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脱离危险已经7天了,但卢惠的术后并发症非常严重,有时候甚至疼得醒不来。
很多时候,卢惠阿姨都像现在一样睡着。
“南枝。”突然,病床上女人的喉咙动了动。
苏南枝一怔,连忙抬头:“卢阿姨,您醒了?”
卢阿姨戴着呼吸面罩,面色青白如纸,视线黯淡无光:“嗯,每次醒来浑身乏得很。”
“我给您按一按脚。”苏南枝放下毛巾道。
卢惠望着她忙前忙后的模样,心里微动,纤眉蹙得满带悔意:“卢阿姨……对不起你。”
“您说什么呢。”苏南枝笑着搬了椅子,尽心尽力地给她按摩着。
“你啊,从小没有父母,我跟陈叔叔决定把你抚养长大,却没有尽到过做父母的义务……”卢惠沉缓地叹息。很明显说话让她很吃力,但她仍坚持要开口。
“家里一直困难,而你越长越漂亮,我跟你陈叔叔起了歹念,把你送到酒吧……以抚养你的理由,理直气壮地要你为我们赚钱。”
苏南枝听着她微显颤抖的嗓音,不忍地别过头。
她的确怨恨、迷茫、痛苦过,可如今回想起来,就算她恨他们,卢惠阿姨还是会每天给她烧一口热饭吃,帮她洗衣服、整理房间,就像每个妈妈都会做的那样。
她在酒吧的那段经历,旁人看来并不光彩,潜移默化间却给了她宝贵的成长经历。
卢惠淡淡叹气着,眼角伸手颤抖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卡,放在她白皙的手心中。
苏南枝手掌微颤,怔愣住。
“这是你这些年赚的钱,我跟你陈旭叔叔都没舍得花。”卢惠淡淡展开笑容。
苏南枝瞳孔一颤,突觉掌心的重量沉了许多。
她手指一点点缩紧,指腹轻磨着银行卡坚硬的棱边。
卢惠微笑中含着令苏南枝看不懂的情绪:“我们准备攒钱买房子的,结果一直也没花。你看着,给自己购置一套房子,离你外婆近点也好,再请个好点的医生。”
苏南枝皱了皱眉,轻捂住她的手背:“妈,您别说了,我买了房子,也会把您和陈叔叔一起接过来的。”
她怎么听,卢阿姨就像在下遗嘱一样,心里忍不住慌了。
“你陈叔叔怕是没有那么命享受了,我也……”卢惠淡淡笑了笑,眉眼低敛着忧愁。
“您别瞎想,现在陆家人已经不敢动我们了,我们以后都没事了,真的。”
当时,苏南枝只以为她是心里焦虑、担心陆家人找茬,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好了,靳医生说了您要好好休息,我不说了。”苏南枝端着水盆起身。
“南枝啊。”
卢惠还有话想说,微倾着身子,语重心长,“你要知道,宁总拼了性命救我,到底还是为了你。”
苏南枝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胸腔闷塞得厉害,
“您好好休息。”
收拾好水盆后,苏南枝揣放好卡,悠悠往楼上走,恰巧看到林姨拿着药准备走入宁御城的书房,却见墙角躲着个人影儿。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原来是到了宁御城伤口上药的时间。
她一时愣在原地,耳边回闪过卢惠说的话。
宁御城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何尝不知道。这些日子躲着他,也是为让自己有冷静思考的空间。
现在,她想她已经冷静出结果了。
“怎么了?”林姨见她步伐犹豫地走过来。
苏南枝轻抿唇角,伸出淡白的掌心:“林姨,你把药给我吧。”
林姨愣了两秒,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丫头,总算是想通了。
“好,你知道怎么弄吗?”林姨给她示范讲解了一遍,苏南枝抿着唇点点头:“我知道了。”
望林姨碎步子离开,苏南枝站在房门口深吸了口气,轻敲了敲门。
“进来。”
里屋响起低沉的命令。
苏南枝小心走进去,除了桌上台灯,屋里依旧暗着没开灯。
男人背对着她,笔记本亮着,他长指飞速地敲击,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到来。
苏南枝从未觉得如此紧张过。快十天没跟他说话,此刻,却突然靠得如此亲近。
她站在他背后,男人刚抽过烟的淡雅味道钻入鼻内,好闻得迷人。
她顿了顿,蹲下身打开药瓶,取了棉签蘸上药。
颤抖着的手,剥开男人的衣服。
他依旧在敲打键盘,甚至没有回头,也根本不知道在身后忙活的就是苏南枝。
这是苏南枝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肩臂上的伤,一条长长的口子从肩膀划到手臂中部,曲折蜿蜒的蛇形触目惊心。
她愣在原地,忍不住咽口唾沫,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没想到他竟伤得那么重,可他却从没提起过。
“磨蹭什么呢?”
在她恍惚之间,他突然开口催促了一声,淡沉的嗓音些许不耐。
苏南枝连忙把药蘸了上去。
那伤口还没完全结疤,涂上药肯定痛得厉害。
可他却完全没吭声,甚至眉毛也为抬一下,仿佛痛的不是他的体肤。
苏南枝呼吸不敢加重,力道微微颤抖,令宁御城敏感地有所察觉,一边问一边敲字:“林姨,今天手怎么这么抖?”
女人哪里敢回答,丢了棉签拿起医药箱,转身一溜烟跑出了房间。
宁御城淡淡扬起下颌,眉心微凝,没多在意。
“这么快就结束了?”林姨看她扶着胸口大口喘息的模样,不觉好笑地问。
苏南枝愣然点头,刚才的一切恍然做梦。
林姨笑着一边干活一边问:“宁少爷知道是你了吗?”
苏南枝又摇摇头。
林姨挑了挑眼:“可以啊,怎么,你打算这几天都偷偷摸摸给他上药?”
苏南枝沉默着没说话,半晌后,沉颤的嗓音似在自悔:“我不知道还能以什么方式补偿他,他为我伤得那么重,可我却一直在埋怨他……”
只要回想那段时间对他的误解,对他不经考虑的谩骂和嘶吼,她便觉得无地自容,更没有脸面出现在他眼前。
林姨也叹了口气,心疼轻抚着她的肩膀:“宁少爷喜欢你、容忍你。你能心疼他,对宁少爷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回报了。”
苏南枝轻轻摇了摇头,面容微白,转身慢悠悠回到房间拢上门。
即便如此,她也过不去心里的那关。
一直以来,她对宁御城设下的心防如此严重,或多半是对自己的不自信,因为跟他身边的女人比起,她的确不够好。
可如今他对她如此奋不顾身,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真心呢?
想到此,她忽然豁然明朗。
原来他们一直认真地相爱着,只是谁都不承认,谁都藏在心底。
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兴奋地抱住被子,下颌抵着枕头,满脸发烫。
就好像刚恋爱的青涩少女,吃了蜜糖一般,一颗心又痒又醉。
隔日晚上,苏南枝照旧走入宁御城的房间帮他上药。
棉签轻轻点着男人受伤的肌肤,苏南枝喘息声细细的,不经意吹动男人耳鬓发丝。
他淡淡停了手中的工作,刚要开口,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苏南枝连忙后退了几步,将身子和脸藏在阴影里。
“嗯。”他接起电话,嗓音淡哑着。
“御城……”
那头传来陆姝云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爸爸去世的消息被放在报道上了,卢惠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宁御城微抿着唇瓣:“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我现在还是找不到苏南枝那个贱人!我妈妈身体又恶化了,医生说她这是心里有郁结打不开!”
陆姝云暴怒嘶吼的声音,甚至连站在一边的苏南枝都能清晰听见。
被点名了的她,忍不住后背泛起一股凉意,想必陆家人定是恨她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宁御城眉心拧得很紧,墨瞳深谙:“你想做什么?”
那头女人颤抖着哭腔:“御城,你帮帮我,我现在只有你了……”
“姝云。”宁御城温淡闭眼,嗓音轻如春风,“我已经找到证明陈旭无罪的证据,明日就会递交给警局。”
“你、你说什么?”
陆姝云的声音顿然空洞,哭腔抽泣越来越严重:“御城,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帮着杀人犯!”
“我没有帮谁,我只是不愿无辜的人受苦。”
“无辜……”陆姝云笑声惨烈无比,“她苏南枝就是无辜对吗?她从我手里把你抢走,她的父母是下贱的杀人犯,他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御城沉重抿了口气,决断挂下电话,隔了陆姝云恶毒的嘶叫声。
苏南枝却久久没从男人那句“找到证据”中回过神来,她望着男人精致如画的侧颜,胸膛处满溢的感动与悸跳仿佛要漫出来……
这,是她跟了三年的男人。
他一直默默用心为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到底误解了他多少多少……
她垂着下颌走出去,攥着医药包。
“怎么了这是?”林姨见她脸色恍惚地走出来,忙问。
“林姨……”
苏南枝一下抱住林姨的肩膀,轻闭了闭眼,“我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好想好想……
想到发疯,想到四肢百骸都在灼烧,想到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狠狠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