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贞低头，“媳妇不知道，相公没有说。”
秦氏脸色变了变，“你不知？你是远哥儿的媳妇，他进了哪个姨娘的房间，你会不知？你是拿话哄我、敷衍我是不是？”
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母亲息怒，媳妇确实不知，”雪贞跪了下来，“媳妇让相公去姨娘们屋里，就睡下了，相公与姨娘们做了什么，也不会一一告诉媳妇。若是母亲定要知道，不若以后相公再去姨娘们屋里，媳妇就进去看着，看仔细了，再来禀报母亲？”
“……”
秦氏给噎的好一会儿缓不过来。
好个吕雪贞，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说起话来能堵死人。
“远哥儿媳妇，你不必与我逞口舌之利，我知道你心里是不服的，可不管你怎么想，远哥儿终究还是要到姨娘们房里去，家宅安宁才最要紧，知道吗？”
雪贞道，“母亲教训的是，媳妇记下了。”
“那远哥儿的事，你就多劝着他，我知道他现在心思都在你身上，不肯过去，还得你劝着，你也别觉得受了委屈，看看帆哥儿媳妇，你还要向她多学着点。”
秦氏目光冰冷，也不叫雪贞起来，这是存心要磨一磨她的锐气呢。
雪贞沉默一会，道，“母亲的话，媳妇会记着的。媳妇还有一件事要请教母亲，请母亲不吝指教。”
“什么事，说吧。”秦氏闭了眼睛，继续念佛。
“媳妇之前行事，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母亲对媳妇也是满意的，如今却……请母亲明示，媳妇究竟做错了什么，媳妇会改的。”
秦氏拨弄佛珠的手停了停，接着若无其事地道，“没有什么，是杨家的规矩一向如此，我也是瞧着远哥儿一直没与姨娘们亲近，才提点你一句，免得你落信‘妒妇’的名儿，于咱们杨家脸上也不好看。”
“母亲思虑周到，媳妇再多一句嘴，媳妇未嫁进杨家之前，相公亲近过哪个姨娘？”雪贞一听这话，就知道秦氏没说出实情，心里的火压不住，话就说的冲了。
秦氏一拍佛珠，怒道，“远哥儿媳妇，你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质问起我来？”
雪贞无惧无畏，“媳妇不敢。”
“我看你很是敢呢，”秦氏冷笑，“仗着远哥儿瞧你百样好，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你是铁了心，不准姨娘们亲近远哥儿是不是？”
“媳妇没有这个意思，可是相公……”
“行了，你不要再说了！”秦氏愤怒地拨着佛珠，“今儿我一并与你说了，薛家的婉姐儿模样身材都是头挑的，我已与她母亲说道了，将她迎进来，给远哥儿做妾，就是这两天的事了，你且张罗着吧。”
雪贞不语。
“怎么，你不愿意？”秦氏拔高了声音，“远哥儿媳妇，这件事情是我的主意，远哥儿那头我也知会过了，不管你怎么想，这件事情定下了，就无可更改，你回去吧。”
雪贞起了身，“是，媳妇先回去了。”
秦氏又冷冷道，“你也不必在远哥儿面前哭哭啼啼，这些不入流的伎俩，不使也罢。”
雪贞咬紧嘴唇，退了出来。
秦氏原想继续念经，却是越念心里越烦乱，狠狠扔了佛珠，喘息声有如风箱。
雪贞非常平静地回到无涯院，坐下来做绣活。
书房里的杨书远不断看向沙漏，怀疑它是不是不动了，怎么还没到晚饭时候？
往常做功课，只觉学识浩如烟海，晨起坐下，條忽间已是华灯初上。
可是如今，却总是心不在焉，看着书本，眼前闪现的尽是雪贞的一颦一笑，明明她就在他隔壁，触手可及，可只要分开一小会，他就开始疯狂想念，根本无法静心。
终于捱到掌灯时分，雨安在门口叫，“三少爷，三少奶奶请您过去用饭。”
杨书远精神一振，几步蹦出来，拍拍书僮的肩，“雨安，做的好，哈哈！”便背了手，一摇一晃，进了正屋。
雨安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好吗？
“雪贞，今晚吃什么？”杨书远一边洗手，一边往桌上看。
雪贞微笑道，“今晚这菜是这宋姨娘张罗的，让她与你说说。”
杨书远的好胃口顿时没了一半，对一旁的宋姨娘沉了脸色，“这里不用你侍候，你回去吧。”
昨晚的事才发生，他现在不想见她。
宋姨娘有意为难地看向雪贞，“三少奶奶，这……”
雪贞道却不看她，“既然相公这么说，你先下去吧，以后相公的吩咐，你听着就是了，不必问我。”
宋姨娘非常意外，还以为雪贞会迫于夫人的命令，把她留下的，“三少奶奶不是要妾向三少爷说一说这些菜？”
雪贞只当听不懂她的暗示，“相公吃到什么，觉得好了，我稍候再知会你，也是一样。”
宋姨娘一下傻了眼。
杨书远过来坐下，向外一甩下巴，“还不下去？”
宋姨娘无奈，只好退了下去。
到门口还回头看一眼雪贞，期望她会改变主意一样。
杨书远不耐烦地道。“快下去，以后都不用你侍候了。”
宋姨娘脸色变了变，快步回了后院。
雪贞无奈道，“相公何必对她这样粗暴，她回去又该发脾气了。”
“她要发就发去，关我们什么事。”杨书远不以为意。
“倒是不关我们的事，她身边的人，可就遭了殃。”
之前听芙蓉说过，宋姨娘是个会做戏的，明面儿上博得一片好名声，其实私下里对丫鬟们下手狠着呢。
杨书远气道，“她若不老实，你把她打发了就是，留着闹心。”
雪贞忍俊不禁，“好了，我也就那么一说，别气了，吃饭吧。”
说罢用公筷给他夹了几筷子菜，自个儿也端碗吃起来。
杨书远吃了几口，赞道，“宋姨娘的手艺倒是真不错。”
雪贞不服气了，“我的手艺也是很赞的，明儿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你从来没有吃过的菜，保准你吃了，再也忘不掉。”
杨书远兴致勃勃地道，“那敢情好，我都迫不及待了呢！”
夫妻两个有说有笑，吃完了饭，芙蓉和璎珞进来收拾了碗筷，再泡上两杯茶来。
雪贞道，“相公，咱们到院子里走走吧，吃完饭接着饮茶，对身体不好。”
杨书远笑道，“还有这说道？雪贞，莫不是你也懂医道？”
“医道我是不懂，不过一些常识，我还是知道的。”
雪贞暗道一声惭愧，自个儿好歹是灵魂穿越异世，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
“那你说说。”
两人出了院子，一边随意走，一边说着话。
正走着，杨书轩迎面过来，原本正咳着，瞧见他俩，就将咳给压下了，“三弟，三弟妹，用过晚饭了？”
“大哥，”杨书远上前扶他，“怎么一个人出来了，身边侍候着的人呢？”
雪贞叫过一声“大哥”之后，便沉默了。
不是她矫情，而是只要想到自己差点就成了大哥的妻子，而大哥的身体又一直这样不好，她心里就格外难受。
杨书轩洒脱地笑了笑，“三弟可别提我身边那些人了，得了母亲的吩咐，见天儿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我好不容易得个空，自个儿出去走了走，心里才舒坦了些。”
“原来是这样，大哥高兴就好，”杨书远往他院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那，我送大哥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你陪着三弟妹吧，我瞧着她脸色不好，你多安慰她才是。”杨书轩意有所指。
雪贞惭愧的紧，“大哥取笑了，我……我没什么的。”
杨书轩笑笑，自顾走开。
直到走出好远，他才放开紧握的拳，眼神异样痛苦。
她精神不好，眼神忧郁，定是心结不解，三弟是怎样照顾她的，她越发的瘦了？
罢了，我原也不该想这到多，她是胖是瘦，是好是坏，我都不该多问，否则，岂不是惹人闲话。
“雪贞，你在想什么？”杨书远叫了她两声没有反应，拍了拍她肩膀。
“哦？哦，没有事，只是在想大哥的身体，什么时候能好。”雪贞勉强笑笑，总觉得张仲景那里，是个机会，可怎样才能说服杨家人，前往一试呢？
杨书远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自从大哥病了，父亲母亲就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治病，可惜……”
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随意走了走，就回了无涯院，杨书远照旧是去做功课，雪贞则回了屋。
天色晚了，璎珞忽地气鼓鼓进来，“三少奶奶，宋姨娘又差人来问，三不爷是不是去她屋里。她怎么这样不要脸呢，三少爷明明就不要她！”
雪贞道，“小心说话！你回了她的人，就说相公若是有心，自个儿会过去，让她不必差人来问了。”
“是。”璎珞喜滋滋出来传话，三少奶奶态度变了呢，就得强硬些才好。
过来问话的是宋姨娘身边的金盏，一听这话，明显是不满意了，“璎珞妹妹，三少奶奶是这样说的？宋姨娘可说了，只要三少奶奶说了话，三少爷就会过去的。”
璎珞气道，“你说什么呢，若不是三少奶奶吩咐，我能胡乱说话吗？你快些回去吧，别吵着三少奶奶休息。”
话落就扭身进了屋，关上了门。
金盏嘀咕着骂了一句，不情不愿地回了后院。
“三少奶奶真这样说？”宋姨娘很意外，更有些不安。
吕雪贞的态度怎么忽然强硬起来了？
莫不是她不怕夫人了？
不该啊，今儿她还听佟姨娘私下里说，夫人要再给三少爷纳一房妾室，吕雪贞照样屁都不敢放一个。
所以她才想着，尽快与三少爷圆房，最好是能第一个怀上孩子，那就再好不过。
“可不是呢，奴婢问了两遍，璎珞那小贱人都说是三少奶奶吩咐的。”金盏忿忿不平，早看璎珞不顺眼了。
不就仗着在三少奶奶面前有几分脸面，竟是处处压她一头，可恶！
宋姨娘想了一会，忽地冷笑，“三少奶奶这是在嘲笑我呢，她就笃定我请不来三少爷是不是？好，我就请给她看！金盏，去请三少爷！”
金盏为难地道，“这……姨娘，昨儿晚上的事……”
宋姨娘诡异地道，“笨蛋，你不会动动脑子吗？你就说是三少奶奶要三少爷过来的，他一准来，去吧。”
这样啊。
金盏还是觉得不妥，也不好再多问，只好再到前院去请。
宋姨娘对镜又仔细描了眉和胭脂，安心等待。
没过多大会儿，杨书远果然来到后院，不过鉴于上一次的教训，他并没有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叫，“宋雁蓉！”
不等宋姨娘吱声，蓝姨娘打开了门，扶着门框站着，“三少爷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不用陪着三少奶奶吗？”
这位也是学聪明了，知道唯有顺着杨书远的心意，才能得他另眼相看。
杨书远冷冷道，“不关你的事，挨了打还不长记性，又想生什么事？回去！”
蓝姨娘顿时委屈的不行，“三少爷生什么气，妾也是关心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呀，妾虽然被三少奶奶处置了，心里却是不恨她的，三少爷这一说，倒像是妾被打的不服一样。”
其实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平常行动都无碍了。
不过为了博得杨书远的同情，少不得还是要装一把的。
杨书远冷哼一声，懒得理她。
当中间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宋姨娘走了出来，笑道，“三少爷过来了？妾这就让人去准备水，三少爷该沐浴了。”
“不必了，我不过与你说两句话，”杨书远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宋雁蓉，你听好了，我不管母亲与你说了什么，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要动雪贞一分一毫的心思，否则我会亲手收拾了你，明白吗？”
宋姨娘脸色变的很难看，尤其瞥到蓝姨娘幸灾乐祸的表情，她脸上堪堪是挂不住了，“三少爷，妾没有……”
“在我跟雪贞面前，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即使是母亲，也勉强不了我，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妾室！你若安分，这无涯院里还有你立足之地，否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