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忆此时的龙语探测能力，当然能分得出鼹鼠窝里那一汪是尿还是水。
“鼹鼠窝里怎么可能有水？”石忆眉头一皱。
洄字口这一带是大堤最高最厚的一段，水泥层有数十米宽，泥土层也有几十米宽、好几米厚。而且这条大堤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暴雨的情况，对多余雨水的疏导做得非常好。哪怕是已经下了好几天大雨，雨水也没有渗到河堤泥土最深处去。更不要说，鼹鼠窝里的水，还在极为缓慢地增加着。
石忆本已消耗干净了体力，此时却不知哪里来了力量，蹭地蹿上了大堤，一直跑到了鼹鼠窝上方，蹲下身去，仔细地看着下面。
他当然不是用肉眼去“看”，而是用龙语探测波去探测。
这个鼹鼠窝最深处，已经被挖到了水泥层边上。
水泥层上，有一些浅浅的抓痕，显然鼹鼠也曾尝试着想继续往里打洞，却徒劳无功。
石忆仔细跟踪着鼹鼠窝里那汪水的来源，终于，在水泥层上发现了一丝端倪。
一滴比小米粒还小的水滴，从水泥层缓缓渗透了出来，顺着水泥向下流淌，汇入了那一汪水之中。
石忆一惊，连忙再向水滴渗出来的地方仔细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想了想，集中精神，把玛莎拉蒂·李传授给他的歌唱技巧全部用上，将自己的龙语精细程度陡然提高了一大截。
如果此前他在没有索尔干涉的自主控制情况下，勉强可以达到十分之一毫米级别的探测精度，那此刻他就能进入了百分之一毫米的精度范围。
在超水准发挥之下，石忆终于看到了他极不想看到的东西。
水泥层之上，有一条比头发丝还要细得多的缝隙，正在向鼹鼠窝里渗出水来。
水滴的流动十分缓慢，甚至可以说是蠕动，一分钟以上才能挤出那么一滴。但积少成多，也终于汇聚成了一小汪。
石忆只觉得全身一寒，连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等一下，也许，也许只是哪里的雨水漏下去呢？说不定是谁打钉子什么固定东西漏下去的呢？
抱着万一的心态，石忆仔细跟踪起了缝隙的来龙去脉。
隔着厚厚的水泥层，石忆几乎是一寸一寸挪动，才能勉强找到缝隙的去向。
越是顺着缝隙移动，石忆的心中就越惊。
这个方向……分明就是笔直地奔着洄水河而去的呀！
果然，用了接近半个小时时间，石忆终于追踪到了缝隙的源头……一直通到了大堤内侧，直接没在了河水深处。
石忆站在大堤顶上，看着河水，欲哭无泪。
“也许……这根本没影响呢？毕竟只有这么细小的一点缝隙……”石忆自我安慰着。
然而他惊人的记忆力，此时毫不客气地打着他自己的脸。
这种情况，有个专业名词叫做“管涌”。
石忆曾经在某次洪灾报道中看到过专家解释。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的就是这样的状态。在压力增大的情况下，哪怕是比毛发更细小的缝隙，也会迅速扩大，导致大堤崩溃。
往常的洄水河流速缓慢，压力不大，这一点点缝隙或许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连水都不会渗得过去。但这几天连降暴雨，上游百年一遇的洪峰正在扑来，更别提再后面的两百年一遇、五百年一遇了。此时河中水位剧增，水压比平时大得多，那条缝隙就算只是条毛细血管，也架不住洄水河现在高血压啊。
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石忆再探测了一下脚下大堤最底层的缝隙，感觉好像又扩大了那么一丝丝。
“不行，不能让他再发展下去，要不然等下肯定完蛋！”石忆再白痴，也知道洄字口这个位置对南洄城有多重要。一旦这里真的崩溃，河水必然直接涌入城中。等到上游其它洪峰一起下来，恐怕整个南洄市区都得变成内湖。到时候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可以游泳划船那么好玩，不知多少人会死于洪水之中。
石忆只犹豫了不到十秒钟，就下定了决心。
凭石忆现在的力量，可以说什么都做不了。必须去找爸爸，把这件事告诉他。只有爸爸才有能力，赶在洪峰到来前阻止悲剧发生！
石忆随手折了根柳树枝，插在了泥土中作为标记，看了一眼周围环境，把位置深深记在脑海里，就匆匆向着洄字口广场的位置跑去。
眼看着就要跑到指挥部，石忆却又停下了脚步。
“该怎么样才能让爸爸相信我呢？”石忆犹豫了起来。
如果就这么跑过去跟老爸说，我发现某段河堤下面有管涌，肯定得被老爸骂个狗血淋头吧？难道要当着老爸的面施展龙语给他看？自己老爸也就罢了，指挥部那里可是人多眼杂，更别说还有记者埋伏在里面现场连线。自己真显露点什么异状，保证不出十分钟就能传遍全南洄，明天一早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救护车就能停在家门口。
把老爸拉到一边去演示？以老爸的性格，现在这么忙碌，怎么可能跟自己走啊。跟老爸说来来来我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那不是找死么？
看来得走迂回路线才行……
石忆打定主意，又跳下河堤，像是电脑游戏里的潜行者一样绕过了指挥部，回到了他刚才跟赵哥分手的地方。
雨雾蒙蒙，一片昏暗。石忆极目四望，才发现数十米外有一道微弱的光柱在逡巡着向远处走去。那显然就是赵哥的手电筒。如果他再走远点，电筒的光线就会被黑暗彻底吞噬，这么长的一道河堤想再找到他可就是难过登天了。
“Lucky！”石忆暗叫一声，快步向那边跑去。
跑到近处，石忆果然发现了赵哥，他连忙叫道：“赵哥！”
赵哥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探伤工作，转身看了看石忆，再回头看了看前方。刚才他明明把石忆送到前面去了，怎么却又从后面出来了？
“赵哥，我发现那边好像有点问题……”石忆指着自己来的方向说道。
赵哥本来一肚子问题想问，被石忆这句话吓得虎躯一震，连忙问道：“什么问题？”
石忆说道：“我刚想起来要去同学家打个招呼，就往那边走了一段，突然发现有处河堤在渗水，怀疑是管涌……”
大半夜的，谁冒这么大雨去同学家打招呼啊？
“管涌！”赵哥只觉头皮一炸，对石忆瞎编出来的理由完全无视了。
身为工程兵，赵哥可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哪里会不知道管涌的危害。他也顾不上细思，连忙说道：“快带我去看！”
石忆指了指河堤下的公路说道：“咱们走下面比较快。”
下面的公路水都可以浸没小腿了，怎么可能走得快？
赵哥此时心乱如麻，根本没法思考，就夹着探伤仪拎着手电筒跟在石忆身后跳了下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蹚去，或许是情况紧急，肾上腺素发挥作用，居然走得不比平时走路慢多少。
“就是这里了！”看到自己用柳树枝做的标记，石忆停下脚步，指着河堤说道。
赵哥疑惑地看了看河堤，除了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泥土上有几个杂乱的脚印在，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异状。
石忆顺着泥泞往上爬去，三两下就爬到了河堤顶部。
“赵哥，这里！”石忆在河堤顶部招手。
赵哥看了看手里的仪器，嘟囔了两声，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石忆的脚印爬了上去。
“从这里开始，一直到这里……”石忆沿着他刚探测出来的缝隙虚画了条线。
赵哥更是狐疑，但来都来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将手电筒夹在腋下，调整了一下探伤仪的按钮，仔仔细细沿着石忆画出来的位置扫描了起来。
石忆凑了过去，伸长脖子盯着赵哥手中的仪器看去。
仪器看起来傻大笨粗，只有很简单的几个旋钮和一个示波器样的单色显示屏。不过石忆知道，军用器械，通常都不是外貌党，追求的是在各种恶劣环境下依然能正常工作。
此时显示屏上只有一条水平状的绿线。随着赵哥的动作，绿线微微摆动，却没有什么大幅跳动。即使从来没见过这东西，石忆也能想象得到，绿线没波动，就说明没有任何发现。
赵哥在大堤上来来回回扫描了三遍，那条绿线稳如股市跌停板，毫无跃起一点点的意思。
“这个……”赵哥看了看石忆，耸了耸肩。
石忆蹲在大堤上，一手撑地，身体向下弯去，脸部都快贴到地面上了。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探测波，穿透了厚厚的水泥向下探去。
刚才那条比发丝还细的缝隙……真的变大了一点点！
鼹鼠窝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小水潭，水滴已经从一分多钟挤出一滴，加速到半分钟不到就是一滴，几乎是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而那一窝老老少少的鼹鼠，也察觉到了危险，早就刨了个坑逃之夭夭了。
石忆恨不得拿把铲子来把河堤上的泥土抛开，让赵哥亲眼看一下鼹鼠窝里的水泥缝隙。只是鼹鼠窝藏在大堤最深处，如果靠人力来挖，没有个一天半天的，根本别想挖到底。动用挖掘机的话，光是搬来搬去也得折腾好久了。
“这里……这里真的有管涌啊，赵哥你要相信我！”石忆拍着地面，一时冲动，打算把自己会龙语的事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