些闲话，也不要出去乱说。”
“可是……”
“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没有与我说，就是没这回事，你莫听风就是雨，好了，不要说了，让我安静会。”秦姨娘摆摆手，躺到床上去。
“是。”百合弄不懂主子的心思，只当她是伤心过度，什么都不想说，也不好再多问，关上门出去。
因一时没有事情做，百合便坐在门前的栏杆旁发起呆来。
往常这后院住了四位姨娘，如今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了主子一个，丫鬟们也都各有安置，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呢。
——
“焦兄，焦夫人。”杨书远拱手施礼。
“书远，弟妹。”焦仲卿还了礼。
雪贞与刘兰芝也都打了招呼，各自落座。
“弟妹看起来精神还好，身子都好了吧？”焦仲卿关切相询。
雪贞微笑，“劳焦公子挂念，我还好，我倒是瞧着兰芝脸色不好，莫不是心里不舒坦吗？”
刘兰芝有些慌，赶紧道，“没有什么，三嫂就别笑话我了。”
眼里已经有了哀求。
焦仲卿回头看一眼刘兰芝，也甚是无奈，“兰芝就是个心事重的，什么都不与我说，今儿既是出来了，弟妹就帮我劝劝她也好。”
刘兰芝强笑道，“相公别生气，并没有什么事，都是我不好，你莫往心上放。”
焦仲卿道，“你哪里就有错了？我知道母亲往我们院里送了几位姨娘，我歇在她们那里，你心里不痛快了，是吗？”
雪贞皱眉，听焦仲卿这意思，是知道兰芝为什么不开心了？
纵使他觉得，纳妾是情理之中，也该多少顾忌一下兰芝的感受吧？
“没有没有！”刘兰芝一迭声否认，“相公，你想多了，我没有这样想！”
“没有就好，兰芝，我歇在她们屋里，也是想让母亲安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焦仲卿做着保证。
“我知道，谢谢相公。”刘兰芝忍耐着，没有哭出来，笑道，“相公不要说这话了，让三哥三嫂笑话。”
雪贞摇了摇手，“没什么，焦公子，请恕我多嘴，兰芝性子隐忍，你既知道她总喜欢将心事闷在心里，平日里就多关心一下她，多问问她，免得她闷出病来。”
焦仲卿也是个听劝的，点头道，“弟妹放心，我省的，我的媳妇，我不疼谁疼。”
几个人都笑起来，刘兰芝的脸就更红了。
雪贞起身道，“焦公子还没喝呢，这就醉了？罢了，你与相公多喝几杯，我带兰芝出去逛逛，很快回来。”
杨书远嘱咐道，“别走太远，仔细着别让人碰着，多加件衣裳。”
“晓得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这样嘱咐。”话是这样说，雪贞却是满脸的幸福。
焦仲卿也嘱咐了刘兰芝几句，她也红着脸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出了酒楼，边走边聊。
“三嫂，三哥待你才是真心好，我真羡慕你。”
不在相公跟前儿，刘兰芝也不用忍着，一句话说完，眼泪就落了下来。
“兰芝，是不是你婆婆对你越发不好了？”雪贞叹息一声，递给她一方手帕。
刘兰芝也装不得了，边哭边道，“婆婆本来就不喜欢我，在相公面前时，待我极好，一背着相公，就又是骂，又是羞辱，还说我是……是不会下蛋的鸡，我……”
雪贞气道，“怎能这样？你跟焦公子成亲不过两个来月，她急什么！”
“婆婆不过是找托辞罢了，我知道她是想激怒我，忤逆了她，才好让相公有休了我的由头。这些我没法跟相公说，我……”刘兰芝泣不成声。
雪贞抿紧了唇角不语。
原来戏文里说的都是真的，焦母真不是善类。
“相公还以为婆婆待我极好，我更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不高兴的样子来，可我这心里……三嫂，我也就对你说说了。”
刘兰芝哭过一阵，心里大约是好受些了，情绪稳定了不少。
“兰芝，我纵使看不惯，可你家里的事，还得你自个儿看着办，我真的没办法插手。”雪贞不无遗憾地道。
刘兰芝苦笑摇头，“我不知道，三嫂莫往心里去，我原也没其他意思，就是与你说说，心里好痛快些。”
“你且说说，你婆婆不喜欢你哪里？”
雪贞也无好的法子，只能多了解一些，教刘兰芝投焦母所好，或许能有所改观。
刘兰芝惭愧道，“这个吗，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倒是听说，婆婆替相公相看了另一家的姑娘，甚是满意，可相公却相中了我，可能是婆婆更喜欢那位姑娘吧。”
雪贞默然了：这也对的上？
那真是天灾人祸，没有法子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就多问问焦公子，你婆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尽量不要做让她不高兴的事。”
“我知道，谢谢三嫂。”
“对家里的兄弟姐妹也宽容些，能与他们交好最好。”
“我会的。”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焦公子要真心待你，你可以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只要他待你好，你婆婆总不至于做的太过。”
“好，我尽量。”
雪贞一路走，一路教了刘兰芝一些讨好婆婆的方法，希望能对她有所帮助吧。
逛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两人回了酒楼，杨书远和焦仲卿也喝的差不多了，即准备回去。
雪贞道，“焦公子，以后请多多照顾兰芝，我母亲就这一个外甥女，时常惦记着，赶哪天有了闲暇，一道过府来玩。”
这话就是意在提醒焦仲卿，刘兰芝除了是刘家的女儿，还是杨家外甥女，你悠着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