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腔热血说了那么多,他都能隐压在心中忍着。
但最后那句,是对他最致命的一阵痛击。
她走了,离开的脚步匆忙也决绝。
男人叹息着揉眉。
竟说他活该得不到幸福。
这句诅咒,总毫无预警在耳边触动,令他胸腔某处隐隐作痛。
待他回过神,薄靳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眼前,挑着眉眼瞧他。
他怀里抱着昏厥的苏南枝。
宁御城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两下,黑眸深戾。
“放心,她没事。”
薄靳深扶着女人的腰,把她送进房间关上门,淡漠掀唇,“刚要进你家,她就冲出来,我把她弄晕了。”
宁御城深喘口气,后背轻贴墙面:“陆家布下天罗地网找她,只能让她暂且住在这。”
“看来,你还是懂得心疼人的么。”薄靳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宁御城浅浅抬眼,沉默了几刻,还是问了:“听说有晚你在街边陪她喝酒?”
“哟,消息挺灵通嘛。”
宁御城淡淡垂眼,不得不说,他心里始终在意这件事,在意那晚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否交了心。
薄靳深淡笑,漫不经心地斜睨他一眼,“不仅喝了酒,还遇到她那可爱的前男友。啧,不过是个奶油小生,长得一副文弱白净样,跟我简直没法比。”
宁御城淡蹙眉,没在意他的自夸:“然后呢?”
薄靳深垂眼点烟,微挑丹凤眸:“然后就走了呗。后来,小美人跟我借了七万块律师费,说以后挣了钱慢慢还我。”
宁御城深凝一口气,低眸从口袋拿了张卡,丢到他手里。
“干什么?”薄靳深没好眼色,把卡丢给他,“谁真要钱了,我是要借着这七万块跟小美人保持好关系,情商真低。”
宁御城清淡勾唇:“我知道,所以还给你。”
薄靳深不悦瞪他,用力掸了掸烟:“什么意思?你是她谁啊,她跟我的关系你管得着?”
“你不收,我等下差人送到你公司。”
“宁御城你是不是有病?”
薄靳深眼里有些不耐,“我们公平竞争一个女人而已,你怕什么?怕她选择了我而不是你?从前多大的竞标也没见你怂成这样。”
宁御城没再说话,没心思跟他争论。他低揉着泛酸的眉心,这几天日夜颠倒,繁重的工作、应付陆家、照顾苏南枝等等已经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罢了,看你脸色不大好,赶紧去睡会。你要是倒下,她就危险了。”
薄靳深见他眸光疲软,淡淡收敛了语气里的锋芒,“陆家人的眼睛一直盯在我身上,我不久留了。”
“另外,卢惠的下落已经有眉目了。”
宁御城猛然抬头。
“她被陆家人卖到安城郊区一个按摩店,给男人做那种活。”他话音透着淡淡的凉意,轻轻摇头。
“你说什么?”宁御城眸光骤一紧。
眼前浮闪过苏南枝那张哭到惨痛的神色,若让她知道卢惠此刻的处境,他担心她会撑不下去。
“我也很遗憾。陆家做事向来心狠,所以断不可让苏南枝落到他们手里。”薄靳深轻闭了闭眼后,便离开了。
傍晚,宁御城轻敲苏南枝的房门。
里面没什么动静,再转门把,门也是锁着的。
男人沉沉抿了口气,接过林姨递来的钥匙开门。
房间灯都没开,窗帘紧闭着,窄闭的房间里黑暗成团,弥漫压抑的气氛。
床上的影子蠕动了两下,女人身穿白衣,悠悠爬坐起来,她一头漂亮乌黑的长发遮住半边惨白的脸。
“你出去。”她颤着声音,手指凉凉指着门口。
宁御城本欲走进的脚步,顿然僵在原地。
“吃饭了。”他声音低下去。
“我不吃,更不想看到你。”
宁御城平静地开口:“隐瞒你养母的事,我跟你道歉,你要我怎样都行,但你不能不吃饭。”
“我要你放我走。”苏南枝屏着一口深重的气息,黑眸灼灼。
家人一个在牢里,一个身处危险重重,而她却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她心里那道坎怎么过得去。
男人态度深戾:“你明知道陆家人在四处查杀你,现在出去岂不是送死?”
苏南枝用力闭了闭眼,淡凉着开口:“这件事本就是因我养父而起,是我家的事。”
言下之意,是不想让宁御城多管闲事。
宁御城耐下性子:“我已经在找她的下落,如果有消息一定会告诉你。”
苏南枝视线浮着凉意望他,葱白指尖紧紧攥着被子。
她已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了。
多少句的承诺,从他口中轻飘飘说出来,从未兑现过。
他每次说要她放心,但那对深沉的眼里不知对她隐藏了多少秘密。
“听话。”他刚迈入她房间一步,苏南枝便敏锐的淡声制止:“我自己去吃。”
宁御城眸光微顿,望她安静走出来,失了灵气般的双眸乌黑空沉。
经过自己身侧时悄无声息,如一片羽毛飘过,轻轻下楼、轻轻走路,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直到她坐下开始木讷地吃饭,宁御城才彻底松弛了口气,进书房取了外套和公文包。
走下楼刚要靠近,她仿佛预警到了危险的气息,猛然抬眼。
“晚上有事,早点休息。”
望她那双警惕湿润的杏眸,与她浑身散发与生俱来的疏离感,男人只觉胸口微微刺。
他抿唇期待她说些什么,却见她只是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房门自玄关处关上,苏南枝紧紧咬着筷子。背后望去,她那双肩膀颤得厉害。
眼泪顺精致的面颊流落,一点点滑碎在桌面上。
陆家老宅。
“咚咚”两声敲门。
“谁啊?”
许久,房间里才传来女人低弱警惕的声音。
“小云,是我。”女人嗓音软柔。
陆云开了条门缝,警惕小心的目光望出去,认清来人后忙打开了门:“二姐。”
陆姝云冲她淡淡微笑,自然走进房间:“在做什么呢?”
陆云关了门,把那张写着苏南枝号码纸条悄悄藏进口袋深处:“没什么啊,看书。”
陆姝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在屋子里晃了一圈。
“二姐找我有事吗?”陆云为她搬了椅子,声音温淡。
在这个家里,她唯一尊敬的便是二姐陆姝云了。
陆姝云不仅是她们三姐妹里最符合的陆家闺秀形象,并且待陆云也算温柔,总会在跟陆甄云的争吵中帮她说话。
只不过每次见面,陆云都觉得她一副心事深重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二姐跟二姐夫的感情,也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么美好。
“等下我跟御城去机场接阿然,我儿子,要不要一起?”陆姝云微笑问道。
“儿……儿子?”陆云愣了一秒。
“是啊。”陆姝云提起孩子,脸颊温柔得能笑开花,“阿然一直在美国生活,偶尔回来一趟。”
“天啊,我竟然都不知道!二姐您都有宁总的孩子了。”
陆云惊讶地捂紧了嘴。
陆姝云云淡风轻地一笑:“我跟御城向来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是恭喜了!不过我今天累了,晚上想早点睡,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了。”陆云微扬起唇角。
“嗯,那你好好休息。”陆姝云颔首,也没强求。
她那对目光柔软细腻,扫人一眼,心都化酥了般。
只是下一秒,陆姝云问出的问题,令她胸口泛起凉意:
“小云,你是不是知道苏南枝在什么地方?”
陆云愣住了,慌乱摆手:“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
陆姝云淡淡笑着,美眸认真地审视着她,随即恢复了平若的态度:“你别紧张,随便问问而已。”
陆云怎么能不紧张,慢慢抬头看她。
她瞧见女人的眸光哀落了下来,像在回忆着极致悲伤的往事:“你知道,我跟御城的关系,从三年前就开始瓦解。御城说那天离婚,我出了民政局就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车,伤到他心了。”
“但其实那只是我的一个投资商,我跟他约好谈事情罢了。”陆姝云紧紧攥着拳,薄薄的眼眶红了圈,看着心疼。
“就是那天晚上后,御城去酒吧买醉遇到了苏南枝,从此他彻底被那女人迷了魂。”
陆姝云一声冷笑尤为瘆人,薄薄寒意沁入骨髓。
“二姐……”陆云愣住了,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一面。
陆姝云笑笑,挑眉望她:“那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喜欢御城?”
陆云心里又是“咯噔”一阵,心底一直压着的两件事,竟全部被陆姝云吃得透透的。
“你这小丫头的心思我看得出来,爸爸出车祸在医院抢救那天,御城把外套借给你穿的那次,你是不是就动心了?”陆姝云轻勾着红唇,妩媚中浸透伤感。
“二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只是对二姐夫一厢情愿而已,真的就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喜欢罢了!”
陆云心知再也瞒不住,咬牙对她连连鞠躬。
“傻孩子,其实这件事也不是我自己察觉到的。”
“那……”
陆云愣住了,呆滞的视线模糊望她,“是谁告诉你的?”
难道,竟还有第二个人知晓她喜欢宁御城?
陆姝云悠然一笑,轻慢地开口:
“苏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