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她现在也许不过会什么繁华生活，也许体味不到灯红酒绿的快感，也许只是在乡下田地里辛苦的劳作，也许只是让岁月的纹路早早爬上额头，可是那一切都比现在幸福得多。
“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生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我心甘情愿，你来吧。门边上有个大铁锤，你拿着它打死我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咳，咳！”他突然往前一趴，吐出一口血，然后好像放下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
腥红的血有一半溅在床单上面，在幽暗的灯光下看来呈现令人触目惊心的绿。
“好，我成全你！”孟雪向帘边走去，果然有一把铁锤竖起靠在那里，有点像是装潢工人用来敲墙壁用的。
“我有，有，最后一个请求。”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的他望向孟雪，眼睛里明明是求死的目光，却还渴望从绝壁上攀爬上来的感觉。
“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孟雪拖着铁锤一步步靠近眼前这快要死去的男人。
她只想在他身上打出千万个像马蜂窝一样的洞来，否则难消她心中的恨，难以弥补她这么多年所受的罪。
“阿福，阿福他，他是你，你－－－”他突然捂着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一口气接不上来似的，嘴巴拼命张大了呼吸新鲜空气，喘着粗气，脸色变得紫涨的脆弱。
“别装了，你以为我会信你。”孟雪没理会他想要拼命呼气的样子，继续靠近，越来越近了。
这个毁了她一生幸福的男人，终于可以报仇了！
终于可以亲手杀了他了，这是她多少年来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愿望，就是如果有一天自己一定要亲手杀死这个魔鬼。
“不，阿姨，我把包还给你，你不要打我爸爸！”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从孟雪左侧的一堆破烂里发出来，接着那个叫做阿福的小男孩从里面爬了出来，将包颤抖的递给孟雪，用渴求的眼神看着她。
小男孩清咧的眼光让孟雪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想到珍珍也曾在她和赵南离婚时，被婆婆带回老家时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她不自禁的蹲下身子，轻轻托起他的小脸，泪水和泥巴糊了一脸，“你叫阿福？”
阿福点点头，“阿姨，求求你了，我爸爸受了许多伤，已经快要死了，求你不要再打他了好吗？爸爸是好人！”
好人？哈，多么大的讽刺啊，也许他现在只能骗骗无知的小孩子了吧？
她无从得知这个人为什么会在北京出现，她也不想知道。
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杀了他，为自己报仇。
“阿福乖，你嘴里所说的这个好人其实是个大坏蛋，杀人无数的大坏蛋，你一定是被他骗来的对不对？你不要害怕，有阿姨给你做主，你尽管说他是如何对你的？”孟雪回头看了下床上的人，毫无声息，可能是刚才的剧烈咳嗽让他晕死过去了。
“没有，大伯人真的很好，除了爷爷奶奶就是大伯对我最好了，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还让阿福骑大马，我讨厌爸爸，他整天只会喝酒，有时喝醉了还想打我。”阿福抿了抿上嘴，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的爷爷？”孟雪狐疑了下，却突然看到阿福抬起小脸，脸上充满自豪的表情说，“我爷爷是村长，谁敢不听爷爷的话，就让谁好看，以后阿福长大了也是要当村长的，可是现在当不成了，家也回不了。真是的，大伯这么大人，怎么也会像阿福样走迷路呢？阿姨你知道回我们家的路吗？我想家了，想爷爷奶奶了。”
村长？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了孟雪的心里，她回头看看床上的人，又看看眼前的阿福，心里竟然开始慢慢颤抖起来。
一个意识告诉她，不可能，决对不可能。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仔细的擦了擦阿福原本脏兮兮的小脸。
虽然灯光昏暗，但是那张和珍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却让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倒退好几步。
“你不要不相信，他，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他叫林送福。”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转，正撑住腰身，努力让自己的话看来是完整的。
“不，不，你想干嘛，你以为找个和珍珍长得差不多的小孩子来骗我说是我的儿子，我就会信你了，不杀你了，不，那是决绝不可能的，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一定不错过！”孟雪将阿福推到一边。
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亲情，只有仇恨，只要轻轻的一铁锤下去，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人就可以消失了。
“阿姨，你不要打大伯，大伯是好人！大伯你快逃！”阿福突然冲过来抱住了孟雪的大腿。
“阿福，你松开手，大伯我罪有应得，我该死，只是请你答应我照顾阿福，他，他真的是你儿子，更确切的来说他是我和你的儿子，这也算是我当初偷天换日的目的之一吧。林大洪不想让我好过，那我就让他替我养儿子，让他终生活在绿帽子之下。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我看到你躺在棺材里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的心痛到至极，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活着，我一定不顾一切的带你远走高飞。”林柱终于将这么多年的心结说了出来，也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本来支撑的主要意志力没了，整个人的意识也散了，身子往后一倒去，空气里留下最后一句话，“照顾阿福。”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不可能，决对不可能！
醒醒，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以前被他害得还不够吗？
孟雪手中的铁锤慢慢的脱离手心，自己也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阿福已经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冲着林柱的大叫道，“大伯，大伯，你醒醒，不要丢下阿福一个人。阿福会害怕，大伯，醒醒，不要再睡觉了，阿福以后一定听话，不再要求骑大马，一定听大伯的话！只要大伯醒过来，阿福什么都不要，只要大伯。”
被阿福摇晃醒转来的林柱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惨烈的笑容，他伸出手摸了摸阿福的光头，“恨大伯剃你辫子不？”
“不恨，大伯说什么，阿福都听你的话，只要大伯好起来。”阿福小脸上满是晶莹的泪珠。
“乖，阿福，那个是你的妈妈，过去喊她一声，快去，大伯没有多少时间了。”
阿福出乎意料的扭着身子，“不，她不是我妈妈，她是坏女人，她刚刚还要拿铁锤打你来着。”
“阿福，乖，那是大伯欠你妈的，咳，咳，你刚才不是说听大伯的话吗？你这样大伯很生气。”林柱强忍住喉中的甜痒，想要维持在孟雪面前最后一点尊言。
阿福极为难的噢了声，慢慢的将目光移到了孟雪的身上，嘴巴动了好几次，才听到一个如蚊子般大的声音，“妈，妈，妈妈。求你救救大伯。”
妈妈？他喊她妈妈的时候为什么她的心头这么痛苦，好像有什么要与她生生分离似的。
连说话的声音都与珍珍像极了，只是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
她倒底有什么错，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给她悲惨的命运还不够？
还要将她的两个孩子置于险地。
为什么还要他们受这种罪？
他们还那么小，不谙世事的孩子呀，老天，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老天，你到底长眼睛了没有，为什么不去收了那些恶人？
为什么？
为什么？
孟雪在心里狂喊着，指甲也深深的掐入肉里，虽然痛到心扉，可是孟雪感觉不到.
她的心里只有无边的恨，以前所受的那些罪全部如放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她的头好痛好痛.
阿福那铺天盖地的痛哭声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悲凄，惹得孟雪的眼泪也忍不住滑落。
林柱苍白的笑容停留在嘴角，“这样才乖，记得以后大伯不在的时候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阿福不停的点着小头，两只手紧紧抓着林柱的衣服，“大伯不要死”
“阿福，能再叫一次爸爸吗？最后一次好吗？”林柱还想伸手去摸阿福的头，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再也无力抬起。
现在只有眼睛还可以转动，全身上下遍体虚无。
刚才的那一下，他知道是回光返照罢，他暗暗的想。
真的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她还活着，一家三口过着开心的日子的场景，也是因为遇上了她，他才有了想要成家的冲动。
可是他心里的她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只因为他是人人唾弃的黑社会，地痞流氓，只因为他只是为别人卖力的一条走狗。
为了得到她，他不惜一切阴谋阳谋，哪怕是与一手遮天的林大洪对抗，只要得到她，即使是她心不甘情不愿，什么他都认了。
可是任由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林柱还是如沉睡一般，苍白的脸转为铁青色，暗沉了下去，面上了无生气。
他真的死了吗？
孟雪不敢也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哭泣的孩子。
他真的死了吗？
是的，他死了，他，终于死了，是吧？
自己应该开心的吧？！
想要开心的跳舞，可是为什么心里除了抑制不住的悲伤之外并无一丝一毫的喜悦呢？
满心的悲伤像潮水一样侵袭着她的身体，快要将她整个身体淹没.她心里在打鼓，要不要过去确定下，可是眼前是阿福充满仇恨的眼神。
仇恨？阿福为什么要恨她？
她也是受害人，而害她的正是眼前这个被他称之为最好的人的爸爸。
孟雪挪动脚步，想要去探究下林柱是否真的死了。
阿福却不知哪儿冒出来一把小刀，对着她挥舞着，“你不要过来，你这个坏女人，是你害死了我爸爸，你不是我妈妈，你是坏蛋。我恨你！”
我，恨，你！
这三个字仿佛在孟雪的心里引爆了一颗定时炸弹，炸得她血肉模糊，她亲生的儿子说他恨她！
谁才是你真正的仇人？
谁才是你真正的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