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洗了洗手,擦拭干净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部崭新的手机递给李思齐说:“小飞连夜送哥哥回到影视基地。”
“已经很晚了,能不能明天早上再去。”小飞瞟了一眼李思齐惨白的脸色,有些心软。
“药带了吗?”PT的目光落在小飞眼睛里,吓的小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没,没有。”小飞低下头。
“没有药,你哥哥没办法睡个好觉。还是连夜回去吧。”PT说,“我会给导演商量一下,将明天的戏份排在下午。”
“哦,好的。大哥。”小飞低沉着嗓门,心里有些难过,低垂的视线正好落在李思齐紧握在身体两侧的双拳上面,他分明看见原本惨白的指节,已经节节泛青,咯咯作响。
PT走到门口,看着乱糟糟的客厅,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李思齐说:“你答应过的。”
PT愣了愣,回头深深的看了李思齐一眼,终究还是将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最后转身离开。
楼下关门声响起,小飞正要松口气坐下歇歇,便看见李思齐飞一般的冲进卫生间,站在马桶面前,急得面红耳赤。
换了好多工具,都无法伸进马桶的下水口,李思齐干脆挽起袖子,闭上眼睛将手臂伸了进去。
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的小飞,差点吐出来,他连忙跑过去想要拉开李思齐道:“没用的哥哥,捞上来也不能用了。”
李思齐气急败坏的推开他,打开PT给他的新手机对小飞说:“阮溪的电话,发来给我。”
小飞犹豫着,拿出手机,刚解锁,PT的语音短信就弹了出来,吓的他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到地上。
“如果你把阮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李思齐的话,就做好从哪儿来回到哪儿去的准备吧。”PT冷冷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回荡。
宛如魔音一样,绵延不绝。
小飞怯生生的看了一眼李思齐,将自己的手机放进口袋里说:“哥哥,我们还是出发吧。”
李思齐气的脸色发青,却无计可施,只得不情愿的随小飞一起离开了这个充斥着酒气的家。
车疾速在路上行驶,李思齐带着连衣帽,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两只手抱着手机,放在膝盖上,随着膝盖不停的上下颤抖着。
“13625……不对,2676,不对,2576……靠,选的什么狗屁号码,这么难记。”李思齐愤怒的抬腿,狠狠的踢了一下驾驶座。
一下子将小飞弹了起来,头顶狠狠的撞到了车顶上,撞的小飞吃呀咧嘴的痛呼着,却不敢放松手里的方向盘。
“1365687,不对,到底是5678还是5978?”李思齐耐着性子,换了个姿势,半躺在座位上,左手握着手机环放在腰间,右手则不停的摸索着笔尖,企图能带来一丝灵感。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根本回忆不起来。反而越来越乱。
“小飞,你告诉我,是5687还是5978?”李思齐实在想不起来了,软着声音问道。
小飞为难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咬着嘴唇,没有搭理他。
李思齐郁闷的低吼一声,双手抱头搁在膝盖上,又开始回忆起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李思齐再喝点第三颗药,依旧没有睡意。常成志和蓝婷坐在病床前,互相数着绵羊,催眠也无济于事。
警察局里,柯以贤面对监控画面和车主咄咄逼人的指控,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铁青,全然不知道夜已深。
一起参加阮溪生日会的同学们,各自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那张误传的图片,每个人都心事重重,面色沉重。
人生来是脆弱的,任何来自外界突如其来的刺激,都会让当事者产生精神创伤,有的会三个月内自动痊愈,有的则会带来终生伤害,对刺激念念不忘,睡着时噩梦不断,清醒时则会发生闪回,回避和解离,这种严重的精神创伤,被成为PTSD
昏迷的话,则是遭遇突然刺激后,体内神经对人精神的最直接的保护反应。
常成志看着病场上昏迷已经三天的阮溪,沉叹一口气,将视线落在手中的诊断书上,这是一份有外科,内科,神经科专家合诊的一份诊断书。
排除了因身体创伤带来的昏迷,排除了因疾病带来的昏迷,排斥了因药物带来的昏迷,也排斥了神经病变带来的昏迷。
“只有一个解释。”一旁的蓝婷红肿着眼睛,她陪着常成志看护着阮溪,几乎没有合过眼。
“神经适应应激障碍产生的回避。”二人异口同声的说。
“傻丫头,她不愿意醒来,不想面对现实。”蓝婷又一次红了眼睛,她仰头,将眼泪逼回眼眶里,许久这样心酸了,想起上一次还是八年前和常成志分手的时候。
她还记得有一个傻丫头,陪自己坐在冰冷的阳台地面上,紧紧搂着自己的肩膀说:“学姐,以后我会守在你的身边,所以你不要害怕哦。”
害怕,蓝婷苦笑着,当时的她对于常成志的离开,只有痛苦,伤心,但是却没有害怕,而阮溪第一反应确实害怕。
许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让她意识到,幼年时父亲的离开,带给阮溪的绝不仅仅是伤害,还有那对失去异性父母支撑的精神方便对这个世界的害怕和恐惧。
不敢想像,四岁多的阮溪,是如何克服这个心理,努力学习,努力成长,才能变成现在这样优秀的人。
蓝婷弯腰倚在常成志的肩膀上,她紧紧捂着自己的心口,抽泣着。
“你怎么了?”常成志微微侧脸,下意识的亲吻了一下蓝婷的额头。
伤痛让原本就不曾遗忘彼此的男女,再一次发现对方在心里的重要性,蓝婷并没有对常成志的这一动作产生反应。
她只是囔着鼻子,闷闷的说:“老常,我心里好痛。”
常成志微怔,他抬起胳膊搂着蓝婷的肩膀说:“都是我的错。”
若说痛,那个睡着的人更痛,常成志在心里说。
“你睡会儿吧。”常成志看着窗外如墨色的天空,对蓝婷说。
蓝婷摇摇头说:“我睡不着。”
“傻丫头,女人是不能熬夜的。”常成志拍了拍蓝婷的脑袋,扶着她的肩膀带她来到沙发上,将她的脑袋轻轻按倒在自己的腿上说:“来,我拍你睡觉。”
蓝婷愣住了,还是恋人时,蓝婷有一段因为论文的事情,经常失眠,常成志就是这样坐在床上,让蓝婷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拍着她入睡。
八年过去了,再一次面对这样的温柔,蓝婷有些手无足措,但是她还是温顺的将脑袋放在他的腿上,心内有些忐忑。
感受着常成志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肩膀的节奏,奇迹般地,蓝婷竟然有了一丝困意。
直到昏昏欲睡,阮溪放在枕边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蓝婷肩膀一滞,睡意顿时全无,正当她准备睁开眼睛起来时,一只温热的大手却轻轻覆盖在自己的耳朵上,刺耳的铃声顿时减轻了许多,另拍着肩膀的手也一直没有停顿,反而适度的加重力度。
一丝暖流忽然涌上心头,蓝婷紧闭着眼睛,鼻子猛然的一算,眼泪差点溢出眼眶,她轻轻张开嘴,悄悄呼吸着,以免被泪水堵住的鼻子,带来的轰鸣声,被常成志听到。
似乎感觉到蓝婷的呼吸逐渐平稳,常成志才拖着蓝婷的头,轻轻放置在沙发上,来到床前拿起阮溪的手机。
来电是个陌生号,常成志蹙了蹙眉头,正在思考要不要回过去时,电话又来了,他慌忙按下接听键,拿着手机躲进了卫生间。
“喂。”
“你在哪儿?哪个医院,哪个病房。”常成志来不及打招呼,对方急躁的声音便传来,带着连续的问题,常成志透过话筒都能感觉到他紧张到几欲崩溃的神经。
“人民医院,神经内科,13楼。”听声音,常成志已经知道是李思齐,他没有询问,而是直接回答道。
“好,我马上到。”李思齐甚至来不及挂掉电话,估计是将手机拿在手里后,就夺门而出,因为随之而来信号的刺啦声,让常成志忍不住的蹙起了眉头。
他挂掉电话,来到房间,看见蓝婷依旧闭着眼睛,他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轻拖起蓝婷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
一只手不停的拍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所有的手机都调成静音,包括蓝婷自己的。
李思齐是怎么知道阮溪手机号的,只有天知道他做了多少努力,小飞是抱着自己的手机睡觉的,就怕李思齐趁他熟睡时,偷走他的手机。
事实上,李思齐确实这样想过,但是见小飞捏在手里的手机,被胶布紧紧的和手掌缠在一起,李思齐傻眼了。
这一招行不通,李思齐烦躁的来到自己的房间,因为一直在思考和回忆,他的头发呈混乱状,双眼通红,眼珠微微凸起,紧蹙的眉头,让眉间的细纹愈发的明显。
思虑过度,带来的黑眼圈,脸部浮肿,让他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他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手机屏幕,宛如在茫茫大海中,想要前行,却始终找不到受力点的那种空虚和无措,让他的心飘飘浮浮,十分难受。
忽然一条来自微博的推送消息,让他仿佛看见一缕曙光,微博,阮溪是有微博的。
他兴奋的打开微博,在搜索栏下打入一行字:兰市蓝婷心理咨询室阮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