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深淡淡抽回视线,凝视窗外的充满雾气的天空,唇角挂着轻松的笑容。
司机却并不觉得轻松,硬着头皮开车,生怕男人一生气,就把他发配到边疆去。
车子抵达顾先生的别墅门口,在市中心位置,清舞下车打量着,很普通的贵族式别墅,应该不会是他的老巢。
房门打开,整齐一排女佣站在两旁迎接,清舞小心翼翼走进去,拘谨地跟她们打招呼。
顾宸深家里的女佣都长着一张张叹为惊人的脸,裙子是LV今年时装周上的款式,鞋子是阿玛尼女式皮鞋。
“卢小姐请跟我来,我带您去房间。”
其中一个女佣轻扶着清舞的肩膀,亲昵地领她上楼,走到拐角处时还不忘回头对顾宸深炸了下眼眸,露出邀功的笑意。
推开房门,清舞有点呆滞地站在原处。
房间的陈设,竟然跟她自己的卧室一模一样,她甚至怀疑回到了家里。
身后,男人幽幽嗓音响起,一只温厚手掌平静搭在她肩头,“还喜欢吗?”
她警惕地拍开他的手,往后退两步:“这……都是你准备的?”
他对她淡淡颔首,平静走进去,俯身摸过细腻丝滑的床单,嗓音淡得轻柔:“怕你睡不习惯,丝质都是经过特别加工,跟你的床单材质一模一样。”
怕她睡不习惯……
清舞垂下浓密细长的眼睫毛,拳心攥出汗意,心里没有波动是不可能。
“可我的箱子也丢了。”她沿着床边坐下,暗自叹口气。
“有你的衣服。”顾宸深轻轻拉开衣橱,里面一排都是她衣服的款式和尺寸。
当时他去买的时候挺有感触,12岁的小姑娘,穿的尺码未免太小了些。
清舞悻悻地耸了耸肩膀:“我妈妈的照片都在箱子里。”
男人若有所思,微许颔首,低头发了通简讯,“会给你找回来。”
“真的?”她眼底迸射出一抹光芒,欣喜地看向他。
男人起身,高大影子将房间压迫得死,“前提是乖乖在家,不要给我惹事。”
她抿了下唇角,没什么犹豫地点头。她反正此刻也无处可去,再说如果能待在顾宸深这里,或许能窥测到些许他的秘密。
顾宸深,对洛城来说是个太深不可测的秘密。而此刻,她就站在这个秘密的边缘。
“那,我要洗澡了。”她乖巧扬起唇角,温和道。
他颔首,转身走出房间,留她一人在屋里。
清舞就着床边躺下,睁着空洞漆黑的眼眸盯着天花板。
短短一晚,她实在经历了太多。闭上眼是在酒吧里歌舞升平、风月糜乱的场面,男人女人交织在一起的身子,一张张充斥着欲望色情的脸。
如果今晚没有他,她此刻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清舞不敢去想,不敢深想,只是胸膛跳动着的感触,似乎微微起了变化。
手指细腻微凉,轻轻触碰到了脖颈间的项链,通透的蓝色宝石,映出女孩清纯困惑的小脸。
——
男人折身回了卧室,手里多了瓶酒。
身影立在墙边,挥手即显现一张蓝色光屏,他将指纹贴上去,墙面便慢慢打开一扇缝隙。
他走进墙里,机关自身后逐渐关拢,一切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通透幽长的走廊深处,坐着一道身影,漆黑发帘低垂,遮盖住本精致如玉的脸颊。她赤着双足,裸露肌肤上,斑驳的伤痕毕露。
顾宸深“嘭”一声将酒放在桌面上,笔颀身影投落阴影,令女人总算有了反应。
她动了动手铐,链条碰撞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空间里很显著。
女人虚薄地扬起唇角,苍白惨瘦,但凝视着男人的眼眸却是清澈,瞳孔中的深情夹杂炙热。
“宸深……”她低低吟唤男人的名讳,纤细漂亮的手指有了动静,去拉扯男人的衣角。
顾宸深垂眸,瞳心深处滑过一丝缱绻厌恶。
但很快转为唇畔一抹低笑。他俯身坐下,双腿修长交叠,优雅自如,两个高脚杯,斟满红酒,他挑了一杯递给女人。
女人像是许久没吃饭,脆弱的骨头在发颤。酒杯在她掌心里瑟瑟颤抖,几滴鲜红色的液体流露出来。
男人不动声色从她手里接过杯子,俯身捏住她的下颌,用力往里灌了一道。
“唔——唔宸深……”
他对女人痛苦下咽的表情毫无反应,薄唇清淡地上扬,嗓音空洞得可怕:“你从前这双手拿得动枪,射我的胸膛百发百中,怎么如今,一杯酒都端不稳?”
这红酒看似温和,却不知里面增添了怎样的佐料,喝得女人满嘴辛辣,本就痛苦的脸颊,听到男人一番话更是剧烈抽搐。
“咳咳——”她俯身跌倒在地上,以一个耻辱的姿势跪在男人脚边,疯狂地咳嗽。
“我也说过很多遍,宸深,我从不曾想伤害你。”她低浅地笑,对望上男人似笑非笑的讽刺视线时,胸口更是一阵钝痛。
她压抑下喉咙的腥甜,颤抖爬上了椅子坐好,瑟缩在角落里,“你要怎样惩罚我,怎样折磨我都好,我说过,放过我的家人。”
“可惜了,轻妩。”男人闻言,唇角讽刺更深狠,盯着女人一点点变化苍白的脸,好似变的更兴奋,“今晚,家里来了客人,你大概听得到。”
女人猛怔,链条碰嚓出冰冷的响,“谁?”
男人望着她与女孩相似的脸,手掌慢慢覆盖而上,冰冷掐扼着她的咽喉,
“卢局长手段如何,你不比我清楚?九年前他利用长女卢轻妩接近我无果,九年后的今天,他又瞄上了自己的小女儿。”
女人何其聪明,尖叫着大吼大闹,如发了狂,“清舞?你把清舞带来了是不是!!顾宸深你放过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男人低低地笑,攥着女人的下巴,玩弄至通红,“轻妩,你妹妹容貌跟你何其相似,却又不像。”
卢轻妩嗓音戛然而止,空泛眸光注视着男人的眼。
“眼睛。”男人笑了笑道,瞳眸幽芒如炬,“她的眼睛很纯,不像你,注满了污秽。”
他漫不经心一句话似是彻底将她撕裂痛了,唇角颤搐得厉害。
“即便再多污秽,也是拜你所赐,宸深。”她低低地痛笑,垂眸玩转间,都是男人曾经的深情流连。他们也曾同衾而眠,男人执着她的发,深情如酒地唤她轻妩。
他们,也曾那样深爱过。
最敲动轻妩的,是她明明在接近他的第一瞬间就被察觉到身份,可顾宸深却依旧将她接纳,给予她最盛世的宠爱。
爬上顾宸深的床时,她才只满18,年轻稚嫩的心,就这样被夺去。
为一个顾宸深,她背叛了全世界,成了卢家的罪人。
从此“卢轻妩”三个字在家里成了禁忌。她从小疼爱的妹妹,大概脑海里也不曾有过她的印象。
可现在,爸爸竟然要把清舞也带上这条不归路!
她痛苦地咬牙切齿,眼角一抹热泪滚落。
“宸深,算我求你,算在我与你曾还爱过的份上,你……放过我妹妹……”
轻妩很多次闭上眼,都会梦见自己曾经跟妹妹在一起的场景。
她15岁那年,妹妹才出生,她长得好小,浑身粉粉嫩嫩的,一从妈妈肚子里出来都不哭,咧着嘴咯咯地笑,乌溜溜的眼是她见过最清澈的东西。
算来,她也只陪伴了妹妹3年不到就离开了家。清舞该不会记得她还有个姐姐。
男人低沉一笑,眼底隐去疼痛,他说,“轻妩,你以为你是谁。”
他们同岁,那年她18,他也18,就已跟随父亲的党派四处拼搏。
他遇见了她,虽然一眼识破她的刻意接近,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将她告发。
从此年轻的恋爱如疯狂的草木,攀爬成长。
他们曾开过无数次鲜艳的花朵,却终究结不出果实。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第一个拥有过,第一个拼尽全力深爱过。
也是第一个,让他尝到心碎与绝望的女人。
离开地牢,男人手里的酒瓶子已经空了。他颤抖着摇摇晃晃的身子,“嘭”一声栽倒在书桌边。
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都被扫落在地,相框也碎了,里面是他跟轻妩从前的照片。
被挚爱背叛的感觉,是爱恨交织。恨着她,把她关进地牢里折磨几千遍都不觉解气;爱着她,却舍不得丢掉与她在一起过的所有回忆。
可笑么。
顾宸深在漆黑里扬起下颌,深红的眼眶,发酸的鼻梁。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
——
夜色寂静得可怕。
男人睡得向来浅,一点动静都能让他猛然醒来,用力抓住那发出声音的东西。
接过握住的是一只纤细的手腕。
“顾先生。”
女孩清稚白皙的小脸皱了皱,好像被他弄疼了。
顾宸深塌下眼眉,淡淡松了手,挑眉望她,“有事?”
清舞坐直了小身板,指着放在书桌上的咖啡和夜宵,认真地说,“我还是想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怕你熬夜太累,所以给你送点吃的。”
男人微怔,抬眸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再低头,腰腹间不知何时也多了条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