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婷本来也是一头雾水,总觉得很多事情无法理解,决定索性和李思齐聊聊,自己也捋一下思路,于是就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李思齐。
“性变态被自己老婆算计了吧。”李思齐脱口问出。
“好歹是我们的校友,麻烦你嘴下忌讳一下,好么?”蓝婷瞪了李思齐一眼。
李思齐点点头。
“我只是迫切的想知道,一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才导致他从原本正常的性行为,变成性……”蓝婷赶紧咬住嘴巴。那两个字,她也差点脱口而出。
“问问不就知道了。”李思齐不以为然的说,“这不是你们心理医生的强项?”
“问题就出在这里,心理医生在厉害,也要对方信任你,在你面前毫无保留,老陈和我们是故交,肯定会好面子,不会告诉我们的。”蓝婷叹口气,有些烦躁。
“那就猜呗,性方面的问题,肯定和性本身有关系。”李思齐说。
“也许是其他方面的原因,反射到性方面来。”蓝婷摇摇头,想着和一个毫无这方面专业知识的人聊天,真是无聊透顶,于是连忙转开话头说,“你还是操心一下,晚上如何让阮溪吃饭吧。”
“你们没叫她?”李思齐这才想起这一岔。
“叫了,不理我们。”蓝婷叹气,目光忧伤,“可能还是难以介怀吧。”
“慢慢来吧。”李思齐压低声音,“不管怎么样,先让她吃饭。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蓝婷点点头,紧紧的盯着李思齐,李思齐被看的心里发毛,伸手摸了摸脸颊问道:“你看着我干嘛?”
蓝婷木然的说:“我在想,晚饭应该谁来做。”
一天很快又过去了,阮溪半躺在床上,看着日出日落,除了上卫生间,喝水之外,就没有起来过。身体和思想已经像分开的两部分,各自行动着,互不干扰,互不控制。
这让阮溪想起曾经接诊过的一个病历,一个男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拉上厚厚的窗帘,隔绝所有的阳光,甚至连窗户和门的缝隙都用黑色的胶带封住。所有的电器都关掉,在漆黑的房间里呆着,从一开始的坚持一天,逐渐两三天,再最后坚持了四天。
后来因为四天没有上班,公司的老板派同事找到他家里,发现他窗门紧闭,以为发生什么密室杀人的案件,连忙报警。
当警察撞开他的房门,才发现一脸胡茬的他,端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双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被刺的流泪不止。
若说他是精神病患者,却不好下判断,唯一的病,大概就是对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情,太过于偏执。
他坚持自己这样是寻求一种超脱,净化自己的身体和大脑,激活身体的意识被喧嚣的世界掩盖的潜能。
阮溪和他进行谈话后,他诡异的朝阮溪笑道:“医生,其实你可以去尝试一下,会得到不一样的感觉。”
确实挺不一样的,阮溪想,自己不过是昏迷了几天,就觉得身体已经很难接受意识的支配。
就像是婴儿一样,思想还在,但是身体却迟钝了许多。
精神分析学派的心理学家,都提倡意识是主导人行为动作的主要因素,之前阮溪对这个深信不疑。
但是此刻,她忽然想起,其实一切不过都是习惯性的反射。
这就是人为什么学会走路,学会用手去拿东西,这就是人在幼时便锻炼用大脑去支配身体,因为不停的重复和锻炼,导致身体对大脑的指令,条件反射式的服从。
偶尔也会发生意识和行为不相符的情况,甚至会发生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一系列行为,这一种被心理学家称之为解离。
解离,阮溪蹙了蹙眉头,她怀疑自己也发生过解离,因为这几天无论她如何回忆,都无法回忆起来,自己看到图片后,为何会发生车祸。
难道是跑出去后,没有看到来往车辆?这显然是最容易接受的解释,但是来来往往车这么多,不可能没看到,于是她断定自己当时产生了解离。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判断能力,大脑一片空白,无法驱使行为,所以也无法记录当时发生的行为。
她轻轻叹口气,这可真够伤脑筋的,如果被别人发现,她会不会被怀疑心理医生的资格。
至少在强制心理干预的期间内,是不能上班了。
那么福利院也不能去了,阮溪转过身子,将视线落在床头柜上放着的不锈钢饭盒上。
门上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似有似无,若不是阮溪安静的躺了一天,听觉似乎也敏锐了许多,还真的不容易听见。
但是即使听见了,阮溪也不准备回应,她暂时还不想理他们,只想安静的呆着。
“阮溪,我煲了老鸭汤,用腌制的酸萝卜炖好的。”李思齐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期盼。
听起来很好吃,但是下决心要屏蔽所有温暖的阮溪,缓缓的闭上眼睛,决定继续不理会。
李思齐的敲门声倔强的坚持了一段时间,门外响起蓝婷的声音:“算了吧,估计她不会出来。”
听起来蓝婷很是失落。
门外响起脚步声,显然他们都走了,阮溪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夜色,没有动弹。
其实她明白他们很担心她,但是他们的担心,让她有种莫名的压力。
良久,一滴眼泪忽然从她的眼角落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
其实还是痛的,那些记忆,自儿时一直折磨着自己的记忆,虽然被自己压制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然结疤,但是猛然被掀开,还是会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更何况,还牵扯到了她。
阮溪冷笑着,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滑落。
张念溪……
用这个方式,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愧疚么?阮溪第一次觉得一种鄙夷,她甚至希望得到的消息是父亲已经将他们忘记的一干二净,重新开始生活。
这样的话,恨也可彻骨的恨。
但是唯独这样,让她无法释怀的同时,却非要想着他还念着自己,然后心里就升起了那股卑微的期盼。
然而,这种期盼,让阮溪觉得自己很可怜,像是一个被抛弃的摇尾乞怜的小狗。
她讨厌死了这种感觉!
夜渐渐深了,透着一丝凉意的夜风随着打开的窗户,慢慢的侵袭阮溪的全身,好冷,但是她不敢起来关上窗户,虽然那扇窗户就挨着床边,只要稍微起身就可以够到,但是她害怕,害怕双手碰触到那无法化开的夜色,然后自己便会被隐藏在夜色里的力量一下子拉入无底的痛苦深渊。
她只能裹紧身上的蚕丝棉被,棉被上传来熟悉的香水味,不是她的,是李思齐的,这床被子应该也是李思齐的吧。自己的那床被子,看来是被换掉了。
再也难以抑制住内心,阮溪觉得自己此刻,已经没办法狠心拒绝这点小温暖了,她决定稍微的放肆一下,只一下下就好。
她紧紧裹着被子,嗅着洋溢在鼻端的熟悉想起,只露出半个脑袋,鼻子,眼睛。
脸依旧是朝着窗户,她依旧是害怕,怕背对着窗户,就会看不清隐藏在黑暗里的那只手。
忽然,从门外传来脚步声,沉稳有力,紧接着一阵悉索声后,便传来一阵轻轻的琴音,仿佛是谁在尝试着拨弄着吉他。
渐渐的,琴声连贯起来,轻柔的音乐,带着一丝让人沉静的气息透过禁闭的门飘进房间。
阮溪莫名的竟然有了一丝心安,她知道,在她门口弹吉他的肯定是李思齐。
确实是李思齐!
被噩梦吓醒的李思齐,昨天一夜未睡的李思齐,一大早赶去拍戏,只趁着中午的时候在房车上小憩了个把钟头,起来后让小飞买了一瓶冰镇矿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抹了把脸,继续拍戏。
他这拼命的模样,把导演和其他演员吓的够呛。
本以为晚上回来后,看到阮溪自己能睡个好觉,但是李思齐错了,他又做了那个梦,那个被追赶,满心恐惧和无助的梦,他在夜色中奔跑着,宽大破旧不合脚的鞋子,害他摔了好几个跟头,手肘和膝盖上鲜血直流,他只好扔掉鞋子,打着赤脚,虽然脚会疼,但是好歹跑的能快一些。他跑啊跑啊,忽然从侧面开来一辆车,刺耳的刹车声,在耳畔响起,却在他身后停下,他缓缓回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胆颤心惊的看过去,却发现那个人竟然是阮溪。
“啊!”李思齐大叫着醒来,浑身的冷汗让他的头发粘糊糊的紧贴在额前,他睁着眼睛大口的呼吸,还好,还好,还能醒来,他起身,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
猛然想起了阮溪,这个夜晚,她应该也会做噩梦吧?
一个关于抛弃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