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沐霖很听话地抬起了头，他生的极好，五官立体而深邃，一双眼睛像是深潭般沉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喜怒，睫毛又长又翘，眨眼时像蝴蝶翅膀一般扑闪扑闪的，挺翘的鼻梁下面是紧抿的薄唇，整个人透露出一股禁欲的气息。
洛冰冰怔怔地看着他，都说薄唇的人最无情，沐霖哥哥，你呢？
“怎么了？”看她半晌没有动作，顾沐霖不由得微微侧头，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洛冰冰晃了晃脑袋，将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赶了出去，抽出了一根棉签蘸上药水，开始给他上药。
顾沐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起来十分可怖，却又为他平添了一些破败的美感，像是一个嗜血的恶魔，药水擦到伤口时，一向面无表情的他皱了皱眉，“疼。”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哑，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洛冰冰瞪他，忍不住嘟嘴埋怨道：“知道疼你还打架？活该。”
“还不都是因为你。”顾沐霖委屈极了。
“那也不能打架啊。”因为我会心疼。
他们说什么，我其实一点都不在意，能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我其实很开心，可是沐霖哥哥，为什么你就那么在意呢？
腹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因为她怕，她怕只要她一说，两个人就连朋友都当不成了。
洛冰冰的脸凑近了些，轻柔地在他脸上吹着气，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更加轻柔了。
顾沐霖静静地看着她，少女不施粉黛的脸庞离得很近，远山一般的眉，杏核一般的眼，挺翘的鼻梁，微嘟的嘴唇，还有两颊圆圆的婴儿肥，她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青涩却又别有风韵，她轻轻往他脸上呵着气，轻柔而又耐心，不知道是不是条件反射，他竟真的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
他的心跳的很快，喉咙里一阵干涩，她对他的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他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他同时也知道，她的背后代表的是整个洛家，选择了她就等于选择与洛家为伍，继承顾氏的产业，从此，一生都在他们的掌控中，按照他们规划的轨迹平稳的度过这一生，没有危险和困难，亦没有惊喜和浪漫。
放弃了她，就等于选择了自由，他可以不顾顾成坤的意见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与整个顾家为敌，或许他败了，庸碌一生，孤独终老，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许多人都羡慕他的出身，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顾家大少爷，荣华富贵享不尽，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荣华富贵是枷锁，囚住了他那颗浪漫的心，锁住了他所向往的诗和远方。
所以，对不起了，冰冰，你我注定陌路。
想到此，他心里一痛，默默将头别到了一旁，不再去看她，他怕她多看她一眼就会心软后悔。
冰冰这么温柔善良，一定能找到一个更好的人伴她一生。
而他会穷其一生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诗和远方。
上好药之后，洛冰冰从沙发上爬了下来，细心地嘱咐道：“这几天破皮的地方别沾水，重口味的东西都不许再吃了。”
说罢，她还往厨房喊了一句：“今天的饭要清淡点的。”
顾沐霖苦涩一笑，拍了拍她的头道：“你先自己玩会儿，我去找爸爸说点事。”
“伯伯他不会训你吧？”洛冰冰仰头看着他，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心。
他是顾家长子，顾成坤对他又格外器重，小时候不听话时打骂都是常有的事，洛冰冰的担心实属正常。
“放心吧，不会的。”顾沐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示意她安心，而后上楼走向了书房。
他抬手轻轻扣了两下门，里面传出了顾成坤低沉的声音：“进来。”
顾沐霖推门而入，只见顾成坤躺在一张藤椅上，闭目养神，CD里缓缓流淌出古琴的声音，整间屋子熏香缭绕，宁谧而又安详。
“爸。”顾沐霖叫了声爸，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顾成坤常年忙于工作，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刻，他不该打扰他的。
“什么事儿，说。”顾成坤的声音昏昏沉沉的，显然有几分睡意。
“你今天在校长面前，不应该提及我和冰冰的婚事，我早就说过了我不会同意。”顾沐霖道。
顾成坤倏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人莫名胆寒，可顾沐霖不怕他，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明知道我不会同意，还要当着冰冰的面和我调侃，让她误会，你这不是在伤冰冰的心吗？”
“不是说不喜欢人家，你还怕人家伤心？”顾成坤戏谑地望着他：“沐霖，我就是在威胁你，自由，和心上人你选一样。”
整个房间倏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顾沐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边是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一边是他所向往的自由，虽然他在心里早就做好了决定，却怎么也无法轻易地说出口。
顾成坤笑了，“很难选择吗？沐霖，你要知道，选择了自由就意味着从此你不再是顾氏的继承人，以后你还会面对更多的无可奈何，当你的尊严和人格被人踩在脚下狠狠地践踏时你才会明白，年轻时所追求的什么梦想，没有了财力的支持，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留在顾氏，继承顾氏的家业，和冰冰一起白头到老真的不好吗？”顾成坤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却对他的家业不感兴趣，说起来还真是可笑至极。
“爸爸，不经历过，又怎么会知道人格和尊严被践踏后，不会获得新生呢？”顾沐霖握紧了拳头，心像是被划开了一道，疼的他浑身都在颤抖。
对不起了，冰冰，我舍弃了你。
“你确定？”顾成坤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这孩子脾气秉性都像他，这曾经是他最骄傲的事，现在却成了他最痛心的事。
若是他的脾气没那么倔，若是他再懦弱一点，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那样，他也不是他的儿子了，更不配成为他的继承人。
顾成坤叹了口气，“随你。”
洛冰冰贴在门板上，静静地听着里面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