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得从二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秀英和叶建国,他们俩都在郊区的工厂里上班,租住在一套小平房里。
两人结婚七八年了,秀英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迹象,看遍了各种名医,终于好不容易怀上了个孩子,却在八个月大的时候小产,孩子还是没有保住。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们,秀英以后可能永远都不能生育了。
这个突来噩耗让小小的家庭陷入了困境,秀英整天以泪洗面,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差。叶建国看着身边的同事们,都有孩子承欢膝下,也经常难免触景伤情。失去孩子的痛苦,让两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们为未出生孩子准备的小衣服,奶粉等还搁在旁边的桌子上,现在却毫无用武之地,伤心的秀英总会抚摸着那些婴幼用品泪流不止。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那几天秀英由于小产,正在床上静养。风嘶吼着将院子的梧桐树刮得噼里啪啦乱响,无数道闪电像金色的利剑般划破长空,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瓢泼大雨向着大地横冲直撞下来。
秀英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所打扰。她似乎还沉浸在失去孩子那巨大的悲伤里,从早到晚,不说一句话也不吃一点东西。
叶建国闷头坐在一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每天下班回来看到妻子这样,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忽然,躺在床上的秀英眼睛一下睁得溜圆,仿佛受了某种召唤一样,对着叶建国猛然喊道:“你听,有孩子的哭声!”
叶建国侧耳,风雨声太大他并没有听到什么。肯定是秀英悲伤过度,思虑成疾,精神有些恍惚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安慰妻子道:“好好休息吧,什么也没有。”
“不,你仔细听!就在外面!就在外面!”秀英说着就要挣扎起身下床来。叶建国急忙将她按住,答应自己出去看看。
叶建国从桌子上拿了一把伞,推开房门走进雨里。院子里除了风雨交加的怒吼声音,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撑着伞向不远处的大门走去,这一开门不要紧,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
一个小小的婴孩被包在紫色的被子里,脑袋露在外面,声音很微弱的哭喊着。妻子的预感没错,可是,是谁将那孩子放在门口的呢?他望了望四周,大雨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再看看那孩子身子底下已被雨水湿透,他赶紧抱起孩子,向屋内走去。
给孩子擦洗完毕以后,叶建国找了块干净的小被子将孩子裹好,抱到秀英的面前。说来也奇怪,那孩子看到秀英就立马停止了哭闹。
秀英接过小小的人儿,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露出几天来的第一个笑容。她的欢喜是显而易见的,觉得这一定是老天对自己的恩赐,不想她孤独终老,才送给她这么个可人儿。
叶建国将孩子的紫色被子晾在椅背上,拿出刚才给孩子收拾时掉落的一个信封打开,里面是200元钱,信封的正面只写了一个字“菲”。
“瞧瞧,还真是一个漂亮的小丫头呢!”秀英一边给孩子喂着丈夫冲好的奶粉,一边说道。
叶建国有点担心,她的父母不会找来吧?可既然在滂沱大雨的夜里将孩子放在别人家门前,那一定是狠心的父母。两个人的意见一致,即使有一天孩子亲身父母来要,他们也不会给的。
就这样,秀英和叶建国将孩子慢慢养大,为了避免是非,他们几度搬家,最后退休了定居在L市。
随着岁月的流逝,本来想着,这件事情就让它烂在两个人的肚子里。没想到岚菲长大了,还是觉察到了什么。面对孩子的询问,秀英再也无法隐瞒下去。这个秘密像一座大山一样,总是压得她喘不过起来。说完了,她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岚菲流着泪听父母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她并没有怪罪父母这么多年对自己的隐瞒。毕竟父母也是一片苦心想要保护她幸福的成长,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有过曾被抛弃的命运。
可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既然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为何又要残忍地将她抛弃?
岚菲开始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身上流淌的不是秀英和叶建国的血液,痛恨自己那从来不用保养,都天然顺滑的一头乌发,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他们把最多的爱都给了她,给了她呀!可是她却是别人的孩子!
岚菲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她扑倒在秀英的怀里,无助的哭泣。叶建国用手试了下脸颊上的两行热泪,哽咽着说道:“让孩子哭吧,哭出来就能好受一点了。”
终于哭累了,母亲扶着岚菲进房间躺下休息。这个女儿,他们倾注了太多的爱,看到此刻她难受的样子,恨不得让女儿的这份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如果当初他们收养岚菲时,找寻一下她的父母,或者打听一下她的来历,或许事情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可是,他们又是多么庆幸孩子的亲生父母没有来找过她。这样,他们才得以陪伴着她长大,天知道他们有多害怕失去岚菲。
岚菲整整在床上睡了多半天,梦里又是那个长发的女人。她挣脱开她的手,使劲的往前跑,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一阵电话的铃声打断了岚菲的梦魇,她虚弱地睁开眼睛。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高逸,她按下了接听键。
“岚菲,我去过朋友的警局,查到了二十六年前,有人曾在郊区附近丢失过一个小女孩。”高逸尽量用镇定的语气说。
“什么?!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你!”岚菲赶紧跳下床,胡乱收拾了一下,就跑出门去了。
身后,叶建国像是预料到了什么,神情复杂地看了秀英一眼。两人默默地走进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