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枝的事情依旧没有任何的进度，对于杨妃来说，黎小枝的死并不足以撼动或者改变什么，北国过去死的公主已经不算少了，加她一个又如何？
黎婧姝暂时已经打消了要回扶南国的念头，边疆战况愈来愈糟糕，黎孟昊准备亲征，却也要带着侍妾美人一同前往，实在荒谬，朝堂上闹哄哄的，意见迟迟不能统一，各执一词僵持不下。
黎婧姝成日里听着这样的消息，便晓得杨妃已经有了诸多的借口来推后调查黎小枝的事情。
她根本就不敢调查，黎小枝的死和她若是没有干系，黎婧姝是绝不会相信的。
“黎孟昊风流成性，府上的美人只怕是要看得人眼花缭乱，出兵打仗本就是艰苦之事，要有极强的韧性支撑，才能做到和将士们同心同德，他若是真的带了美人去，怕就不是去打仗立威的了，朝堂上非议越多，齐齐木氏的如意算盘就越是打不响，杨妃心高气傲，最大的败笔恐怕就是有这么一个儿子了。”陈贵人淡淡说一句，这几天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她们就是有心不想知道这些事都难，“先帝在世的时候，便已经疲于管教这个儿子，可见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把皇位传授给他，杨妃再如何，也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母妃此话从何说起？”黎婧姝觉得奇怪得很，陈贵人从前是不会多话这些事情的，如今倒是愿意说一些，却句句话都暗指齐齐木氏的倒台，黎婧姝心中疑惑。
“婧姝，立国的根本，你知道是什么么？”陈贵人突然抬起头看向黎婧姝。
“以民为本，以食为天。”黎婧姝被陈贵人看得心跳加速了两拍，“母妃问我这个做什么？”
“那你知道皇权至上四个字，是靠什么支撑着的么？”陈贵人勾着嘴角笑，把手边已经不烫了的燕窝递给黎婧姝。
“母妃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黎婧姝心中隐隐有些预感，陈贵人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关于北国，关于储君，甚至关于自己，黎修能出征回来之后同她重修旧好，一定是有什么缘故，也一定做了一些打算和准备，陈贵人迟迟不说，定然也有她的顾虑。
可为何如今又要说了？
“你父皇是个了不起的君王，所有的儿女里，只有你的性子，最像你父皇，你父皇去的突然，谁会想到堂堂的战神竟然就那样悄无声息的丢了性命。。。”陈贵人很少露出这样伤神的神情，尤其在黎婧姝的跟前，几乎不会太多的谈起黎修能。
相伴那么多年，说没有感情自然都是假的，可陈贵人对黎修能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也只有陈贵人自己才知晓了。
“北国现如今的状况，想必已经是到了你父皇所担心的生死存亡之际，你父皇去年出征回来之后，便一直对你的事情格外焦虑，那段时间他总是会在咱们曾经那个破落的宫殿小院子里坐着，一坐就是半日的功夫，他让我搬到梨棠宫，与我作伴的时候，问得更多的也是你小时候的事情。”陈贵人说起之前的事，莫名就让黎婧姝的心揪紧了。
“他说你是天命之人，我一直不明白，把一个女子比为天命之人是什么意思，你父皇不肯多说，只道若是他不在，有朝一日北国面临生死存亡之际的话，一定要把一样东西亲手交给你，他说，北国必须有纯正血统的引领，你父皇说。。。只要是你，你一定会明白的。”陈贵人的眼中依旧带着不明白和疑惑，她只是转达黎修能的话，可黎修能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些交给黎婧姝，陈贵人还是不明白。
黎婧姝的心跳的厉害，颤抖着嘴唇，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话来。
“你一定想知道，既然你父皇留了东西给你，为什么还要任由齐齐木氏胡作非为对吧？”陈贵人叹口气，站起身来，“我自己是有私心的。”
“母妃。。。”黎婧姝承认，她有些害怕了，黎修能留给她的东西，她不想要，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扛这样的担子，扶南国的困境，敦慈太后的手段，已经让她疲于应付。
她不想做什么天命之人，可是她。。。真的能逃得开么？
云逸国的威胁迫在眉睫，没了北国，扶南国亦不复存在，阶下囚是什么滋味，黎婧姝更不想体会，黎修能没有给她选择，天命也没有给她选择，她和陆怀瑾一样，必须要扛起来。
“你是我的女儿，虽然我不是你的生母，可你是我一手带大，亲自送出嫁的，不管齐齐木氏如何，我都尚且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黎孟昊能够有一丁点的改变，能够像你父皇一样，披荆斩棘，奔赴边疆征战，那样的话，你便可以回扶南国去，过你太子妃的安稳生活。”陈贵人背对着黎婧姝，眼中有泪光闪烁，没有哪个母亲，会想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推上风口浪尖，去接这样的一个烫手山芋，“黎小枝已经没了，反对齐齐木氏的声音也已经到达顶端，婧姝，如果你想守护你父皇打下的北国，如果你想替小枝报仇，如果你想清楚，下定了决心，我便把北国的护国玉玺交给你。”
黎婧姝端着碗的手已经僵硬得不行，护国玉玺的意义，黎婧姝非常清楚，黎修能把这样的东西交给陈贵人，便是已经有让自己继位的想法了。
怪不得杨妃虽然强势，却一直不敢对陈贵人做什么，也一直没有办法真正的掌握大权。
原来是护国玉玺在陈贵人的手上，有了这枚玉玺，便能够调动北国所有的兵力，陈贵人问她皇权至上是靠什么支撑的，现在黎婧姝倒是有些明白了，她把碗搁下，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不敢回身去看陈贵人：“母妃的意思是，兵权与皇权，是自成一体的，没有兵权在手，便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至上的皇权对么？”
“敦慈太后在位如此之久却没有任何人敢多言一句，难不成是靠怀柔政策么？”陈贵人提起敦慈太后，活生生的例子便在眼前，现状逼着黎婧姝必须做出选择，她必须舍弃一些什么，才能够有所守护。
在这一点上，老天爷总是公平的，没有谁能够拥有全部自己想要的一切，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选择了要走下去的路，便不能回头。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黎婧姝捂住自己的小腹，这里有一个全新的生命在孕育，她想回扶南国去，想见陆怀瑾，她实在觉得很累，重活一世，并没有丝毫的轻松，反而因为活了下来，必须要面对更多的未知。
她不能放任北国不管，她做不到。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选择才是对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守护一切，她缺乏太多的人生经验，上一世的苦痛并不足以教会她怎么在生死存亡之际力挽狂澜，。
陈贵人并不是要逼迫黎婧姝即刻做出选择，只要黎孟昊一直坚持自己荒谬的想法，舆论和人心就都是她们这边的。
她不急，该着急的应该是杨妃。
陈贵人回身，上前把黎婧姝搀扶起来：“别想了，母妃并不是要你即刻做出选择来，你怀着孩子，不要过度忧思，先进去休息会儿吧。”
黎婧姝点点头，她的确是想的头疼。
陈贵人拉着她往屋里走，撇开刚才沉重的话题，陈贵人说起自己绣的小鞋子，想着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便绣了两种花色的，成日里有事情做，时间过得飞快。
黎婧姝笑笑，心里边的沉重感并没有因此减轻，她甚至下意识的想要去逃避，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切实体会到陆怀瑾被敦慈太后逼迫成为储君，被迫要扛起扶南国重担时候的心情。
他一定比自己还要纠结和难受，陈贵人尚且还不逼她，敦慈太后呢？太后早已经对他寄予了厚望。
天命，这两个字不仅仅束缚着陆怀瑾，也同样束缚着她。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莫姑姑突然快步从梨棠宫外跑进来，莫姑姑向来持重，会这样跑动的时候实在不多。
陈贵人听见脚步声回头，瞧见莫姑姑脸色铁青，顿住脚步：“怎么了？”
莫姑姑上前行礼，眼睛盯着黎婧姝，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主子，扶南国出事了。”
黎婧姝怔住，上前一步拉紧莫姑姑的手臂：“姑姑可不要开玩笑，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太后开罪怀瑾了么？”
莫姑姑反手扶住黎婧姝：“公主不要紧张，太子爷没有被敦慈太后责备。”
黎婧姝紧绷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那还能出什么事？”
“公主，你有着身孕，千万不要动气。”莫姑姑看一眼陈贵人，这事儿黎婧姝迟早是要知道的，与其等杨妃不怀好意的来告知，还不如自己人先说了好一些，陈贵人也在这里，想来是劝得住的。
“到底怎么了？姑姑直说就是，我受得住。”只要陆怀瑾没有因为她被敦慈太后责罚，黎婧姝便不觉得还能够有什么消息让她动了气的。
莫姑姑三缄其口，陈贵人大约也晓得了莫姑姑要说什么，她对莫姑姑微微颔首，莫姑姑才轻声道：“公主，长永府大喜了。”
什么大喜了？长永府现如今能有什么大喜？
黎婧姝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盯着莫姑姑奇怪的神情思索，脑海里突然像是被电打了一下，猛地愣住：“姑姑是说。。。长永府进了侧妃？”
莫姑姑把黎婧姝扶住了，不好点头或是摇头，只说让黎婧姝保重自己的身子。
“他怎么会。。。”黎婧姝想不明白，当初不是说好了，等她回去的么？这才多久，便娶了侧妃进府？
“婧姝。”陈贵人把黎婧姝拉着往屋里走，示意莫姑姑下去泡茶。
这个消息的确是来的太突然了，陈贵人没有和陆怀瑾相处过，道听途说也算不得准，她拉着黎婧姝进里屋坐下，想了会儿，才开口道：“你相信他么？”
黎婧姝垂着眼帘不说话，也实在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陆怀瑾是个专情之人，若不是于真真自己作死，想来陆怀瑾也不会对她如此心狠，也就不会有他们两人那么快便解开心结的一日。
陆怀瑾对她很是爱护，这一点黎婧姝是明白的。
陈贵人这句话，让黎婧姝本来已经懵掉的脑袋变得渐渐清楚起来，和陆怀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像是走马灯一样来回浮现，黎婧姝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相信他。”
“想来应该是敦慈太后的意思吧。”陈贵人听黎婧姝说相信他，便晓得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什么地步，陆怀瑾执意违拗敦慈太后的意思护送黎婧姝回北国，敦慈太后会这么善罢甘休？
“他娶了侧妃，你势必心急如焚，敦慈太后想逼你回国去。”陈贵人分析一句，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可敦慈太后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才是，若是想要接你回国，派使者前来便是了，怎么会。。。”
黎婧姝摇摇头，不愿意去揣度敦慈太后的用意，敦慈太后做事情太过难猜测，还是不要想了最好：“罢了，木已成舟，如今我远在千里之外，想知道真相应该是不可能的了，除非我回去亲口问他。”
陈贵人听黎婧姝的语气，像是已经有要准备回去的意思了，不由得心头一紧：“婧姝，你是准备回去听他跟你解释么？他回去那么久，知道这个消息也有一段时间了，按道理来说，如果有所解释。。。书信也该到了才对。”
“母妃，我想自己呆一会儿。”黎婧姝叹口气，回扶南国也同样是不可能的，陈贵人刚刚才苦口婆心的跟她分析了局势利弊，这个时候走，她便是有愧于国家人民，也有愧于黎修能的一番安排。
自古以来，能够两全的事情实在太少了，她必须要好好的斟酌一番才能下决定。
陈贵人没再多说，黎婧姝想要自己呆着她也理解，她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身看了黎婧姝的背影一眼，若黎婧姝不肯。。。陈贵人神色戚戚，望向天边的云彩。
如果黎婧姝不肯留下来接受护国玉玺，那么就只能她来做第二个敦慈太后了，北国绝不能落在齐齐木氏的手上，他们猖狂了那么久，已经烂的足够干净，是时候准备彻底除去了。
陈贵人走后，黎婧姝才感觉自己浑身的力量都被卸了个干净，双手忍不住的颤抖，一瞬间只觉得茫然得很。
她脑袋里边一片空白，靠在软枕上好一会儿，才渐渐有了些意识，挣扎着起身想要给陆怀瑾写封信，提笔写了两个字，仍旧不知道要从何说起，犹豫间又突然没有了方才那股劲，只能作罢。
“太子妃。”
黎婧姝搁下笔站着，外边突然传来亲卫的声音，黎婧姝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进来。”
亲卫推开门，低垂着头走到她跟前，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神情很是挣扎。
“怎么了？”黎婧姝问一句。
亲卫皱紧眉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有罪，还请太子妃责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