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没得雪贞吩咐，自是不会随便答话。
碧桃抢着道，“回夫人，奴婢那日确实瞧见三少爷喝醉了，并不认得人，姨娘将三少爷扶进了房，然后……芙蓉，你当时是进了屋的，你都看到了什么，快给夫人回话！”
芙蓉冷着脸没开口。
碧桃急了，“芙蓉，你……”
“我的丫鬟，什么时候要听你吩咐了？”雪贞脸色一冷，“薛姨娘，你想清楚了，定要芙蓉来做证？”
薛姨娘心一沉，莫非……“三少奶奶不肯信妾，妾也没有办法，可是妾与三少爷确实已经……”
“母亲能否容媳妇来问这件事？”雪贞转向秦氏说话，她给过薛姨娘机会了，不是吗？
“你且问吧。”秦氏已看出雪贞早就心中有数，也正想看看，她如何问清楚这件事，便不打算插手。
“是，母亲，”雪贞回过头来，“芙蓉，你说一说那天看到了什么。”
“是，”芙蓉这才回话，“奴婢那天回去给三少奶奶取衣服，就看到碧桃守在正屋门前，奴婢觉得不对劲，就硬是闯了进去，看到薛姨娘没有穿衣裳，与三少爷一道，躺在床上。”
薛姨娘虽是羞红了脸，却暗暗得意，这种事情还用再仔细说吗？“回夫人，正是如此——”
“三少爷当时醉的很厉害，躺着一动都不动，身上的衣裳也被脱了大半。”
雪贞忍不住赞叹一句，一个“被”字用的好，正说明相公是醉的时候，让人脱了衣裳，而不是主动与薛姨娘云雨。
薛姨娘脸色一变，“芙蓉，你怎么这样说？是三少爷自己……”
“莫不是三少爷先脱光了姨娘你，自个儿的衣裳才脱了一半，就睡着了？”芙蓉毫不客气地讥讽。
“我……”薛姨娘慌乱起来，恼羞成怒，“你这贱丫头，敢这样与我说话？你——”
“薛姨娘，事情还没有问清楚，你急什么？”雪贞冷笑，“莫不是觉得，谎言要编不下去了？”
杨书远这会子对自个儿的媳妇，从敬佩直接升到“敬畏”了，原来媳妇什么都知道，就等在这儿收拾薛云婉，顺便收拾他呢，好厉害。
薛姨娘勉强压抑着怒气，“妾没有，三少奶奶，芙蓉她、她只是凭自己的想像说话，妾与三少爷确实是圆了房的，妾是三少爷的人了！”
“你确定？”雪贞追问一句，“你确定是把清白的身子给了相公？”
杨书远都尴尬的要死，“雪贞，我没……”
“相公，母亲要我问清楚这件事，”雪贞连他的面子也不给，继续道，“薛姨娘，回答我的话。”
杨书远看一眼秦氏，见她只是闭着眼睛诵佛，只能讪讪然闭了嘴。
薛姨娘暗暗恼恨秦氏的不闻不问，只能道，“是。”
“是什么，说清楚。”雪贞非要她亲口说出来不可。
“是……是妾将清白的身子，给了相公，妾不后悔。”薛姨娘一脸受辱的表情，暗暗发誓，吕雪贞，你记着，待有朝一日我翻了身，必将今日羞辱，百倍奉还！
雪贞很有兴致地看着她有些扭曲的面容，道，“薛姨娘，你觉得很屈辱？是否在心里诅咒我，若你得了势，就会将这羞辱，加倍还在我身上？”
薛姨娘大惊失色，她、她怎么会知道？
秦氏忽地停止诵佛，睁开眼睛看向雪贞，眼神复杂。
“母亲勿怪，媳妇失言了，”雪贞起身拂了拂，接着道，“媳妇这样问，自有用意。芙蓉。”
“是。”芙蓉将带来的小包裹解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抖了开来，“薛姨娘，你可记得这个？”
薛姨娘看了一眼，有些眼熟，“不记得。”
“这是那天姨娘与三少爷在一起时，床上铺的被单，姨娘既然不记得，那就是根本没同三少爷在一起！”芙蓉语出尖锐。
“是是，我记得了，”薛姨娘赶紧改口，“的确是这一件！当时你还说，这是三少奶奶最喜欢的百合花的图案，还是三少奶奶的嫁妆，杨家只这一块，是不是？”
说罢得意地看向雪贞，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然她却不知道，正是这几句话，让她彻底没有了翻身的机会。
“好，芙蓉，打开它。”雪贞摆了一下手。
“是。”芙蓉让碧桃帮忙，将被单尽数抖了开来。
雪贞道，“母亲，相公，请看。”
秦氏看了一眼，脸色忽变，带了怒气与责难，一拍桌子，“薛姨娘，你做的好事！”
杨书远一开始还没醒过神，再仔细看了看，顿时也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薛云婉，你无耻！”
薛姨娘被骂的莫名其妙，“夫人，三少爷，妾……”
“你现在还敢说，是将清白的身子给了相公？”雪贞指向被单，“薛姨娘，你看这上面，可有什么痕迹吗？”
话说成这样再不明白，薛姨娘也的确该死！
薛姨娘看了一会，瞬间醒过神，还不如坠冰窖之中？
是啊，如果她当真是清白的身子给了杨书远，被单上怎么可能没有落红！
她早已被那禽兽污辱，还有了身孕，怎么还可能有落红？
“妾……”她冷汗如雨，编不下去了。
碧桃原本也傻了眼，这会子迅速醒过神，忙道，“三少奶奶定是让芙蓉将这被单拿去洗了，上面才没有了痕迹！”
“不错，你反应倒快，”雪贞赞赏地点头，“芙蓉，将洗衣房的丫头叫进来。”
“是。”芙蓉转身出去。
碧桃惨白了脸：三少奶奶连这都准备好了？
秦氏早已气的脸色发青，并未阻止雪贞的吩咐。
很快，两名洗衣房的丫鬟走了进来，跪倒磕头。
“不用多礼，”雪贞一指那被单，“你们两个且看看，这两天是否洗过这被单？”
两名丫鬟都抬头看了看，果断道，“回三少奶奶，不曾洗过。”
“你们说谎！”碧桃彻底慌了，“你们、你们肯定是得了三少奶奶吩咐，故意说没有洗过！”
其中一名丫鬟道，“碧桃，你说什么呢？这被单的花样儿很特别，我们若是洗过，自然会记得的。再说了，被单若是洗过了，都会有皱了的痕迹，这被单的折痕却是全新的，根本不像洗过的样子，你自己不会看吗？”
“我……”碧桃冷汗涔涔，倒也看得出，这被单的折痕是新的，却仍强撑着道，“这谁又说的准呢？有些被单的料子是极好的，就算洗过几次，折痕依旧很新。”
薛姨娘低头绞着帕子，心中恨极了雪贞：她早知道自个儿跟三少爷的事，却一直不说，原来是设了好大一个陷阱啊！
可自个儿还偏偏不知道轻重，一步一步就主动跳了进去，想上来，可就难了。
怎么办？
今日之事，明显是成不了，只能先蒙混过关再说。
雪贞微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不过为叫你心服口服，我自还有法子证明，薛姨娘是在说谎。芙蓉。”
“是。”
芙蓉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抹在被单上，氤氲开大概龙眼那么大的一团血渍。
众人都莫名其妙，不知她这是何意。
芙蓉接着转身出去，端了盆清水进来，放在地上，将沾了血渍的那一块放进盆中清洗。
洗了一会拿出来，血渍依旧，她给众人看过后，再用洗衣丫头们平常用的香胰子洗过，被单上的血渍仍是不见消淡。
薛姨娘顿时瘫倒在地。
雪贞道，“母亲，这被单的料子就是如此，一旦沾染了血渍，便永难除去，请母亲过目。”
秦氏早气的脸发青，“薛姨娘，你还有何话说？”
薛姨娘一个头磕到地上去，“夫人恕罪，是妾说了谎，妾没有同三少爷圆房，妾罪该万死！”
“你为何要如此说话，简直不成体统！”秦氏看她的眼睛里，多了些厌恶。
“夫人恕罪，妾知错了！”薛姨娘只是磕头认错。
碧桃也没了话，跟着磕头。
原来这小小被单，竟有如此玄机，莫不是三少奶奶早就算到姨娘有这一招，所以从一开始，就铺好了局？
三少奶奶好可怕的心机！
雪贞冷冷道，“薛姨娘，你为何要说谎？还是说你有不可告人之事？”
“妾没有！”薛姨娘咬了牙，不认其他，“妾就是、就是无法忍受三少爷对妾冷淡，所以故意说与三少爷圆了房，就是想让三少爷对妾好一些，并无其他，夫人、三少奶奶恕罪！”
“简直不可理喻！”杨书远但觉愤怒羞辱，“薛云婉，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薛姨娘几乎背过气去，“妾、妾知错了……”
“母亲！”杨书远向秦氏拱手，“这样的女子，儿子可要不起，把她送回薛家吧。”
“不要！”薛姨娘吓的不轻，“三少爷，妾知错了，妾愿意做牛做马，求三少爷不要把妾送回去，求夫人宽恕，夫人！”
此生她都不愿再回薛家，不想回到那梦魇一般的院子。
更何况她一个做人妾室的，若是再被送回去，哪还有脸面见人？
秦氏皱眉，有一些犹豫，“薛姨娘虽是做错了事，却也是因对你痴心一片，并非罪无可恕，若是送了回去，于薛夫人面上，也不好看。”
杨书远气道，“母亲！”
“罢了，”秦氏挥手，冷着脸道，“薛姨娘，你这次实在是闹的不像话，就到外头院子去跪上两个时辰，好好想想清楚，至于身份，由良妾贬为贱妾，以后老实安分，知道吗？”
薛姨娘哪有不应的理儿，“是，多谢夫人！”
成了贱妾，便等同于婢女，即使她日后不犯什么错，秦氏和雪贞想要处置她，也是一句话的事。
不过这会子不是她计较这些的时候，能继续留在杨家，何愁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你出去吧。”秦氏对她，已没了开始的好感。
“是，妾告退。”薛姨娘头也不敢抬，卑微地退了下去。
杨书远仍是不解气，“母亲何必再留下她，她能做出那样的事，就是个不知羞耻的，说不定早跟旁人……”
这话说不得，否则他岂不是戴了绿帽。
他却不知道，这顶绿帽，他是戴定了的。
雪贞心中一动，倒是有了话，“母亲，相公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若请妈妈替薛姨娘验验身，以示清白？”
她正愁没有恰当的时机，说起薛姨娘怀孕之事呢。
秦氏点头，“也好，赵妈妈，你去与陈妈妈说一声，让她稍候过来一趟。”
吴妈妈以前是宫里的，专门替秀女们验身，最有经验。
“是，夫人。”赵妈妈即转身去了。
秦氏又对雪贞道，“远哥儿媳妇，我瞧着你是早就对薛姨娘有不满了？”
语气已变的冰冷，且带着探究。
雪贞并不畏惧，“媳妇不敢，媳妇是不想相公有什么不好，凡是相公身边的人，媳妇总要多留意一些的。若是那心思正直的，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反之亦然。
杨书远哼一声，“母亲，这次多亏了雪贞，不然就是一笔糊涂账。”
“你还有脸说！”秦氏瞪他一眼，“竟然出去喝的大醉，若是生了什么事，杨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杨书远红了脸，嗫嚅着没出声。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错，不怪母亲生气。
“好了，事情已经过了，就不要再提了。”秦氏敛了敛怒气，“远哥儿媳妇，至于薛姨娘，日后多提点她些，莫要再犯错，也就是了。”
雪贞恭敬地应了，“是，母亲。”
院子里，碧桃小声道，“姨娘怎么就认了？就一口咬定那被单有古怪，反正过去的事，谁都没法子再查明的。”
薛姨娘咬牙骂道，“是我想认吗？你没瞧着吕雪贞非要逼死我吗？小贱人真是有些手段，以前是小看她了！我若再不认，她必还有后招，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只能承认是说了谎，否则……”
她何以解释，与三少爷贺词，却没有落红的事。
碧桃没了言语。
“接下来要怎么办？”薛姨娘挪了挪膝盖，已是疼的厉害了，“我身子有些不舒服，若是跪的久了，怕要出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