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贞瞬间就想起自个儿没有出生的孩子，尽管对二嫂的所做所为向来不喜，仍是苍白了脸，同情起她来。
话说回来，除了可怜孩子，她心中还是有小小的快意，二嫂心思太恶，这是遭报应了。
“雪贞，没事吗？”
杨书远见她脸色不好，也知道她是想自个儿的孩子呢，关切地扶住了她。
雪贞摇头，“我没事，可是孩子……”
杨书轩夫妇也是摇头叹息，好好的一个孩子，说没就没了，真疼人。
多亏二弟妹还好，要不然……
杨书帆才反应过来，大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给我！”一把将孩子抢过去，捏着他小脸大叫，“醒来，给我醒来！”
“畜牲！”秦氏将孩子抱过，劈面给了杨书帆一记耳光，骂道，“孩子虽然不在了，我也不准你这样对他！你、你闯下这等大祸，这是报应，这是你的报应！”
杨书帆呆若木鸡，冷汗如雨。
“给我滚到祠堂里去跪着，没有我的话，不准出来！”
秦氏这次是动了真怒，头一回罚杨书帆跪祠堂。
杨书帆自知有错，也不敢撒娇了，灰头土脸地往祠堂而去。
“母亲息怒，事情已经这样，还是要照顾好二嫂要紧，再者，”雪贞停了停，还是道，“宝宝已经去了，就好好葬了吧，怎么着也是杨家子孙。”
秦氏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是没什么，挺得住，这孩子……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可我怕帆哥儿媳妇受不住。”
“母亲说的是，可孩子的事，谁也不想这样，媳妇跟大嫂会多劝劝二嫂的，母亲还是先回去歇息吧。”雪贞柔声相劝。
郭氏也跟着劝了几句。
秦氏将宝宝交给赵妈妈，打理一下他的后事，又吩咐春桃她们好生服侍周氏，这才道，“远哥儿，轩哥儿，你们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兄弟俩心里有数，母亲是要与他们交代二哥的事，便跟了去。
郭氏和雪贞留下来，怎么也要等周氏醒来，与她说了孩子的事才好。
“三弟妹，你法子多，你说说，一会二弟妹若是伤心起来，咱们要怎样劝？”郭氏忧心地问。
她才嫁过来一个多月，对杨家人的脾气秉性都不了解，难免摸不着边儿。
雪贞与她一道在外间坐了，才道，“我们也就是安慰几句，关键还要二嫂自个儿接受。可发生这样的事，二嫂必定是气极了二哥，又心疼孩子，我真担心……”
本来就因生产而大伤了身体，哪还经得起这好几重的打击。
郭氏叹道，“可不是吗？上次都是我母亲不好，害的三弟妹……这次又是二弟妹，我……”
雪贞忙道，“大嫂千万不要这样说，上次的事儿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再者，我也算是因祸得福，如今没事儿了，大嫂以后不要再提这话了。”
有关雪贞命格之事，郭氏也略有耳闻，不过住持大师“一命换一命”的批语，她并不知道，“因祸得福”云云，也就无从问起。
芝兰院里，秦氏果然与杨书轩兄弟，说起杨书帆之事。
“去衙门打点？”杨书远皱眉，“母亲的意思，是不给受伤的人家赔偿吗？”
“对，”秦氏眼神冷酷，“我已问过帆哥儿，摔伤的那人是附近有名的无赖，惯会吃喝嫖赌，若是应了赔偿他，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好比是那无底洞，他永远没有满足之时。”
这样的人，她不是没有见壶。
所以，不能纵容。
杨书轩道，“母亲的意思，是要衙门判罚？”
“帆哥儿说了，当时的情景很是混乱，那人也是多喝了几杯，与他争执起来，差点把他推下楼，他反抗之时，那人才失足摔了下去，如此说来，也不全是帆哥儿的错。”
杨书远道，“我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是要衙门判罚双方过错，各担责任？”
“对，我们杨家虽有钱，但也不占人家便宜，就让衙门来处理，说是帆哥儿也喝多了，与人起了争执，至于青楼女子那些话，就不要提。到时衙门判罚，赔偿多少是多少，以后那人也没个由头再来要钱。”
杨书轩点头，“母亲说的甚是，这样做甚好。不过对于二弟，母亲也不可再纵容了，当好生管教才是。”
秦氏恨声道，“那是自然，待老爷回来，我必要告诉老爷，帆哥儿这次闹了事，还害死了我的孙儿，不狠狠教训他一顿，他就不知错！”
杨书远暗道你若早下狠手，哪有这样事。
商议好后，兄弟俩便一走去衙门处理这件事不提。
杨家做生意，一向是遵纪守法，与本地官府的关系打点的也极顺畅，在杨书帆的事情上，他们也并没有额外要求什么，处理起来，应该不难。
秦氏这才稍稍松口气，去小睡一会。
结果才睡下没多久，赵妈妈就匆匆来叫人了，“夫人，不好了！”
秦氏一个激灵醒来，一时有些发懞，“甚么不好？”
“二少奶奶！”赵妈妈急急道，“二少奶奶醒了，非要看孩子，三少奶奶她们瞒不过，说孩子没了，二少奶奶受不住，非要随孩子去！”
“那还不拦着！”秦氏一个翻身爬起，衣裳都不及披，就往外跑，“快拦着，快！”
“夫人慢些，衣裳！”赵妈妈抱起一件披风，就追了上去。
沁香院里比之前更乱。
周氏披头散发，只着内衫，下摆上全是血，正没命地往柱了上撞，“放开我！让我死，让我死！孩子没了，我也不活了！”
春桃和另外一个丫鬟一左一右拽着她，边哭边劝。
郭氏和雪贞是想插手，都没个机会。
雪贞左边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嘴角还带着血。
“二少奶奶，别这样，冷静点，你不能死啊！”春桃大声哭叫。
“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我不信，我不相信！我的孩子没有死，你们骗我，你们骗我，我要我的孩子！”
周氏状若疯狂，面目狰狞，根本不听旁人说了什么。
“远哥儿媳妇，怎么回事了？”秦氏匆匆进来，第一句就向着雪贞说话。
这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
雪贞惶然道，“母亲恕罪，媳妇没照顾好二嫂，方才二嫂醒来，硬是要看孩子，媳妇……”
“不怪你，这事儿早晚是瞒不住的，”秦氏忽地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心疼道，“唉哟，这是……”
“不打紧的。”雪贞勉强笑笑。
秦氏摸一摸，“是帆哥儿媳妇打的吧？”
雪贞只是摇了摇头。
郭氏道，“可不是吗？母亲，方才二弟妹见不得三弟妹阻着她见孩子，硬要出去，三弟妹劝她受不得风，她上手就打了三弟妹一耳光。”
秦氏也不知说什么好，“这真是……”
雪贞忙道，“母亲，媳妇不要紧的，二嫂是心疼孩子，不是有意。”
刚说到这儿，周氏竟是甩脱了两个丫鬟，奔着秦氏冲过来，揪住了她的衣领。
“二嫂！”雪贞大惊，急急相护，“二嫂万万不可伤了母亲！”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周氏此时已不认人了，拼命摇晃着周氏，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来，“你还我孩子，还我的孩子！”
雪贞用力掰她手，“二嫂，快松手，不可伤了母亲，快放手！”
秦氏一来对周氏心有愧疚，二来经过之前的打击，身子也弱，挣不脱她，被晃的一阵头晕，竟欲作呕。
周氏只是疯狂大叫，“你杀了我的孩子，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手竟是掐上了秦氏的咽喉。
秦氏呼吸不得，涨红了脸，“帆……哥儿媳妇，你……冷静一点，不是我……”
雪贞一个使力，将周氏拉开，拔高了声儿，“二嫂，你冷静一点，不是母亲的错！”
周氏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是你，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
雪贞心下一惊，这一瞬间，她在周氏眼睛里，看到了恨意。
一个陷入疯狂状态之人，眼里会有迷芒，有狂乱，有嗜血，也可以有杀气。
唯独，不应该有恨。
恨，是在人在清醒状态下的一种心理，恨会让人疯狂，但疯狂的人，就不再会知道恨为何物。
所以说，周氏的疯狂，是装出来的。
“二嫂，你冷静一点接受现实，孩子已经没了，在你肚子里时，就已经死了！”雪贞一个使力甩开她，语气已冰冷。
原来，周氏是在借着装疯，发泄对她的恨，方才那一巴掌，也是故意为之。
或许在周氏看来，孩子之所以会胎死腹中，是被她给害的。
毕竟自打周氏怀有身孕，几次情绪失控，都是因为她。
周氏被甩的一个趔趄，因身体虚弱，无法自控，摔倒在地，怒道，“吕雪贞，你……”
秦氏忙埋怨道，“远哥儿媳妇，你怎能使这样大力气？帆哥儿媳妇，快起来，有事没有？”
“母亲，别过去，”雪贞胳膊一伸，将秦氏拦下，“二嫂需要冷静，媳妇若不摔她这一下，她还不知道媳妇是谁呢，这不是叫出名字来了吗？”
周氏明显一愣，眼里眼意更甚。
就是她，小贱人害死了她的孩子！
如果不是吕雪贞三番两次与相公弄的不清不楚，她就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孩子也不会有事。
一巴掌，怎么能解恨呢？
话说回来，小贱人果然聪明，竟能看出她是装出来的疯狂，这让她发作不下去了。
秦氏惊魂未定，“哦？帆哥儿媳妇，你、你没事了吗？你可认得我是谁？”
看起来似乎是好些了的样子。
事已至此，周氏唯有假装才清醒过来，“哦……我……我这是怎么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秦氏喜道，“快，快扶起来！”
春桃忙上前将周氏扶起，边哭边道，“二少奶奶醒了就好了，方才、方才二少奶奶好可怕！”
“我怎么了？”周氏假装迷茫，看一眼秦氏胸前散乱的衣裳，急急道，“这、这是媳妇做的？啊，媳妇真是该死，母亲恕罪！”
说着话就要跪。
雪贞暗暗冷笑，二嫂真是唱念俱佳，比那些姨娘会演戏的多。
秦氏自然要赶紧扶住，“快起来快起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太心疼孩子，我也疼我的孙子，唉……”
周氏哭的好不伤心，“母亲，都是媳妇的错，媳妇没有保护好孩子，孩子去的好可怜，媳妇、媳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听春桃说了，她生的是男孩。
若是活着，就是大房的长孙，以后她在父亲母亲面前，也多添了如许多的份量。
可是，孩子怎么就没活，她所有的希望，全都落了空。
话说回来，之前她也有所察觉，孩子过了十个月那么久，还没有出生，她就觉得，事情不对。
尤其在后来那几天，孩子由原本的剧烈动作，到一动不动，毫无动静，她就知道，要出事了。
然她也是第一次怀胎，没有经验，加上之前大夫才来看过，说是没什么，瓜熟蒂落，要她不必心急。
结果才多等了几天，孩子就出了事。
她只是恨，恨雪贞让她生气，孩子才会出事，不借着发疯来发泄，她会真的疯掉。
秦氏拍着她的背安慰，“帆哥儿媳妇，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孩子没了，我知道你心疼，可你跟帆哥儿都还年轻，把身体养好，很快就会再有孩子的。说句不怕远哥儿媳妇伤心的话，她也是才没了孩子，咬牙挺一挺，也就过来了。”
雪贞低声道，“母亲莫提那事儿了。”
她也是不想婆婆因为孩子的事而内疚。
“好好，都不提了，”秦氏擦擦眼泪笑笑，“都过去了，老话说的好，儿女也要命里担，你们两个啊，就当这头个孩子与你们没有缘分，再一个就好了，现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知道吗？”
周氏低头不语，心道哪有这样容易！
她嫁过来两年了，好不容易才怀了这一胎，如今孩子没活，她的身体却是大伤，相公又是个着三不着两的，再要怀胎，恐怕比登天还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