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忆和麦包有说有笑地回到了石家门口时，已经是正常时间的下午下班时分。
刚打开门，石忆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石母坐在沙发上，眼睛微红，正在用纸巾擦着眼角。
石父站在客厅中间，面红耳赤，神情尴尬，手中拎着块木制洗衣板，短裤下露出的膝盖上深深印着几道深痕。
“哈哈哈……”麦包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石叔你也跪搓板呀，我爸前几天才跪过！”
石卫国本来就通红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紫，凶狠但无力地辩解道：“哪……哪有那事……我……我这是要洗衣服，所以把洗衣板找出来而已……”
这话说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石母顺手用纸巾擤了擤鼻子，看也不看石卫国一眼，对石忆和麦包说道：“怎么才回来，饿了没？我去给你们煮点东西吃。”
“没饿……”
“饿了……”
两个人异口异声，谁说的是什么一听就知道。
石母走开了，剩下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麦包对着石忆挤眉弄眼，嘿嘿怪笑。
石卫国老脸有点挂不住，故作威严地说：“麦包，不好好学习，到处瞎玩什么！”
麦包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递给了石卫国：“喏，看！”
石卫国扫了一眼麦包递过来的纸，眉头跳了一跳：“这……这是你的中考分数？”
哪怕他是再闭塞的军人，自己儿子今年中考，多少总要关心一下分数线。石忆和麦包平时成绩如何，他也了然于心。此时看了麦包的成绩单，自然被吓了一大跳。这个分数再说人不好好学习，那实在太过吹毛求疵了。
没等石卫国发表什么言论，麦包对石忆一挥手：“石头，把你的也拿出来！”
石忆摸了摸口袋，取出折得整整齐齐的成绩单。
“哼，这次你比麦包考得差那么……”石卫国话说了一半，眼珠就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石头这次考得一般般，只拿了个中考状元。”麦包得意洋洋地说道，好像拿状元的是他一样。
石卫国被震撼得好像被连续几个雷劈了一样。
石忆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小子平时成绩如何，他当然清楚。就算中考前，老婆大人给他打过电话，报告过石忆在模拟考里考得不错，石卫国依然觉得那不过是碰运气。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争气，居然……居然考了个中考状元？这真的是自己的儿子？
本来他是铁了心等儿子回来就摆出父亲的威严好好教训他一顿，连中考失利加上洪水来那天到处乱跑的份一起，总得让这皮小子长长教训不是？
没曾想，自己先是因为某事开罪了老婆大人，正在用最能表达自己爱意的姿势倾诉衷肠，就差点被这俩兔崽子撞破，什么气势都被泄完了。
等自己再想振一振父威，却又被两张轻飘飘的成绩单打了个落花流水。
“你……考试成绩出了怎么能不跟家长说一声？还敢跑女同学家过夜，你志愿表不要填了？”石卫国色厉内荏地说道。
石忆假作委屈地答道：“我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回家说了啊，我妈没告诉你？志愿表当场就交了，我填的一高，你要是有意见，我就打电话给燕老师改去。”
“没……没意见！”
石卫国能有什么意见？一高是南洄最好的高中，儿子报一高难道还让他换个差学校？给老婆大人听到了，搓板还没跪够是不？
至于孩他妈为啥没告诉自己儿子的成绩……自己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问，就暴露了其它问题么……
见石卫国一副憋屈的样子 麦包兴高采烈地“耶”了一声，伸出手和石忆来了个give me five。
石卫国气坏了，伸手在两个娃脑袋上一人给拍了一巴掌。
石忆和麦包从小就像两兄弟，两家父母都把他们当自己娃看待，因此两个老爹对他们也是说打就打，毫不客气。
“哇……”麦包干嚎着跑去厨房哭诉：“池姨，石叔因为我和石头考的太好打我们！”
“造反了他！”石母十分气恼 手中锅铲在铁锅边上狠狠敲了一记，发出刺耳的声响。
“糟糕，似乎玩大了……”麦包见势头不对，连忙脚底抹油溜了出去。
过不多时，石母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刚热好的馒头，一盘子煎蛋，两碗白粥，一碟子咸菜，走了出来。
“今天还没买菜，先凑合着吃吧。”石母说着把食物在桌子上一一放好。
石忆和麦包连忙乖巧地入座，一人一碗粥一个馒头，飞快地吃了起来。
“不如陆鸣做的好吃……”麦包小声对石忆说。
石忆瞪了他一眼，这个吃货也不长点眼色。
石母坐到沙发上，眼角一斜石卫国，再看看被他扔在一角的搓板：“谁让你站起来的？时间到了吗？”
“池秋荷，你别太……”当着俩娃的面，石卫国的脸哪里挂得住，愤怒地说道。
石母一瞪眼：“太什么太？”
石卫国立刻就憋了下去：“别……别太辛苦了……”
“哼……”石母心中一软，只哼了一声，便不再追究他擅自离开搓板的事了。
“到底啥事啊？”石忆小声问道。
刚才他老爹石卫国居然喊了他老妈的名字池秋荷，这在石忆记忆里，可是非常难得，几乎是屈指可数的事。按照以往惯例，这通常都是家里要发生大事的先兆。
石母池秋荷眼圈一红，又用深怀怨念的眼神刀子一样剜了石爹一眼。
石卫国幽怨地看着儿子，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那啥，没啥事，我跟你妈在一点小事上意见稍微有点分歧，不过不要紧，求同存异，共同进步嘛……”石卫国瞎扯道。
“谁跟你求同存异？你跟谁共同进步？”石母用力一拍沙发扶手。
“我跟你，我跟你……”石卫国连忙满脸堆笑讨好道。
石忆心中更加狐疑，看老爹这架势，分明是做了什么错事才会如此伏低做小。可是老爹一向正直，为人处世光明磊落，哪里会做什么被人诟病的事？
石母气鼓鼓地不再看老石，转向小石说道：“你爸那个老没良心的，把家里的钱全拿去贴了外面的女人！”
“啥！”石忆手一抖，差点没把碗扔掉。
老石同志啊老石同志，你不是作风挺正派的吗，怎么会干出这么陈世美的事？
石卫国连忙辩解：“哪跟哪啊，我一个战友出任务的时候去世了，就抛下老婆和闺女，他老婆身体不好长期住院，闺女还在读初中，家里一下子紧张得不行。我这不是想帮他最后一把么？我跟老王，那是过命的交情，他闺女就跟我闺女一样……”
“他老婆还跟你老婆一样是不？”石母也怒了，“你帮人没问题，这些年你帮你战友多少次，我哪次说过反对意见了？可你……可你这次不能把石忆的老婆本都给送出去啊！”
“啥？我的老婆本？那啥……我不着急……”没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枪，石忆哭笑不得。
麦包也在旁笑道：“池姨你放心，石忆的女朋友家里有的是钱……”
石忆从桌下飞起一脚，正中麦包膝盖：“你是想让我跟你爹说小桃子的事是不？”
麦包得意地说道：“还用你说？我早就跟家里说了，我妈还说让我有空带她回家玩去呢。”
石忆彻底无语。
石卫国软声说道：“小荷，这次真的不一样。老王那人你也知道，家里特别困难，如果我不帮他，他那剩下的孤儿寡母真的会死。”
“我又没不让你帮，你就不能量力而为吗……”石母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石卫国叹了口气：“唉，王家嫂子知道老王去世的消息，病情突然加重，医院里要一大笔钱才能手术，我这不一时着急来不及跟你商量么……”
“那你……”石母想说什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反正接下来这半年可得省吃俭用了……石忆马上要上高中，开学的学费还没着落呢……”
石卫国见老婆大人终于消了怒气，心中大喜，突然想起了刚才麦包说的话，转头看着石忆：“怎么着，你小子现在能耐了，找女朋友了？还是个白富美？”
石母也回过神来，盯着石忆追问：“你怎么能这么快找女朋友呢……长得漂亮不？家里是干什么的？什么时候带回来家里吃个饭？”
石忆大窘：“什么跟什么啊，八字都没一撇……啊不根本就没那回事好吧，全是肉包瞎说！”
麦包在旁乐得前仰后合。
石忆心下着恼，暗运龙语，在麦包臀下的椅子脚处轻轻那么一推。
正在哈哈大笑的麦包乐极生悲，一个后翻啪叽摔倒在地。幸好他自幼苦练不缀，身体打熬得足够结实，一个懒驴打滚，再一个鲤鱼打挺，就又蹿了起来。
有这么一番闹腾，石卫国想要审问石忆的如意算盘再也打不起来，只得偃旗息鼓，留待以后再来了。
“哼哼，等着，迟点再收拾你。”石卫国狠狠地威胁石忆。
“妈……”石忆转头看向妈妈。
军旅硬汉抗洪英雄石卫国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