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不是没想过柳雪雁可能会找上门来。但她没想到，原因跟她所想的居然这样南辕北辙。
初夏不知道柳雪雁是用什么办法找到自己的，反正她星期一刚出现在幼儿园门口，就看到她了。
明明是最亲的两个人，但是四目相对的，却没有半点感情。恐怕连陌生人都不如，因为陌生人至少不会有怨恨和不满。
初夏原本不打算理会她，但是人家都挡住她的去路了，她再也不可能丢脸地落荒而逃。
“有事吗？”初夏停下脚步，用她从来没用过的冷冽嗓音说话，连眼神都是冷的。
“我想跟你谈谈。”
绝对不是商量的语气，更没什么慈母的温柔。有的，只是蛮横和冷漠。
初夏想了想，终于没有拒绝。她跟园长请了一会儿假，又跟陈雯雯和朱秀丽说了一声。
“那边有家茶餐厅。”
说完，初夏直接迈步就走。挺直的腰杆子，透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
柳雪雁皱了皱眉头，不悦表露得很明显，倒也没说什么。
母女两个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几乎是一样的五官，却又完全不像。
因为是工作日，来喝茶的人不算多，好些位置都还空着。
初夏选了一个安静的靠窗的位置坐下。
柳雪雁在她对面坐下，用不客气的目光打量着她。
初夏当作没看见，自己做主点了几样点心，就打发服务员走了。
这种完全被忽视的待遇显然惹恼了柳雪雁，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谁把你教成这样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初夏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后才抬眼看她。未开口，先逸出一声冷笑。
她一直都是一个脾气特别温和的人，像这样冷笑，还是头一回。
“没办法，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没有长歪，我觉得已经很好了。至少，我没有像有些人教出的好儿子那样，居然干出一些作奸犯科的勾当。”
“你——”柳雪雁被气到了，瞪着初夏的眼里看不到半分母亲对孩子的怜爱。“牙尖嘴利！初进伟就是这么教你的？”
她不提爸爸的名字还好，她一提，初夏就来气了。“哼。你最好别提我爸的名字，因为你不配。”
“你以为我稀罕吗？他叫你来找我的？他想干什么？向我要钱吗？还是把你踢给我？如果是，你最好回去告诉他。不管是哪一种，他想都不要想。”
完全一副冷酷无情的恶人嘴脸。
如果说初夏原本还对她有那么一点幻想的话，此刻已经完全死心了。
是啊，二十年前她都舍得抛下刚出生的孩子。二十年后，她又怎么可能对从来没亲近过的孩子有半点感情？
初夏，你真是个蠢蛋！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抛夫弃子，甚至破坏别人的家庭吗？我和我爸爸就算是乞讨，也不会乞讨到你这种人的门上，没得脏了我们的鞋！”
柳雪雁对初夏确实没有半点感情，却理直气壮地端着母亲的架子。初夏毕竟是自己生的，就算没有养育之恩，她也理所当然地要尊敬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对自己无礼。
尤其是“破坏别人家庭”这种事情，柳雪雁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别人说也就罢了，自己生的孩子这么说，那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柳雪雁想也不想，站起来就朝初夏的脸甩出一巴掌。
初夏自然不会傻傻挨打，想也不想就一把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推开。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刚出生的小女孩，任由你欺负，任由你抛弃吗？你今天这一巴掌打下去，我保准你不了兜着走！”
“好大的口气！让我吃不了兜着走？你凭什么？就靠初进伟搬几块砖头吗？”
她对自己怎么疾言厉色冷言恶语，初夏都无所谓。但是她受不了这个女人用这种鄙夷的语气提起爸爸！
初夏没有动手打人，而是直接端起面前那杯热茶，直接泼在柳雪雁的脸上。
“啊——”柳雪雁惨叫一声，整个人跳了起来，不停地拨弄着被泼湿的皮肤。“你疯啦！你这个贱蹄子！”
餐厅里其他人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饶有感兴趣地看着八卦。
贱蹄子？
初夏心里突然苦得厉害疼得难受。做母亲的叫自己的女儿贱蹄子，这天底下，估计也就柳雪雁能做得出来了。
她是贱蹄子，那柳雪雁自己是什么？
不！恐怕在柳雪雁眼里，自己从来就不是她的孩子！
“我是贱蹄子，你又是什么？猪狗不如吗？不，你是畜生都不如！至少，畜生还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好在，我也从来不稀罕有你这样的母亲。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投靠你，因为我根本就不稀罕。而且我还会瞪大眼睛看着，你这样不知廉耻又狼心狗肺的女人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初夏放下手里的杯子，拿起包快步地跑出餐厅。一口气跑回了幼儿园，她的心情仍没能平静下来。
陈雯雯见了她，忍不住凑上来，小声问：“那个是你妈妈吗？你们还真像。”
“不，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我妈早就死了。”
初夏何曾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陈雯雯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朝朱秀丽使了使眼色，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对不起，我的语气不太好。”
开不开心都是自己的事情，不应该迁怒别人的。
陈雯雯拍了拍她的肩头。“没事。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能理解的。”
初夏感激地笑了笑。调整好心情，她赶紧投入到工作当中。但只要一空下来，她脑子里就会出现柳雪雁那副恶心的嘴脸，还有说出的那些无情的话。
这样一个德行明显有问题的女人，杨薇岚当初怎么会朝她伸出援手？
还是，柳雪雁其实惯会演戏，只是在自己面前才这样毫不遮掩？
也对，她虽然没尽过做母亲的责任，却明显以劳苦功高自居。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自己都该无条件地接受，最好还要言听计从？
一个人要多无耻，才能在干尽坏事后还这样理直气壮？
这样一个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初夏觉得很悲哀，更忍不住心酸。
要是能像擦黑板一样，将身上跟那个女人有关的所有的东西都抹去，该有多好？
